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亦還在叨叨著諸葛忘機如何神機妙算, 聶千秋卻是越聽心情越複雜。

    這字字句句, 不都是在暗示自己，人生這條路, 注定是要走彎了嗎？

    而讓他氣憤的是，自己在意識到人生或許會是一條彎路的時候, 並沒有驚慌失措, 也沒有排斥抗拒，反而明明看起來很有“幫夫相”的夏星降，這一段時間都處在莫名其妙的低氣壓中, 雖然還是時不時來探班，但是身上的陰影都要具象化了。

    這讓聶千秋難免有些多想，難道夏星降不想和他攪基？

    不能吧, 以前聶千秋是沒往這上麵想, 現在他心思不直, 再琢磨夏星降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態度, 總覺得他身上哪哪都透著一股想要和自己超越友誼的氣息。

    聶千秋想著想著就有些出神了, 蔣亦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輕推了他一下：“聶老師，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聶千秋回過神來：“嗯？”

    蔣亦道：“我經紀公司之前找人給我算過, 說我這名字不好, 紅不過五年，所以公司一直想給我改名, 但我挺喜歡這名字的, 實在是不想改, 我就想讓葛老師再給我看看。”

    聶千秋一臉試圖拯救失足少女的表情：“不是我說，諸葛那個形象，你真信他？”

    蔣亦臉上微微一紅：“長得帥也不是葛老師的錯啊，沒人規定算命的不能長得好看吧？”

    聶千秋：？？？？

    聶千秋想胸口碎大石，看蔣亦嬌羞的樣子，怕不是被諸葛忘機灌了迷魂湯，這種時候恐怕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聶千秋拍了拍她肩膀：“我碰到他的話問問看吧。”

    蔣亦眼睛一亮：“聶老師你人真好！”

    她那星星眼和滿臉的期待讓聶千秋覺得有點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我粉絲嗎？我怎麽覺得這不是偶像該有的待遇啊！”

    蔣亦含羞帶怯：“哎呀，我……我爬牆啦！”

    聶千秋：“……”

    敢情真是三月粉來著？

    看著蔣亦捂著臉跑開的樣子，聶千秋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絲淡淡的，因為失去了一個土豪粉而產生的傷感。

    好在一回頭，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個超級土豪粉。

    而且是死忠的那種。

    心底的傷感瞬間消散，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喜悅爬上心頭。

    世間所有的偶像都有光環漸黯的那天，但即使所有的風光不再，身邊卻仍然有人不離不棄地追隨左右，也不枉走這一遭了。

    而這一刻，夏星降隻是站在不遠處，甚至未曾開口說一句話。

    他卻莫名地篤定，他永遠也不會離去。

    聶千秋走過去，道：“來啦。”

    如此自然而然，沒有疑問，也不需要更多的話語，這是兩人早已熟悉的默契。

    夏星降點點頭：“我等你卸妝。”

    夏星降到中曙出差之後，除了偶爾來探班之外，隻要有時間，都會堅持來接聶千秋下戲，再一起回酒店。

    聶千秋點點頭，往化妝間方向走，夏星降款步跟上，卻又忍不住回頭，看著蔣亦離開的方向。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剛剛蔣亦在聶千秋麵前，是又嬌羞，又臉紅，最後還捂臉逃走。

    這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像一塊大石一樣，重重壓到夏星降的心上。

    她是不是想對老師做些什麽！！

    老師都說了她不是他的菜，她就不能自重一點嗎？

    夏星降心亂如麻，這段時間，諸葛忘機的讖語時時刻刻盤桓在他的腦中，讓他患得患失，無力掙脫，生怕聶千秋真的如他所言，突然和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人墜入愛河。

    他的神經已經繃到了頂點，隨便一點風吹草動就讓他惶惶然不知如何自處。

    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他覺得自己不是要抑鬱，就是要狂躁了。

    即使聶千秋明確說過對蔣亦不感冒，但是看到蔣亦那含羞帶怯的樣子，夏星降依然無法冷靜。

    隻要一想到站在聶千秋身邊的人不是自己，哪怕隻是有一點點的可能，夏星降也覺得無法忍受。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夏星降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太遠，遠到再也無法回頭。

    曾經有無數個瞬間，他都差點要不管不顧地把話說出口，而這種衝動，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化妝助理正在給聶千秋卸妝，一邊卸一邊尬聊：“聶老師，我看了你上的那期《奇人藝事》，真的是太好看了。”

    聶千秋隨口應道：“是嗎？”

    化妝助理：“是啊，紅玲瓏真是神了，你們那期節目是在朱煥坤出事之前錄製吧？真是神預言啊！”

    聶千秋“嗯”了一聲。

    “現在網上有人說，朱煥坤是被紅玲瓏的話給嚇到了，才想甩了天王嫂，沒想到反而鬧出事來，還說朱煥坤現在恨死紅玲瓏了，不定會不會找人整她呢……”

    聶千秋嘴角抽了一下：“網友腦洞真大。”

    “我也覺得，不過好多人都說紅玲瓏是真的準，現在網上有個說法，說微博預言家裏，奶媽第一，紅玲瓏第二，把我給逗死了。”

    聶千秋：“……你笑點蠻低的。”

    化妝助理：“是啊，哈哈哈哈哈。”

    自娛自樂地幹笑了一陣，化妝助理又換上一副八卦的語氣：“說起來，紅玲瓏還在節目上說聶老師紅鸞星動，現在微博上好多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呢。”

    聶千秋興趣缺缺：“大家也是挺閑的。”

    “這是因為老師人氣高嘛，哈哈，你好多粉絲都跑去叫奶媽趕緊奶一波，就怕你真的談戀愛！”

