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很難得地放下了用餐中的餐具，他仔細地看了看畫麵中羅守賢所指著的地方，再次確認了一遍。

    的確是巨蛆沒錯。

    “哪裏有昆沙星人？我沒看到啊。”

    “你看仔細了。”羅守賢在他嘲笑自己之前，把那張圖片放大了數倍。

    這一次，鄧肯似乎注意到了，在那一堆白花花的蛆肉裏，有一個黑色細長的東西。

    “這是什麽？”鄧肯完全忘記了吃飯這回事了，他操作著界麵把圖片放大了足足有十幾倍的大小，再調節了畫麵的分辨率，使得那個黑色東西更為清晰。

    那是一個人形生物……

    鄧肯手中的餐叉滑落，準準地落到自己的飯碗裏。

    “難道……這些巨蛆就是？”鄧肯不敢相信這個觀念，他們剛剛可是殺死了一千多隻巨蛆啊！

    “這是我分析出來的……你不必全信。老實說，我也不敢相信我們就這麽簡單粗暴地殺掉了一千個多昆沙星人。”羅守賢倒是很冷靜。

    兩個人都完全忘記了吃飯的事情，羅守賢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昆沙星人是一種特殊的蟲類生命，和其他昆蟲一樣的是，他們每日所需要的能量攝入超過自身體積的好幾倍。為了適應這個星球，他們在漫長的進化中，讓自己的身體在白天和晚上為2種形態。

    白天的形態為本體，外形有類人生命的特征，直立行走，以便於雙手勞作。我們看到的建築、農場，就是昆沙星人在白天不停工作的成果。

    而到了晚上，他們的本體會入深度睡眠，皮膚——正確來說是甲殼表層會分泌出蛹狀物質，那是他們的共生體，雖然長出了嘴，也有生物本能反應，但沒有太精細的腦神經細胞。共生體戰鬥力更強，食欲旺盛，它們會囤積能量，然後在白天來臨之際死去，而它們不斷進食後所攢下的能量則傳輸給本體。

    昆沙星人的本體和蛹體是互助共存的，但隨著種族文明進入到社會化這一階層，蛹體的攻擊性成為了一種威脅，而應對這種威脅的方法，我們已經看到了。”

    “他們為自己建造了牢房，一到夜晚，就把蛹體關在裏麵，讓它們安靜地攝取白天的自己所收獲的果實。”鄧肯已經理解了羅守賢所分析出的內容。

    他們誤闖了蛹體的牢房，殺掉了一千多隻蛹體，連同他們體內的昆沙星人一起……

    鄧肯咬著嘴唇，雙手微微顫抖。他感到憤怒，而那個憤怒的對象，就是他自己……

    “我當時為什麽不聽你的話呢？”

    羅守賢明明已經提醒過自己，如果自己沒有固執地派出搜查小隊，隻是安靜地、在登陸艦上安安靜靜地等到白天，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

    沒有人會受傷，沒有無辜的異星智慧生命會死亡。

    裏德的手也不會斷掉。

    我都做了什麽啊？

    鄧肯雙手捏成拳。

    他已經悔恨莫及……

    可這世上，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

    兩個人無言的吃完了晚飯，鄧肯沒有推卸責任，他把羅守賢的分析告訴了其他同伴們。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他轉身離開，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獨自麵對黑暗。

    一夜過去。

    在漫長而孤獨的14小時後，登陸艦所在的大陸終於迎來了早晨。

    鄧肯本來想過要趁著夜晚讓隊員們乘坐登陸艦離開昆沙星球的，他沒辦法不去懷疑，昆沙星人在看到他們的“傑作”之後，還能不能對他們態度友善。

    不過羅守賢建議他不要逃避。

    “這種犧牲他們已經預見了，否則不會同意讓聯盟的軍事力量出現在他們的星球上。”他說道：“我們已經犯下了一個錯誤了，不能一錯再錯，單方麵停止外交。”

    鄧肯這一次接受了他的建議。

    天亮之後，羅守賢再次向昆沙星人發去了訊息，主動提及了他們在探索該星球時發生的“事故”。

    不同於昨晚的失聯，這一次昆沙星人很快發來了回信。

    “——這場事故令人難受，很抱歉，因為擔心貴聯盟將我方視為危險生命，我們隱瞞了事實真相。我們失去了同胞，也讓你們留下了痛苦的回憶，這個教訓我們不會忘記的。”

    鄧肯看著羅守賢眼前的屏幕中的話，他鬆了一口氣，看來昆沙星人真的如同羅守賢所說，並沒有為此和聯盟結仇。

    他們也是擁有相當文明的種族了。

    未等羅守賢想好怎麽回複，昆沙星人又發來了新的訊息。

    “我們看到你們的飛船了，我們的首領希望能跟你們麵對麵交流。”

