“您請說。”天元帝微笑道。

    “陛下是如何看待蛇神教和每年的祭祀的？”薛青遲開門見山道。

    天元帝露出一絲苦笑，突然伸手去扯自己衣襟，他正穿著便服，衣物本就寬鬆，這一扯直接露出了整個胸膛。

    薛青遲倒抽了一口涼氣，退後了兩步。

    倒不是因為對方唐突的舉動，而是因為他的胸口實在太恐怖了，仿佛被濃硫酸深深腐蝕過一樣，胸腔隻有一層薄薄的粘膜，透過粘膜甚至看得見一根根肋骨以及裏麵跳動的心髒。

    不僅形狀恐怖，還泛著詭異的墨綠色，瞧著像是中毒了似的。

    饒是她在末世見過無數慘不忍睹的景象，麵對他這幅模樣，也深感駭然。

    像他這幅樣子，就算靜靜躺在床上也不好過。

    可是他竟然還天天上朝，處理政務，若無其事地說話。

    就他這幅樣子，恐怕每說一句話，都要痛得喘不過氣來。

    便是咳嗽的時候，也沒見他喊疼。

    這到底需要多強大的意誌力？

    天元帝很快把衣衫拉攏，遮住了猙獰的胸口，麵色平靜道：“不好意思，讓夫人傷眼了。”

    “這是三年前宮變之時受的傷。”

    “想必夫人也明白，這種傷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我那幾個叔伯雖然有幾分能耐，可是我身邊也不乏能人，就算他們所有人聯合起來逼宮，也不可能傷我分毫。”

    “但我做足了萬全準備，卻沒有料到，那天晚上，那條黑蟒潛進了宮裏，所有侍衛拚上了性命，才勉強擋住它的攻勢，我不幸被它的毒液擊中，差點當場身隕。”

    “長姐帶了數萬禁軍進宮，這才把那條蟒蛇給逼退。”

    “我在太醫的竭力救治下，勉強保住了性命，但身上的傷口卻不斷惡化，靠以毒攻毒才抑製住毒液的蔓延，這三年來，沒有哪一天能睡安穩入睡，估計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提到壽命無多，他並沒有多少傷感。

    或許早就看開了。

    “雖然蛇是我們大月的圖騰，但我若是有能力除掉那條蟒蛇，又怎麽會讓蛇神教這樣的威脅存在？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百姓拿自己的孩子和他們交換金錢？”

    他露出滿臉苦笑，“怪隻怪我太無能了，特地訓練出來的死士連蛇神教的人都打不過，更不要說對付那條蟒蛇。”

    “真的對付不了？當初不是能夠把它逼退嗎？”

    薛青遲有點懷疑。

    天元帝歎了口氣，“它這幾年越變越強，實力遠勝當年。”

    薛青遲注視著眼前的天子，他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因為身體病痛而顯得有些孱弱，眉宇間填滿了憂色，連健康的體魄都沒有，天天活在病痛折磨裏，還要憂國憂民，想必很累。

    憐憫之情一閃而過。

    然而，她並沒有忘記自己是如何來到大月的。

    青年告訴她，就連她的記憶，也是皇室的人抹掉的，想必是天元帝的授意。

    果真好算計。

    “因為自己鬥不過，就把我擄來了？”

    先抹掉她的記憶，讓她相信莫雲亭那一套說辭，然後找她治病，再安排她發現蛇神教的邪惡之行，以她嫉惡如仇的性子，必然會幫他料理了慶王和那條蛇？

    借刀殺人，不費吹灰之力就鏟除心腹大患，還能治好身體舊患，算盤打得可真好。

    天元帝愕然地看著她，眼裏全是迷茫之色。

    “夫人說什麽？我有點聽不明白。”

    薛青遲雙手重重拍在案桌上，麵上冷若冰霜，一字一頓道：“聽不明白嗎？那就簡單一點，老娘不陪你們玩了！”

    要不是留著他，他也活不了幾天，她恨不得立刻擰斷他的脖子。

    記憶是何等珍貴的東西，他們說抹除就抹除，若不是她察覺身體有異，若不是青年找了過來，他們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欺騙她，利用她，把她玩弄於鼓掌之間，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做牛做馬？