    網上的動態聶千秋也知道一點，這期《奇人藝事》因為朱煥坤事件的餘波，收視創了近兩年的新高，紅玲瓏對朱煥坤的預言更是廣為流傳，連帶她微博的粉絲數量都漲了不少。

    另一件引起大範圍討論的則是紅玲瓏關於聶千秋“紅鸞星動”的讖語，由於不少人真身力證紅玲瓏的預言準確率奇高，導致大量秋葵陷入了愛豆可能要談戀愛的恐慌當中。

    最後不知誰帶頭去奶媽那裏許願，而且理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既然微博預言奶媽第一，紅玲瓏第二，那隻要奶媽開口，就能鎮住紅玲瓏的話了。

    不得不說，這個邏輯真是嚴絲合縫，讓人找不到破綻，於是這幾天奶媽微博下又是信徒成群，祈禱許願，蔚為奇觀。

    而聶千秋刷到這些信息的時候，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安慰大家，天意難違，你們愛豆本人都抵抗不了這神秘的超自然力量，你們就別為難奶媽了。

    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那位有“幫夫運”的對象，意識到自己就是那顆紅鸞星沒有。

    被神算門說得多了，聶千秋都忍不住為夏星降感到捉急，這人自覺性怎麽這麽差呢？

    他褲子都脫了，那人還傻嘰嘰的隻敢叫老師，就算退一步說，人家日本人叫老師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慫樣的好嗎。

    聶千秋腹誹不停，臉上仍一派鎮定，就是沒怎麽理化妝助理。

    化妝助理討了個沒趣，也不好意思再尬聊下去。

    反而是等在一旁的夏星降心中咯噔一聲，火速拿出手機開始搜索《奇人藝事》和紅玲瓏的話題。

    網友不認識紅玲瓏其人，他可是知根知底的。

    神算門這是看準了老師要戀愛？攔都攔不住了嗎！

    夏星降熟門熟路地在聶千秋的超級話題裏找到了他在《奇人藝事》節目中的cut以及粉絲整理出來的截圖，並粗略瀏覽了一下秋葵的評論。

    【紅玲瓏說話好賤哦，居然說我們秋秋攪基，還好我們秋機智，沒被她帶坑裏】

    【羨慕奶媽，又被帶出場了，他一個黑粉起家的，憑什麽有這樣的待遇啊！！！】

    【我捂住胸口倒地不起，秋秋怎麽能這麽寵粉啊】

    【紅玲瓏太準了，居然算到秋秋和我要公開了>0

    ……

    粉絲的評論內容很發散，關注點各有不同，但夏星降的目光卻牢牢鎖在第一條評論上。

    紅玲瓏，在節目中暗示聶千秋可能會攪基！

    網友們都覺得這隻是紅玲瓏為了做節目效果說的玩笑話，但是夏星降卻知道，出身神算門的藍紅錦，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說八道的。

    夏星降心中時起時落，起伏不定，他一遍又一遍地分析藍紅錦在節目中說的話，又一遍一遍去猜測聶千秋的回答。

    老師他，對同性戀這件事，到底是怎麽想的？

    心裏的念頭翻來覆去地倒了好幾遍，也沒能得出個結論，夏星降整個人魂不守舍，直到手上被輕輕拍了一下：“發什麽呆？走了。”

    “老師。”夏星降幾乎是下意識地覆住聶千秋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掌。

    被覆住的那隻手柔潤修長，骨節分明。

    這觸感對他來說是熟悉的，也是他一直以來珍視的，過往兩人相處的細節刹那間湧入心頭，他後知後覺意識到，從他們認識以來，他對老師的親近，對方幾乎不曾拒絕過，包括在許多人看來，難免帶了一點曖昧的牽手。

    這段時間以來的搖擺不定，患得患失，在這一刻，突然都有了決斷。

    既然已經回不了頭，那就隻能勇往直前。

    覆在上麵的那隻手掌慢慢收緊，小心翼翼的，帶著隱秘的試探。

    聶千秋抬眼看他：“夏總，握手券包年了解一下不？”

    夏星降神魂回籠，對上聶千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卻又陡然生出難以言狀的勇氣，他握著聶千秋的那隻手卻並不鬆開，仍舊執拗地堅持著。

    是試探。

    也是真心。

    最終，聶千秋並沒有說什麽，隻淡淡笑了一下：“走吧，小朋友。”

    那顆被吊在半空晃晃蕩蕩的心便突然落了下來。

    老師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老師他，沒有拒絕。

    於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得寸進尺：“如果想要包終身的呢？”

    “啊……”聶千秋歪了一下腦袋，居然認真思考了一下，“那價錢就不得了了。”

    夏星降於是綻開了笑：“沒關係，我能付得起。”

    聶千秋失笑：“有錢還真的能為所欲為啊。”

    夏星降搖了搖頭，認真道：“是我可以讓老師你，為所欲為。”

    夜晚的風帶著點點涼意，拂在身上，似乎能帶走一點點的焦躁，也將這段時間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霾一點點吹散。

    出了化妝間，到處都有還未收工的人員，夏星降到底不敢再繼續抓著聶千秋的手。

    但兩人靠得很近，手掌仍時不時會碰到一起，待人跡漸少，他又按捺不住地，虛虛地勾住了那修長的手指。

    話已經到了喉嚨處，卻遲遲說不出口。

    越是珍重，越是忐忑。

    倒是聶千秋先開了口，他餘光看著兩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這算是打勾勾嗎？”

    他麵如無瑕玉，眼裏帶著笑。

    這一刻，夏星降心中有如擂鼓，一聲一聲，敲打得他整個人都要震顫起來。

    “是的。”

    他從未有一刻，如同此時一般堅定，一樣勇敢。

    “我可以與老師作出約定嗎？”

    聶千秋抬起眼睛，兩人四目相對，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慢吞吞地說道：“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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