    這下不光羅守賢，其他關注著這件事發展的同伴也把目光轉向了鄧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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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昨晚的經曆並不太好，但大家還是希望能帶著好消息回到旋風極光號的。

    至少不是破壞一通之後無疾而返。

    “我和你去吧，其他人待機。”鄧肯對他的外交官說道。

    “好。”羅守賢欣然答應。

    他們來到整備室，在之前的戰鬥中，小隊全員的宇航服都被弄髒了，羅守賢覺得穿著沾有昆沙星人血汙的衣服去見他們的同胞未免太過失禮，還是換上幹淨的宇航服比較好。

    “鄧肯，你還好吧？”羅守賢在更換衣服的時候，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我可沒受傷啊。”

    嗯，從這幅健美的肉體上看，的確沒受傷。

    羅守賢快速舔了一下嘴唇。

    等等！現在可不是欣賞鄧肯肉體的時候！

    意識到自己開始胡思亂想的羅守賢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

    “我不是問你的身體情況。鄧肯，你還在為昨晚的事後悔，對不對？”

    “是的。”鄧肯很坦然地承認：“這次的事故，我的確要承擔主要責任。如果……”

    他話說到一半，住了口，有些自嘲的搖搖頭：“想什麽呢，哪來的如果，再不想麵對，親手殺了1000多名昆沙星人的事實也無法改變。”

    他關上了衣櫃門，看著羅守賢關切的表情，安慰道：

    “羅，你別擔心，我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聯盟那邊我不確定，不過我想昆沙星人不會責怪你的。”羅守賢說道。

    這不是安慰話，他作為和昆沙星人的主要聯絡人，對這個種族自然也最為了解。

    “他們主動和聯盟聯係，申請加盟，其目的是為了和聯盟建立貿易。從出發點考慮，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次建立外交的機會。

    我不敢保證昆沙星人不會怨恨我們誤殺了同胞，這些問題都在可控範圍內，他們不會為了私仇而放棄更高的利益。

    雷諾……這次事故是不可控的。”

    “不！”鄧肯搖了搖頭：“是我的錯。因為……我怕無功而返，對上麵不好交代。”

    “而為此真正要負責的，是我，不是你……”羅守賢終於說出來了，他也鬆了一口氣。

    鄧肯則是瞪大的眼睛，他這才明白自己太在意這個男人了，不想讓他遠離自己，也不想讓他遇到任何危險。

    最終，他很多判斷和決策，都因此失了橫。

    “我對你的在意，導致了這個結果嗎？”

    羅守賢沒有回答，他有些不知道怎麽去解答這個問題。

    按照邏輯來講，正確的答案似乎是 ——兩個人就此分開，拉開距離，誰也不要過度在意誰。

    可人的感情哪有這麽多邏輯可循？

    他已經習慣了鄧肯對他的獨寵，突然分手？他可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先別想這些吧。雷諾，我們應該專注的是眼前的任務，該走了。”

    登陸艦的外艙門打開了，兩名地球人順著樓梯走出來，一高一矮，身著同款宇航服。

    昆沙星球的白天和地球類似，機場的地麵鋪了一層利於飛機起速的砂石，很像地球上滿街可見的柏油路。——直到他們看到了不遠處那些長著黑色甲殼的類人生物。

    昆沙星人的外貌跟羅守賢昨晚在蛆蟲身體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們走到昆沙星外交團隊麵前，羅守賢彎腰行禮。

    很快，為首的那名昆沙星人則把一隻手放到胸前，以示歡迎。

    地球人和昆沙星人的聲音不在一個分貝，兩族人聽不到彼此的聲音。兩族人事先通過文字交流已經了解了這一事實，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昆沙星人之前就從地球人那裏學習到了腦波翻譯器的佩戴和使用方法。

    他們彼此用頭上的觸角相互觸碰，然後派出了一名代表，那名昆沙星人手裏端著一隻空的盤子。

    羅守賢明白他這是要自己把翻譯器給放進去。

    等昆沙星人佩戴好腦波翻譯器之後，他們終於能簡單直接明白彼此的想法。

    “抱歉，這個機器現在還沒普及，久了會導致頭疼。”羅守賢說道。

    “沒關係，我很高興能夠直接明白你在想什麽。”為首的昆沙星人說道。

    “在我們交流介紹彼此之前，請允許我為我們昨晚的行為道歉。”

    “那些都過去了，請不要放在心上。”

    昆沙星首領真誠的話打動了這兩個地球人。

    “謝謝你們的寬宏大量。”這是鄧肯唯一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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