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單寒西的話，沐瀟瀟臉上的表情漸漸凝滯住，而後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白雲淡。

    荒繆兩字，還沒來記得出口，單寒西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掩麵，用力的把手指陷進發間，很用力的呼吸，沐瀟瀟還是把手機放下，而後一件一件的收拾衣服。

    她還是依舊能預料到慕亦塵的暴怒了，不過，那又如何？

    ……

    再一次踏進慕家的時候，沐瀟瀟已經沒有第一次來的忐忑，卻還是下意識，看向那一次慕老夫人倒下的地方。

    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孩子抱在沐瀟瀟手裏，單曜明明是提出把孩子帶過來的人，卻沒有把目光如何投向孩子，讓沐瀟瀟有些不解。

    她本以為，單曜無論如何，都會提出抱一會兒孩子，或者抱近看看。

    畢竟，名義上，他是孩子的外公。

    有了這層關係，沐瀟瀟對慕家的戒備散了很多，隻不過，看到慕老夫人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她下意識的隔離開了距離。

    看著慕老夫人眼色微暗，單曜掃了一眼樓梯上站的遠遠，而且位置居高臨下的單寒西，抬手，“先吃飯吧，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

    慕家習慣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也沒人開口。

    沐瀟瀟因為一邊要照顧孩子，所以是最後一個放下碗筷的。

    單曜第一個離開了飯桌去了書房，而後就把慕亦塵叫去了。

    而單寒西，好似是單曜默許，他一直站在單曜身邊。看著兩人進書房，他低眸看了沐瀟瀟一眼，眼裏似有深意，而後竟也跟著進了書房。

    “瀟瀟……”

    慕老夫人身體虛弱，走動都需要人扶著，可是見她伸手，沐瀟瀟在她對麵坐下，卻沒去扶她，而是掃了一眼旁邊的幫傭阿姨。

    等著慕老夫人坐下，沐瀟瀟手下的茶葉沏好了，隨手推了一杯到慕老夫人手邊。“我知道您想說什麽，我都知道了，一切。”

    聽到沐瀟瀟這句話，慕老夫人臉上有些激動的情緒，死死看著沐瀟瀟的臉，忽然就落下淚來。

    沐瀟瀟眼底閃過幾分複雜，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因果得報。

    “不是，不是我故意丟下你的……”，慕老夫人越發哽噎，而旁邊的幫傭對著沐瀟瀟淺一點頭，退出了客廳，而且帶上了門。

    寬闊的客廳裏，一下子就隻剩下她們兩個人，沐瀟瀟看著對麵哭的喘不過氣的老人，心下除卻沉重之外，再無其他的感情。

    良久，沐瀟瀟才平穩下來，而後從旁邊拿過了一張紙巾，對疊，遞給慕老夫人。

    “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麽丟下我的，我隻想知道，你還想幹什麽。”

    或許十年前，二十年前，她還是個四五歲的孩子的時候，還會想知道為什麽親生父母會拋棄自己，可是到了現在，她一絲一毫也不想知道了。

    沐瀟瀟看著慕老夫人，輕聲：“遺失也好，丟棄也好，其實都不再重要了。”

    “我是你的母親啊！”慕老夫人看著沐瀟瀟，咬著牙，指甲摳入掌心。

    她悔，她恨，壓抑的心境，讓她差點一睡不醒。

    可是她想到，沐瀟瀟還沒有解氣，還沒有認她，她的女兒，已經一晃就那麽大了，精致而美麗，她為什麽就沒有發現呢。

    那個堅毅的女孩子，分明和之前的她那麽像……

    “養育，為恩，生身，為情。”沐瀟瀟抬起頭，看著慕老夫人，掀起睫毛，“我知道，你生下我，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喜歡另一個男人，所以才會生下我。”

    所以，沒有養育之恩，血緣間的聯係，在現在看來，提起可笑。

    “如果真的有血緣聯係，慕老夫人你讓人把我腹中胎兒剖出來的時候，為何沒有一絲遲疑？”

    “如果真的有血緣聯係，慕老夫人你讓人把我外公骨灰衝走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因為我的絕望而有一刻的停滯？”

    “如果真的有血緣聯係，為什麽傷害我最重要的東西的時候，連眨眼都不曾？”

    沐瀟瀟一字一句，很輕，很重。

    所以，等她站起身來的時候，慕老夫人還沒反應過來。

    一瞬間，沐瀟瀟什麽都不想知道了，她知道麵前的老人可憐，可是她呢？

    她可悲。

    回過頭，看著泣不成聲試圖蜷縮的老人，她說：“自作孽。”

