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一般大都在自己房間吃飯，很快離開，林迦南在主位上坐下了，袁默然表情有些微微的愕然。

    按理說，坐在主位上的不應該是葉承爵麽？

    而且……

    長方形的餐桌，林迦南這麽一坐，正好坐在了她和葉承爵之間。

    許是看出她所想，葉承爵笑著瞥了林迦南一眼，對她解釋，“這是我們家小霸王。”

    他說起林迦南的這句，話音裏帶足了笑意，眼角眉梢都是寵溺，那樣柔軟而繾綣的愛意流露幾乎不加掩飾，她想配合他這個玩

    笑笑一下，但是笑不出。

    葉承爵在外人眼裏看起來清冷而高貴，即便曾經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一直有種微妙的距離感，她總覺得離他很遠，她從來沒

    見過他這種表情。

    她臉上肌肉都是緊繃的，做不出合適的表情，她覺得她在這裏是多餘的。

    林迦南拿起筷子給她，“別聽他瞎說。”

    那一句似嗔，似怪，她僵硬地接過筷子，喃喃說了聲：“謝謝。”

    之前電話裏林迦南已經和葉承爵說過今天在顧禹辰那裏打聽到的情況，席間林迦南又試探性地問了下袁默然，“顧禹辰那天去酒

    店找你，你們聊的怎麽樣？”

    袁默然的神色有一瞬的慌亂，抿唇，隔了幾秒才說：“……還好。”

    “你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失憶之前，關係應該還很要好，那時候他以為你出事，難過了很久，他對你很好。”

    對於林迦南這句話，袁默然的反應很敷衍，含糊應了個“我們是朋友。”

    林迦南看了一眼葉承爵，又回頭對她說，“現在是這樣的，短時間內可能很難找到你的家人，今天我和顧禹辰聊了，他那邊有地

    方住，也願意照顧你，而且他是你從前很熟悉的人……”

    林迦南微微猶豫了一下，側過臉睇向葉承爵，葉承爵微微鎖眉，似乎是在思考，她手戳了下他的手，“我覺得目前來說，顧禹辰

    那裏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去處，你覺得呢？”

    葉承爵略一思忖，“確實。”

    林迦南心底鬆口氣。

    兩人目光湊刺向袁默然，袁默然咬著唇，倉皇地低頭。

    “你們要是覺得麻煩，可以不用管我，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顧自己的。”

    她的態度明顯抗拒，林迦南有些不明白了，“你和顧禹辰不是朋友嗎，讓他照顧你現在是最好的安排，你一個人，我們也沒法放

    心……”

    袁默然手一抖，放了筷子，“我，我吃飽了，謝謝你們招待……”

    說話間人已經起身，“我回……”

    又頓住。

    她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那酒店的房間，還是葉承爵開的。

    她眼淚竟快要滴下來，葉承爵見狀蹙眉，“默然，迦南是好意，我們是在和你商量，你不要著急，先吃飯。”

    林迦南看她這樣也覺得自己追問的太著急，袁默然現在很脆弱，這脆弱不僅僅是她帶給別人的感覺，就連醫生都說她脆弱。

    從身體，到心。

    她覺得她不該這樣逼著一個病人，她軟了語氣，“算了，我們先不說這些了，你先坐下好好吃飯行嗎？你現在身體不好，要多吃

    一些才能盡快恢複。”

    袁默然抬眸，直勾勾看著葉承爵，神情有些小孩子一般的委屈，他也勸了句，“吃飯，吃完我送你回酒店。”

    袁默然在原地站了幾秒，不知道是被這句話裏麵哪個點刺激到，忽然間就轉身往外走。

    林迦南和葉承爵對視一眼，都沒搞清楚狀況，但也都清楚，現在袁默然這個情況是絕對不能讓她一個人跑出去的，葉承爵放了

    筷子趕緊去追，林迦南也跟上了。

    房子大，兩人追到客廳截停了袁默然，葉承爵擋在她前麵，林迦南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冷靜一點，你要是不想，我們可以想別的解決方法……”林迦南話說的很著急，“我們都是真心想幫你的，但是大家要溝通才

    能找到辦法，你明白嗎？”

    袁默然現在的狀態，根本就是在抵觸所有人，除了……

    葉承爵。

    她願意留在葉承爵的身邊，甚至在見到他的第一天就主動抱他拉著他的手，她很依賴他。

    林迦南想，這要不是她自己的男人，現在她一定會推出去讓他義不容辭地承擔起照顧袁默然的責任。

    袁默然使勁地扭著手腕想要從林迦南手中抽回手，卻因為身體虛弱使不上多大的力氣，甩了一下沒甩開，身子卻是突兀地一軟

    。

    林迦南驚叫一聲，葉承爵已經從後麵攬住袁默然的腰。

    袁默然暈過去了。

    葉承爵打橫抱起袁默然放在沙發上，林迦南十分內疚，看看自己的手。

    袁默然現在真的瘦的可怕，手腕細細的一點……

    也難怪，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個人紙片兒一樣單薄。

    葉承爵皺著眉頭給醫生打了個電話，掛斷之後，看到林迦南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盯著袁默然看。

