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蘇曖跟著何淩風回家的第七天，也是合約中的最後一天。

    蘇曖戴著一條粉白的圍巾，挽著何母的手臂走在前麵，何淩風推著推車，脖子上掛著一條同款的煙灰色圍巾，沉默著跟在後麵。

    何母跟蘇曖有說有笑，路過一個貨架時停住了腳步，“等我一下。”她的嘴角還掛著笑意，踮起腳想要夠到最上麵的何父一貫喜歡喝的紅酒。

    蘇曖俏生生地逆光而站，淺笑著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何淩風。

    抓著推車的手動了動，何淩風抿唇，“我來吧，要哪一個？”說著走到貨架前，微微低下頭，看向何母。

    何母的笑彎了眼睛，“上麵最左邊那一瓶，你爸喜歡喝。”

    人心都是肉做的，長久的付出得不到任何理解和回應，誰的心裏都不好受。

    好在自從蘇璦來了之後，何淩風對父母的態度逐漸轉變，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到後來的無視，再到現在的偶爾回應，這讓幾乎早已失去信心的何母格外興奮與感激。

    何淩風嗯了一聲，憑借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放在高處的那瓶酒，放進了推車裏，“走吧，看看還有什麽要買的。”

    蘇璦隻站在一旁，看著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心中喟歎，何母果然還是柔軟善良的。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能在遭受那麽久的消極抵抗之後依舊為那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回應就感到滿足的，隻怕是少之又少。

    何母眼中的光芒讓蘇璦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她主動挽上何母的手臂，“阿姨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菜？我們去買一些，今天嚐嚐我的手藝吧。”

    “好啊！”幾天相處下來，何母對著蘇璦最初的那份客氣一點也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對待家人一般的關心與自然，她拍拍蘇璦的手，“阿姨和你一起。”

    何淩風要準備一下回公司上班了，這是他們臨走前的最後一頓晚飯，何母本就在思考著要做些什麽菜。

    兩個女人相攜著去到生鮮區，何淩風安靜地跟在後麵推著推車，話不多，偶爾有她們夠不到的東西，他會主動伸手拿起來。

    對於蘇璦的手藝，何淩風也很好奇。

    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所有女人都會做飯帶孩子的時代了，很多像她這樣長得好看又有涵養的女孩子，都是家裏嬌養出來的，哪裏舍得讓她沾一點油煙？何淩風的公司裏就有很多連泡麵都不會煮的女孩。

    他好像又發現了一個蘇璦的優點？

    看著蘇璦和何母言談甚歡的模樣，何淩風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淺淺揚起。

    這個春節，是他母親去世以來，過得最舒心的一個春節。

    蘇璦和何母在廚房整整搗鼓了快一個小時，弄得何淩風心裏癢癢，老早就想過去看一看，但每次都被何母推出來，說廚房油煙大，他等著吃就成。

    無奈的他隻得跟何父在客廳裏下起了象棋。

    何淩風很少碰這個，所以棋藝可以想見，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何父對他的嘲笑，憋得他胃疼。

    家裏的氣氛變化何淩風早早地就感受到了，放鬆地麵對父母是蘇璦不動聲色地努力的結果。

    何淩風察覺到蘇璦想要修複他與父母之間關係的初始，心裏其實是憤怒的。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家裏的事情，蘇璦這樣一個外人哪裏有的信心和心思來管到他頭上，他不屑於蘇璦對何父何母的“巴結”，也不願意配合她的想法。

    所以哪怕人是他帶回來的，哪怕他的本意是讓蘇璦假裝他的女朋友，讓他免於應對家裏這兩個他本就不喜的人的追問，他也還是壞心思地故意在何父何母麵前表現出他和她之間關係的冷淡。

    這明明就是事實，也是他之前再三聲明不可發生的事情，最後卻由他做了。

    最糟心的是，他對蘇璦越冷淡，她跟何父何母的關係就越親近。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倒更像是這個家裏的外人，而蘇璦簡直就是他們的女兒！

    何淩風也曾陰陽怪氣地說蘇璦演戲太過賣力，弄得他父母好像不是把她當成他的女朋友，而是他們的親人。

    蘇璦笑著問他：“你吃醋了？”惱得他拂袖而去！

    下棋的時候又想起了那天的場景，這一回何淩風的心裏卻是另外一種滋味，好像，有點甜？

    他朝著廚房的位置張望了一下。

    半開放式的廚房讓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裏麵兩人說說笑笑忙碌的身影，這一刻何淩風福至心靈般知道了何父總愛坐在這裏的原因。