    自作孽，不可活……

    書房的門打開，單曜踏出門的那一刻，因為沐瀟瀟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瞳孔微縮。

    在沐瀟瀟來之前，他就有過很多打算。

    用孩子牽製沐瀟瀟，用慕亦塵留住沐瀟瀟。

    他所要求的不多，隻要沐瀟瀟能喊他蠢笨的女兒一聲母親，他所有的都可以和她交換。

    生意做多了，什麽都不免用利益衡量，利益換不來的，就用把柄。

    可是一瞬間，他一想到這種計謀又要用到自己的女兒，甚至孫女身上，就不免感覺好像有什麽在抨擊。

    他以為隻要最後結果都是好的，過程裏無論多少算計陰謀，最後她的女兒都會懂，而且會感激他。

    可是結果呢？

    他蠢笨的女兒為別人養育了一輩子的兒子，而那個孩子還是自己丈夫外遇的產物。

    慕老夫人的一輩子雷厲風行，單曜想，自己已經努力讓她下半輩子過的好，可是現在看來，一團糟。

    一切都是一團糟。

    無恨無愛的活著，因為吊著最後一個寄托苟延殘喘，幾乎執拗的去塑造一個完美的兒子，這就是慕老夫人下半輩子，或者說這輩子都在做的事情了。

    可是結果卻大相徑庭，慕亦塵是個人，就不可能和另一個人所有意見都相同。

    在單曜看來，慕老夫人教導出來，或者說慕亦塵的天資，是一個完美的繼承人。

    隻是和慕老夫人預想中，還差太多。

    反正最後不可能讓慕亦塵接管慕家，更何況慕亦塵的身份，單曜也不想慕亦塵過的太好，怕最後慕老夫人清醒過來會後悔。

    也就隨著她去折騰。

    隻不過沐瀟瀟的出現，倒是讓單曜有些意外，而後是複雜。

    如果沐瀟瀟選擇的是一個平常人家，或者還未嫁人，被慕老夫人找回了。

    猶豫之後，單曜會點頭讓她回來，將來的孩子繼承慕氏。

    可是沐瀟瀟喜歡上的竟然是慕亦塵，在單曜看來，這簡直荒唐，就更別說那個孩子了。

    他原意是讓沐瀟瀟死心，而後又給她希望，接回慕家，甚至讓她以慕家大小姐的身份打慕亦塵的臉，最後按著他的要求，按部就班，好好嫁人。

    到時候，他和慕老夫人就可以頤養天年了。

    可是最後的結果好像不隨人意。

    抓著扶手的手收了幾分力道，跟著他出來的兩個人，自然也清晰的聽見了沐瀟瀟的話。

    慕亦塵是心下一沉，而後把目光輕輕悠悠的落到沐瀟瀟身上，很痛。

    而單寒西卻是挑眉，唇角習慣性勾起弧度，生冷的笑著。

    單曜下樓，單寒西過去扶著他，卻被搖頭推開。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老了，單曜原本筆直的脊背越發彎曲。

    已經看得出他努力繃緊，把身子挺的筆直，可還是無用功。

    沐瀟瀟站在一旁，臉上無什麽表情，隻是靜靜的站著。

    單寒西在對上她的目光以後，卻意味深長的抿唇，而後退後，習慣性退居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沐瀟瀟沒有在飯桌上提自己身世的事情，而是等到和慕老夫人獨處的時候。

    單寒西捏著口袋裏的硬幣，指甲用力刮過上麵凹凸不平的花紋，若有所思。

    看起來，倒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以至於，讓沐瀟瀟寧願去刺激和恨慕老夫人一人，也不願公開承認自己的身世。

    這倒是有趣了……

    然而，誰都沒想到，單曜走到沐瀟瀟麵前以後，卻停住了腳步。

    連慕亦塵都以為，單曜大概是會因為沐瀟瀟之前的話而扇過去一巴掌，他緊張的繃緊了臉，瞬時準備踏前一步擋住的時候。

    卻見著單曜“嘭”地一聲彎曲了膝蓋，跪下。

    輕輕的一聲磕碰，一向愛好臉麵的單曜，竟然直接在沐瀟瀟麵前跪下了？！

    隻有單曜知道，他這一跪，一半是因為慕老夫人，而另一半，是真的因為愧疚。

    “你是我送走的，孩子的事情，慕老夫人隻是威脅你，讓告訴你孩子沒了，而且把你接到y國的，是我。”

    單曜的話一出口，沐瀟瀟後退的步子就頓住，軟倒在沙發邊。

    沐瀟瀟愣了一下，緩緩的吐字，低聲：“這是，什麽意思？”

    單曜歎氣，“你母親和這件事情無關，如果是因為孩子的事情，孩子已經回來了，我也已經向你道歉，這些年的虧欠，就讓她補充你吧。”

    “不能。”

    僵硬的低頭看著跪在麵前的人，沐瀟瀟卻一字一句的重複：“不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