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彌眼睛的事, 是她的母親跟霍星朝說的。

    當時小姑娘第一次因為眼睛疼的在地上打滾，霍星朝就疑惑過。

    因為體內一半來自獸類的敏銳感知力, 他能隱隱感覺到, 這雙眼睛，跟爾彌的身體屬性, 並不是完全一樣。

    再聯想到她一出生就不能見色彩, 霍星朝直接問了繼母,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繼母沒有隱瞞。

    或許是霍星朝的父親跟她說過什麽，又或許是她意識到，自己就算是隱瞞，也不可能隱瞞太久。

    總之, 那一天，她選擇了說清楚。

    .

    紅葉, 是蒂亞國神族的標誌。

    伊莎的爺爺, 紅葉家族的首領，就是蒂亞王國神殿的實際掌控者。

    伊莎的父親並不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兒子, 但伊莎卻是孫子輩裏他最看重的孫女。

    當時伊莎因為戰爭波及，傷了眼睛, 是她爺爺親自挑中了爾彌，那位九級醫者，也是她爺爺分派下來的。

    這些事情, 一個伯爵的情婦或許不太清楚，但是霍星朝知道事情真相之後，一猜就能猜出來真相。

    紅葉伯爵不過是貴族區一個空有名頭, 無實力也無權勢的貴族，而伯爵府的大小姐，卻是能夠自由進出神殿的神殿備選繼承人之一。

    .

    剛才霍星朝問到她的眼睛的時候，她的眼裏閃過是單純的疑惑和被他嚇到的驚懼。

    沒有惶恐，沒有心虛，也沒有試探。

    甚至在霍星朝收回了手之後，她的關注點也不在自己的眼睛上。

    “你跟我們紅葉伯爵府有仇嗎？”

    少女蹙著眉，左手緊緊握著鞭子，聲音冷凝，“你為什麽是這個反應？”

    ......

    ——她不知道那件事。

    少年往後一斜，倚著樹幹，語氣淡淡，“有啊。”

    他垂著眼眸，神色裏帶出幾分諷刺，“喂，你這雙眼睛用的還順嗎？”

    “你什麽意思？”

    “每到天氣幹燥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眼睛特別疼？”

    “有時候，明明閉著眼，明明什麽都沒做，是不是也感覺到眼睛被人生生剜去一樣，難以忍受？”

    “有時候突然之間，會不會一下什麽都看不見，就像一個瞎子？”

    少年的聲音很輕，很淡，仿佛枝葉上悠遠的風，緩緩落在耳朵旁。

    而後變成萬千雷霆，猛地壓下來，一下子就讓人懵住了。

    伊莎皺著眉，語氣裏帶上幾分凝重的警惕，“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你究竟是誰？”

    他當然知道。

    因為這個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承受著你千百倍的痛苦啊。

    霍星朝微微扯了扯嘴角，沒有多說什麽，轉身直接走了。

    .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很想直接把那雙眼睛挖下來。

    但是首先第一，就算他挖下來了，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換回給爾彌。

    第二就是，就算能把這雙眼睛給挖下來了，他現在也不可能把這裏的人都殺了，然後安然無恙地回去。不留下任何人證物證。

    所以他什麽都沒說，直接轉身離開。

    ......

    .

    霍星朝離開之後，身後的夥伴們都齊齊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關切地問，

    “伊莎，你沒事？”

    “伊莎，他沒怎麽你？”

    “這個家夥簡直不知好歹，等我回城，我一定要好好還他一劍！”

    ......

    在這些關切指責和憤怒中，有一道聲音與眾不同。

    “那個，伊莎，霍學長他，他跟你說了什麽呀？”

    伊莎抬起頭，就看見枳婭怯怯的神情和好奇不安的目光。

    她頓了頓，沒再提這個話題，反而轉過頭，麵向已經服下解毒丸的雷爾，語氣很冷淡，

    “你沒資格去報複人家。”

    雷爾不敢置信地盯著她，“伊莎，你說什麽呢，你沒看見他剛才那一劍......”

