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慢悠悠地終於到了村口，孫承澤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再不到，他的骨頭都會被顛散。

    他二叔家就在村口，村子不大，一共也就住了二三十戶人家，他也不好再麻煩別人，就在這裏下了車，打算跟顧颯步行回家。

    顧颯無所謂，“蹭”地跳下車，拍拍身上因為躺著而有些皺的衣服上沾到的木屑，將口中的枯草吐掉，自己將自己的行李拿了下來。

    “謝謝。”顧颯大咧咧地朝著老實巴交的農民笑了笑，獲得了一個幹巴巴的“不用不用”的回應，在對方好奇又窘迫的目光中，拉著孫承澤走進了村子裏。

    村口有一個小池塘，應該是村民們日常洗衣淘米的地方，池水很清澈，池塘邊的幾塊大石頭幹淨得沒有一絲苔蘚，因著沾了水還泛著晶亮的水光。

    顧颯看得心癢癢，本打算去撥弄一下池水，可在咕咕叫的肚子麵前，她選擇了暫時屈服。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你家往哪兒走？”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身體。

    孫承澤左手拿著買回來的一些營養品和禮物，右手拎著行李箱，“就在前麵不遠。”

    村子裏的路是石子鋪成的，前幾天下了雪，才化了沒多久，石子下的泥土還是濕漉漉的，髒得很，行李箱沒有辦法在上麵拖行。

    “哦。”顧颯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村子裏的房子普遍都比較破舊，多數是瓦房，甚至還有一些泥和稻草混在一起建成的房子，屋頂也是茅草做的。

    顧颯想到了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嘿嘿地賊笑了兩聲，惹得孫承澤莫名地瞅了她幾眼，不知道她這又是抽的什麽瘋。

    冬天的村子裏草木凋零，幹枯的樹木上麵光溜溜的一片葉子也沒有，整個村子都顯得不怎麽有生氣，惟獨幹淨的池水泛起的粼粼波光為這個村子帶來了一點生機，池塘邊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意，讓安靜的村莊顯得更加安寧了。

    這種凋敝的氣息對於顧颯而言是一種全新的體會。

    見慣了城市裏的高樓林立以及四季常青的綠化帶，自然的蕭瑟感顯得十分迷人，顧颯樂嗬嗬地想：還好出門時將相機帶上了。

    “待會兒吃完飯我要出去逛逛，你們家這附近有風景比較好的地方嗎？”顧颯轉頭看著一旁有些吃力的孫承澤，撇撇嘴想要將他手裏的行李箱接過來。

    孫承澤臉一紅，他的箱子裏除了衣物還有自己給家裏人買的東西，比如說給他父親孫兵帶的煙酒，給他母親苗紅霞帶的補品，箱子塞得滿滿的，確實有些重。

    “不用，我提得動。”他避開了顧颯的手，“村子後麵有幾座山，連在一起的，風景還不錯，我小時候喜歡在那裏玩，吃完飯我帶你去。”

    顧颯的目光落在他右手手背鼓起的青筋上，好笑地看著他漲紅了臉的模樣，“真不用幫忙？我自己的箱子很輕的。”

    孫承澤嘴角一抽，想起顧颯剽悍的身體素質，絕對不是他這麽一個安安靜靜又不喜鍛煉的文職人員可以比擬的，索性也就沒有再逞強，將左手提著的營養品和禮物遞給了她，“那你提這個吧，我的箱子太重了。”

    顧颯將東西接了過來。

    到朋友家裏來，基本禮節她還是懂的，顧颯買了一些燕窩和上好的茶葉，孫承澤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感慨了一句不用花這麽多錢，不過買都買了，他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東西對於顧颯來說是到別人家拜訪的基本配置，她買的時候也沒多上心，因為以前買過，就隨手拿了一些。

    “承澤啊，你回來啦！”剛拐了個彎，還沒到孫承澤家門口，顧颯就聽到一個婦人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她抬頭望過去，小路的不遠處，一個身穿暗紅色棉襖的中年女人滿臉喜色地站在一個院子前，腰上係著圍裙，雙手正在圍裙上反複擦拭著。

    “你媽？”顧颯轉頭看孫承澤。

    “是的。”孫承澤應了，繼而抬頭稍微加快了腳步，“媽，我們回來了，爸呢？在家嗎？”

    苗紅霞一年沒見過兒子了，乍一看打扮得貴氣又清爽的兒子出現在麵前，止不住地激動起來，粗糙的臉頰上因為情緒高昂泛起了紅暈，她連忙轉過頭朝著院子裏喊了聲“他爸！快出來，兒子回來了！”