    他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拉住她的手。

    她低頭，麵色晦暗而挫敗，“我是不是做錯了，不該說……”

    “胡說什麽，”他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是想幫忙，但她現在的狀況可能有些敏感，我已經和心理醫生約好，接下來會針對她的情

    況出個方案進行治療。”

    她點了下頭，低著頭低喃：“……對不起。”

    她也沒想到結果會這樣。

    葉承爵溫柔地撫了撫她肩頭，“你沒有錯。”

    醫生來看過袁默然的情況，說並沒有大礙，還是那些老毛病，重度營養不良導致的，白天已經打過點滴，也不建議繼續輸液，

    給了一些口服藥物便走了。

    不能讓袁默然一直在客廳沙發躺著，葉承爵將人抱到了樓下一間客房裏的床上。

    林迦南在後麵跟著，很發愁。

    在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曆裏沒有遇到過這種困境，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袁默然相處，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實在太尷尬了

    。

    因為這個插曲，葉承爵和林迦南也沒吃上幾口飯，安頓過袁默然，桌上飯菜涼了個透，林迦南又放微波爐裏麵熱了下，兩個人

    再回到餐桌邊吃飯，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壓抑，都很沉默，各有所思。

    吃過飯都十點了，袁默然沒有醒過來，也不可能把人叫醒送回酒店，兩人算是默認了袁默然今晚住在這裏。

    林迦南回到自己房間，洗過澡十分疲憊地躺在床上，明明累及了，卻睡不著。

    腦子裏亂哄哄，一會兒是袁默然的事情，一會兒是李柔的事情。

    之前本來還有向葉承爵傾訴的心，現在都沒了，他一定比她更煩躁，今天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激進了，他沒有怪她，但她

    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袁默然的事情一天不解決，她這心上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輾轉反側到半夜，她隱約聽見輕微的腳步聲，神經不自覺地緊繃起來，然後她臥室的門，被輕輕打開了。

    她閉著眼，就算不看她也能判斷。

    許姨不可能半夜來這裏，而葉承爵如果來了，大抵也是會直接走過來上床。

    門又被輕輕拉上，她扶著心口，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黑暗中她打著赤腳下了床，慢慢走出去，攥著門把的時候，呼吸頓了幾秒，最後輕輕打開。

    隔壁就是葉承爵的臥室，她慢慢走過去，檀木的地板在夜裏滲出涼意，她越是靠近，呼吸越輕。

    門是半掩著的。

    她還沒走到門口，裏麵有聲音傳出來了。

    “默然？”

    是葉承爵的聲音。

    袁默然的嗓音接著響起。

    “承爵……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那女音宛如低泣，暗夜裏聽著竟有些滲人。

    “你最後還是不要我了……”袁默然哽咽著。

    有悉悉索索聲響傳來，隔了會兒，葉承爵聲音又響起，“默然，你不該在這裏，我送你回客房。”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自殺！”袁默然激動起來，“難道不是因為你不要我？不如你告訴我，我為什麽會自殺，就算是因為

    葉臻瀾，那不也還是因為你！”

    林迦南腳步停在門口，低頭，視線落在自己光裸的腳麵，光線很昏暗，她要推門的手慢慢垂下去。

    裏麵女人的低聲嗚咽裏，她捕捉到一點聲音，但來不及判斷，袁默然就又說話了。

    “你們是分開睡的……你們感情不好是嗎？你告訴我……你喜歡她嗎？”

    她聲音軟了幾分，問的很慢。

    “默然，”男人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更低沉，“你冷靜一下……”

    “我像做了個噩夢……醒來，沒有家，什麽也沒有了，你也不管我了，我什麽都沒了，而且你告訴我……我死在所有人的記憶裏

    麵了？”

    葉承爵沒有回話，她安靜了片刻，輕笑了聲，“你們都有自己的新生活，把我這個活生生的人……給忘了？”

    男人話音失了些耐心，“默然，你先放開我，我們談談。”

    林迦南再也忍不住，推門進去手往右邊開關拍了一把。

    吊燈燈光瞬時亮起，燈光下的大床上，袁默然還維持著那個撲在葉承爵懷裏的姿勢，手緊緊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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