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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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從樹林跑出來的,總之在第二天我沒有去上學。

    我病了,莫名其妙的高燒到38度9。

    農村有很多土方法來自救,在他們不知道我是什麽原因發高燒的情況下,奶奶用銅錢給我刮痧。

    接連幾天我昏睡不醒;迷糊中瞥看到媽媽眼淚婆娑的看著我,滿眼都是自責。

    我是李家第四代單傳,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她也不想活了。

    那個時候在農村,重男輕女的舊觀念,深深紮根在老一輩人的心裏;所以我的存在,對李家有很重要的意義。

    即使這樣,全家上下,除了奶奶跟媽媽疼愛我,爺爺跟老爸對我還是相當嚴厲的。

    我趴在床上,承受著奶奶手指刮動下製造出來的牽扯疼痛感,腦海中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記得村裏有一位剃頭匠。

    剃頭匠有名堂,他曾經去過菩提寺當和尚;耐不住寂寞,還俗回家不得已還是做剃頭匠實在些。

    我不喜歡這個剃頭匠,尖嘴猴腮,光禿禿的腦門鋥亮鋥亮的,右眼角有一顆胡豆大小的黑痣,給人一種狡詐陰險的嘴臉。

    我不明白,老爸為毛堅持要我在他那剃頭。

    剃頭匠老了,皺巴巴的臉,瘦尖的下巴,深陷在眼眶裏的黃眼珠子,卻是特有神。古裏古怪的老頭,剃頭就剃頭,手指按在我的鹵門穴上,口裏還念叨什麽聽不太明白的話。

    老頭說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投胎在李家的,還說是報恩……

    說到報恩,還有一個小故事。

    農村稻田裏有野生鱔魚,其味道鮮美、營養豐富,捉到一斤可以賣十幾塊錢呢!

    老爸在晚上沒事做,就去捕鱔魚,在以往一晚上下來就有十幾斤,至少也是幾斤的收獲;到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他就去趕集,回家衣兜裏就脹鼓鼓的好多錢。

    可是那一晚他出去,折騰了大半夜才回家,隻是捕到一條鱔魚。

    捕鱔魚的工具,一個毛竹編製的巴籠、還有一副南竹削製成的夾子,夾子上用刀刻出齒狀,這樣有利用鉗製住鱔魚。

    毛竹齒夾住鱔魚,鱔魚護痛,在夾住時、大力的蹦躂一下,就不再動彈了。

    老爸洗腳躺床上還唉聲歎氣的。

    老媽問“怎麽了?”

    老爸說:“今晚上邪了門,轉悠了好多地方,都沒有看見鱔魚,到龍灣嘴時見稻田裏忽閃忽閃有亮光,就跑去看……等跑過去時,亮光不見了,隻有黑沉沉的天空跟肆意吹刮來的冷風。”

    老爸罵罵咧咧離開,忽聽身後稻田裏傳來細碎好像是水在被什麽東西攪動的聲音,老爸趕緊把煤油燈遞過去看,媽呀——嚇了他一大跳。

    老爸退後一步再次定睛看,不是幹黃膳,是真真切切的鱔魚。

    這條鱔魚足足有88厘米長,渾身就像穿了一層黃金甲似的。

    “你捕了它?”

    老爸答複道:“嗯。”

    老媽睡不著了,起來去看老爸說的鱔魚。

    她把沉在水盆裏的巴籠提起來看,果然,鱔魚好大,卷縮在巴籠裏,巴籠塞得滿滿的,都無法轉動一下滑溜溜的身子。

    老媽是受奶奶的影響,信奉神明、還特別虔誠、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大廟拜神進香。

    老媽看見這麽一條巨大的鱔魚,加上老爸說看見龍灣嘴的亮光,她就二話不說,提起巴籠到外麵稻田裏把鱔魚放生了。

    關於鱔魚的故事是奶奶告訴我的。

    有時候我在想,自己不會是鱔魚來的吧?為什麽我有這麽一個疑問?不單單是衝剃頭匠那句話來的,而是因為我的後背真的有鱔魚背部那種細紋。

    細紋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在我逐漸長大後慢慢出現的;為這事,我沒有少糾纏爺爺,總想問出一個所以然來。

    但是爺爺卻總是捋著胡須,含笑不語;那眼神高深莫測,笑容耐人尋味。

    話題別扯遠了,還是回來說我們去了學校禁地之後發生的事。

    奶奶給我刮痧,不見效!

    高燒不退的我,整天做噩夢說胡話。

    噩夢中,我漫無目的的走,很遠很遠的路總是沒有盡頭。

    但是看見的唯一建築物就是廟子,廟子上懸掛的牌匾,我至今還記得上麵的名字:一殿、二殿、三殿……

    置身在夢境中的地方,雖然不明白狀況,卻能感覺到不對勁,心驚膽戰昏睡中的我大叫“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

    喊出來的胡話嚇住了奶奶。

    起初老爸跟老媽沒有送我去醫院,他們覺得醫生的藥跟那尖細的針頭會把好好的孩子搞壞。

    在他們看來高燒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用燒酒跟蚯蚓搗成泥,喝了退燒最快。

    要不就是用麵粉混酒搗成糊糊,挨個的敷在我額頭,手掌心、肚皮、腳板心處準退燒。

    可這些在以往一用就見效的玩意,現在用在我身上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我照樣發高燒,還是說胡話。

    直到矮冬瓜來看我,把我們去學校禁區的事給捅了出來,全家這才真的著急了。

    奶奶問米,知道我是無心之過衝撞不該衝撞的神明,嚇得她不停的扣頭許願……

    要是因為我的魯莽換取奶奶的性命作為抵償,我打死都不要去那種地方。

    不知道是奶奶的禱告、許願起作用了。

    還是老爸去剃頭匠討要了一個用紅布做的袋子,掛在我的脖子上起的作用;總之在後來,我退燒了,精神抖擻就像從沒有生病過那樣恢複如常了。

    不過、自打那次去了辦公室,被老師好一頓k之後,我就乖了許多;按時完成家庭作業,不再出去淘。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但是我卻覺察到,奶奶貌似變了一個人,精神不濟、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當時我各種猜測,還以為是她知道爺爺跟潘奶奶在屋裏私聊的事,後來得知根本就是因為我的原因。

    終於有一天出事了。

    那天是禮拜天,矮冬瓜來找我出去掏鳥窩,我沒有去。

    老爸喊我去趕集,說買糖葫蘆給我吃,我沒有去。

    爺爺到河邊去垂釣,喊我同去我沒有去。

    老媽去外婆家,喊我去,我沒有去。

    因為我的作業特別多,不想再進塗家廟小學辦公室就得把作業完成。

    中午、吃個飯,我沒有午睡,而是堅持做作業。

    在我位置的左手邊是奶奶的臥室門,右手邊是毛竹林,毛竹林中有幾座李家姓氏的墳塋,還有隱沒在樹木掩映下一條筆直進來的小路。

    大概是一點鍾的樣子,火辣辣的太陽把大地曬得白騰騰的冒熱氣。

    突然,平地起風、一股夾裹塵土、落葉的狂風,團狀、排山倒海的趨勢直筆筆的衝奶奶臥室門而去……

    我凝望氣勢洶洶而來的風,隱隱覺得風中好似有影影綽綽的‘人’再看奶奶,她屹立不動端坐在那,低垂頭好像在念叨什麽。

    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安,攪動了我平靜的情緒,丟下筆,任由筆骨碌碌滾動掉下桌子,倏然起身的我,幾乎是狂奔的追逐在風的後麵大叫道:“奶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