    苗紅霞一雙眼睛黏在兒子的身上來回打量，看夠了說了句“瘦了”，這才將目光移到了站在兒子身邊的顧颯身上。

    “這就是你女朋友吧？”苗紅霞遠遠地打量著顧颯的模樣，許久之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顧颯倒是不在意這一小會兒被人忽視的感覺，畢竟人家是親人嘛，一年未見，剛看到難免激動，她就隨意地站在那裏，看著這母子相聚的一幕。

    苗紅霞的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五六的樣子，頭發已經摻雜了些許灰白，淩亂地綁在腦後，圓臉上皮膚比較粗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不少，眼睛因為激動泛著紅光。

    身材微微發福，手上也幹裂了，指甲縫中摻雜著泥垢，鞋尖上沾著泥土，應該是個很勤快的婦人。

    聽到苗紅霞提到她，顧颯大方地上前一步，向對方打招呼道：“阿姨好，我是顧颯，孫承澤的朋友。”

    苗紅霞見顧颯穿的一身衣服明顯和村子裏的女人不一樣，又盯著她看了許久，還算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天氣這麽冷，回家讓承澤給你找件厚的衣服穿上，女人家要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穿得太少了。”

    顧颯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件襯衫加一件夾克外套，外套的拉鏈還是敞開的，下身穿的是黑色牛仔褲，再看看羽絨服圍巾裹得嚴嚴實實的孫承澤，還有苗紅霞身上的大棉襖，她聳聳肩，“沒事阿姨，我不冷。”

    苗紅霞擦了下手沒回應，轉身示意他們往裏走，“先進去吧，他爸在屋裏呢。”

    孫承澤的父親孫兵已經走到了門口，是一個身材還算高大的男人，脊背稍微有些佝僂，不仔細看倒也不顯，皮膚有些黑，濃眉大眼，想來年輕時應該也算帥氣，粗糙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抽了一半的煙。

    見到他們，孫兵朝著顧颯點點頭，揮揮夾著紙煙的右手，“進來吧。”

    “叔叔好，我是顧颯。”顧颯跨進家門，將手裏的營養品和禮物放到了桌子上。

    “嗯，承澤和我們說過你，來了這裏就當自己家裏，不用客氣。”

    孫兵說話很平靜，看得出來平時應該是比較安靜的人，不過這時候說話還是免不了帶著微微笑意和欣慰，“還帶了禮物過來，破費了。”

    顧颯還沒說話，苗紅霞就匆忙開了口，“承澤你帶著她先把行李拿到你姐的房間裏，反正年前你姐也不會回來，她住你姐房，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

    說完走到桌子邊，將桌上的東西拿起來朝著孫兵說道：“我把東西拿進房裏，待會兒去廚房把菜端上來，等他們放好東西就吃飯了，你趕緊把你那煙抽了。他們坐了這麽久的車，肯定餓了。”

    顧颯正好奇地打量著孫承澤家裏的景象呢，屋子裏有點陰暗，光線不太好，但並沒有開燈，水泥地上因為回潮有著一片一片的黑色，整個屋子彌漫著一層淺淺的黴味和泥土味。

    偌大的屋子裏左側擺放著一張四方的大桌子，四條板凳整齊地放著，右側是堆在一起的一些農具和糧食。

    門口還有一張小桌子，有兩把小靠椅，矮的那種，想來平常家裏隻有他爸媽兩個人的時候，他們應該是在那裏吃飯的。

    孫承澤拉著她走了出去，“走吧，我們先把行李放好。”

    他爸媽的臥室就在這個屋子朝裏去不遠，他的房間和他姐孫承雲的房間是挨著的，兩間連在一起的小瓦房，在這棟屋子的左邊，廚房在主屋的右側，正對著院子門口。

    顧颯沒吱聲，雖然說孫承澤家裏的條件確實破敗了點，“你還有個姐姐？”她懶洋洋地問道，“沒聽你說起過。”

    “嗯，她在外麵打工。”孫承澤不太想提起，簡單說了一句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顧颯沒在意，她也就隨口一提，並沒有多關心，隨著孫承澤推開房門，顧颯看了一眼隻擺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的房間，將行李箱靠到了門邊，“燈在哪裏開？衛生間在哪裏？”

    孫承澤指了指床頭的位置，一根長長的線連接著開關吊在桌子邊，“燈的開關在那裏。”

    接著頓了頓，“村子裏的廁所都是在外麵的，沒有獨立衛生間，我待會兒指給你看。條件比較簡陋，你忍一忍。”

    “哦。”顧颯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走到桌子前試了一下開關，“那你可別忘記了。老娘可不想尿急的時候找不到廁所，不然到時候可是會死人的……”

    孫承澤扶額，“你說話能不能……”

    “不能。”顧颯果斷揮手打斷他的話，“怎麽，聽不慣？”

    “老娘就喜歡你看不慣我但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她猛地湊到孫承澤的麵前，伸手拍拍他的臉，挑釁意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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