    還有小葵花遭到蟒蛇襲擊一事，她不相信那條蛇會無緣無故找上她，若是讓她知道天元帝和這件事有一絲關係，剩下那點日子他也別想活了！

    “把人交出來！”她冷冷道。

    天元帝仍在裝傻充愣，“交人？夫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沒等薛青遲發作，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屋簷上跳了下來，落在禦書房門口，門外的侍衛立刻拔刀衝過來，“護駕！有刺客！”

    那人看也沒看撲過來的侍衛，身形一晃，便避開侍衛，走進了書房。

    薛青遲看著來人熟悉的麵容，訝異道：“你怎麽來了？”

    青年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有人心思縝密，詭計多端，你又那麽好騙，我不看著點，怎麽放心。”

    侍衛往禦書房湧過來，天元帝擺了擺手，“不是刺客，下去。”

    顯然，一個照麵他就認出了青年，哪怕青年臉上依然帶著偽裝。

    不愧是心思縝密之人。

    侍衛們退下去後，天元帝臉上掛著的茫然之色一掃而空，並沒有因為青年突然出現而驚慌失措，目光平靜而淡定。

    “晉王殿下，久仰久仰。”

    “嗬，你的久仰就是把我的王妃擄來自己的國度，抹掉她的記憶，讓她改嫁他人，替你治病？”青年嘲諷道。

    天元帝沉默了一瞬，開口道歉：“此事確實是我的過錯，不敢奢求二位原諒。”

    “不！不是阿城做的，是本宮的主意！”

    一道辯駁的聲音傳來，趙蘭茵的身影出現在禦書房門口，她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不關阿城的事，是本宮聽說了晉王妃的神跡，給他們下的命令，你們要怪就怪本宮。”

    “長姐，這件事和您沒關係，您不要亂擔責任。”

    “本來就是我做的……”

    薛青遲冷笑了一聲，“在我們麵前演姐弟情深做什麽？不管你們誰是主使，都改變不了事實。”

    她知道自己展露本事肯定會遭人覬覦，可是他們的做法還是惡心到她了，比加葉還要惡心。

    刪除別人的記憶，操控別人的人生，這樣的事情別說原諒，就是把他們殺了她都覺得不夠解氣。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彌補她失去的記憶！

    “記憶可以還回來的。”趙蘭茵忽然開口。

    什麽？

    能還回來？

    薛青遲和青年詫異地看著趙蘭茵。

    “六皇叔的能力其實是剝奪記憶，隻要那份記憶沒有遭到破壞，就能還回去。”趙蘭茵解釋道。

    “莫雲亭的事又怎麽說？”青年冷冷道。

    “這個……”

    趙蘭茵語塞，原本是擔心薛青遲被剝奪近三年記憶後，還記得以前的事，想借莫雲亭控製她，沒想到她醒來之後忘了所有的事，和莫雲亭也不親近，她有點後悔，又生出了別的心思。

    別的什麽心思她更不敢說。

    哪裏料到晉王會這麽快追來。

    在怡園見了青年後，她特地讓人查探了一番，知道他確實是個廚子之後，就放下了心。

    誰能料到堂堂皇子廚藝會那麽好！

    “我們可以賠償。”天元帝說道。

    “一個晶礦，足夠了嗎？”

    薛青遲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晶礦？”

    是水晶還是什麽東西？

    天元帝拉開右手邊的案桌抽屜，取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打開盒蓋後把盒子放在桌麵上，盒子裏的東西隻有指甲蓋大小，卻散發出能量氣息。

    居然是晶石！

    “你說的晶礦出產的是這種晶石？”

    “對，而且至少有萬斤以上。”

    薛青遲沉默了。

    若記憶能還回來，她也不算遭受特別大的損失，若能得到萬斤以上的晶石賠償，放棄報複也可以？

    青年卻沒那麽好哄，“恐怕這晶礦並不在你手上。”

    天元帝臉上掠過一絲窘迫，“晶礦就在蛇王廟的石窟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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