    “怎的，輸了心情還好起來了？是知道自己鬥不過我了是吧？”何父笑著端起茶杯，靠進了沙發裏。

    “贏了我有什麽了不起，什麽時候你能贏過隔壁的李叔再來得意。”何淩風沒好氣地說道。

    何父笑笑，低下頭喝了一口茶，用茶杯遮擋住自己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何淩風對他還有妻子態度的轉變他一點一點都看在眼裏，原先已經做好了要跟兒子不尷不尬地相處，被他討厭一輩子的準備，沒想到蘇璦的到來讓事情發生了轉機，現在的生活，他很滿意。

    “吃飯了吃飯了！快把象棋收起來吧！”何母端著菜笑眯眯地來到了餐桌旁。

    何父聞言迅速放下茶杯，上前將本就幹淨的餐桌又收拾了一下，蘇璦從廚房出來的時候，何淩風正低著頭認真地開著紅酒。

    四個人吃飯，餐桌上卻擺的是滿滿當當，一半是何母做的，一半是蘇璦做的。

    何淩風拿起自己的碗筷，不用問他都知道這些菜分別出自誰的手。

    何母做的都是他愛吃的，所以桌上所有他平時不怎麽吃的菜，肯定都是蘇璦的成果了。

    他心裏有些不樂意，可又心癢癢地想要嚐嚐蘇璦的手藝，便默不作聲地夾了幾筷子菜，咀嚼了起來。

    味道還行，或許下次也可以讓何母做一些，何淩風默默地想道。

    何母與蘇璦對視一眼，偷笑。

    蘇璦做的是她知道的何母與何父比較喜歡吃的菜。

    這是她在何淩風家裏待的最後一天，對於這兩位和善的長輩，她自然是不吝於用最為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謝意。

    這份謝意不來自於他們對待何淩風女朋友的友善，僅針對他們對待蘇璦這個人時的誠心關懷。

    “沒想到蘇璦你的手藝這麽好！”何父讚歎蘇璦的廚藝，“平常經常做菜嗎？”

    蘇璦將口中的蔬菜咽下去，淺笑著說道：“也不是，有空了會自己做一些，平常還是在外麵吃的比較多。”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外麵做的哪裏有家裏的好？還不是嫌麻煩！”何母不讚同地搖頭，眼睛裏卻都是笑意，“淩風也這樣，我們都要操心死了。”

    正低頭吃飯的何淩風被點到名，頓了頓，“沒什麽好操心的，外麵吃的挺好的。”

    “以前我還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照顧不好自己，但現在有蘇璦在我們就放心多了。”

    或許是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要走了，何母有些舍不得，說起話來就有些絮絮叨叨的，“你們呀，忙的時候沒辦法，在外麵吃飯也要注意營養均衡。有空的時候你要經常帶著蘇璦回來，我給你們做些好吃的，調節調節……”

    何淩風看了一眼安靜吃飯神色平靜的蘇璦，悶頭不吭聲。

    “都說外麵的飯吃久了容易沒胃口，你們倆可不能這樣，反正工作的地方離家裏也不遠……”

    何母還要說，何淩風忽然放下筷子，叫了一聲，“媽……”

    語氣無奈，甚是頭疼。

    四個人的餐桌上陡然安靜下來，碗筷碰撞的聲音竟也硬生生的在這一刻戛然而止，讓人怪心慌的。

    何母話說到一半，嘴巴還半張著，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何淩風無可奈何的表情，眼中隱隱聚集起水光。

    何父伸手拉住有些手足無措的何母，手掌微微用力，安撫她的情緒，可細看的話，卻也能見到他眼底的情緒翻湧。

    突然的安靜讓何淩風猛地反應了過來，尷尬地張張嘴，又不知能說些什麽，再一看情緒明顯激動的何母何父，他沉默了。

    何母一隻手捂著嘴巴，明知道是該開心的場合，眼淚卻快要忍不住，她匆匆站起來，想要去衛生間平靜一下，可站起來之後更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行為讓場麵變得更加尷尬。

    她偷偷看了一眼何淩風的表情，局促地搓揉著手腕。

    一直沒作聲的蘇璦開口了，笑意盈盈將手中的碗遞到了何母麵前：“阿姨可以幫我盛碗湯嗎？我剛想自己去的，但阿姨既然要去廚房，就原諒我偷懶一下了吧。”

    “好……好好！”怔愣之後，何母連聲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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