    “我看見了。”

    伊莎皺皺眉，“但是也是你先出言挑釁的。如果不是你自己之前自作主張出手擾亂人家的計劃，人家早就把那隻異族獸拿下了，也不用平白受了那麽大的傷。”

    “伊莎你別開玩笑了，那可是一頭金階異族獸，他一個毛頭小子，能自己一個人解決掉一頭金階異族獸？如果不是我出擊替他拖延時間，他怎麽可能一招就命中那隻大蜥蜴的命門！他這就是想搶我的戰利品！”

    女生的聲音很平靜，

    “你都說了，他是一招命中的。說明人家肯定是觀察這隻異族獸很久了，才知道它的命門是在眼睛，而且你剛才沒看見蛻下來的皮嗎，異族獸應該是在蛻化期，他是專門等著這個時機才動手的。”

    “說實話，反而是我們在搶他的戰利品。”

    雷爾張張嘴，還想說什麽。

    “行了。還有半天時間，我們得抓緊時間，不然根本完不成導師布置的任務。”

    伊莎握緊鞭子，往東南方向走去。

    那是他們之前就物色好的地方，要不是被突然出現的一隻金階異獸絆住了腳，現在早就對上了自己的對手。

    至於剛才那個少年......

    女生抿了抿唇。腦子裏一時半會兒根本安靜不下來，全是少年猶如寒潭的雙眸。

    為什麽，他會對自己眼睛的症狀了解的那麽清楚？

    他究竟跟她父親有什麽仇，為什麽在聽到名字的一刹那，整個人就變得異常暴戾？

    還有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睛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自從那一年受傷之後，就變得非常奇怪。

    疼痛，失明，這些她都可以接受。但有的時候，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壓根不是自己的眼睛一樣......

    伊莎被自己腦海裏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捂住胸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管那個少年和他們家究竟存在著什麽恩怨，自己的眼睛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找到了突破口，那麽總有一天，她會弄清楚的。

    爺爺說過，他們紅葉家族，正身做人，身為神族，要有神族的驕傲和德行。

    但父親向來荒唐，如果真的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父債子償，她作為紅葉神族的繼承人，一定會維護自己家族的名譽。

    想到這，伊莎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枳婭身邊，

    “枳婭，你能把剛才那個人的事，跟我講一講嗎？”

    枳婭有點驚訝，猶疑道，“怎麽了？”

    “沒有，就是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我怕他會對我們不利，所以想事先調查清楚。”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霍學長不是那種會報複的人！”

    枳椏慌忙搖頭，又想了想，

    “其實，霍學長他以前也是帝國學校的學生，就比我們大兩屆，但是後來......”

    .

    霍星朝沒有去理會身後一幫人對他的議論紛紛，他大概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又采了幾株藥材和守城大叔需要的蝕琥草之後，就打算回城了。

    今天得到的這枚金階琥核，已經差不多達到了心理預期，肩上的傷口比較麻煩，他不想在迷霧森林裏繼續浪費時間。

    霍星朝走到城門口的時候，把守城大叔的儲物袋還給了他，裏麵放了四柱蝕琥草。守城大叔高興地想給他報酬，被霍星朝拒絕了。

    少年捂著肩頭，唇色微微發白，看上去是受了大傷，

    “大叔，我能靠這休息一會嗎？”

    “行，行，當然可以。”

    守城大叔收了東西，很好說話，還貼心地走開，給他空出了一塊私人空間。

    霍星朝靠著城牆，閉上眼睛，用念力在胸口取出兩滴精血，任由它悄悄滲入城牆。

    .

    這是他想了很久，最後得出的最穩妥的做法。

    神族每年都會使用秘法，從被囚禁的“神”身上取出幾滴精血，借此來控製它的實力，並補償自己。

    而霍星朝，不算上之前在蛋裏的一百來年，從他出生開始，到現在也就十六歲。

    可是他的母親，已經修煉了幾百上千年。

    時間緊迫，與其讓他一步步臥薪嚐膽修煉成為強者反擊，不如供血把他母親放出來。

    霍星朝作為“神”的後裔，如果不是這幾年，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耗掉自己的幾滴精血，也不會修煉的這麽緩慢。

    但是靠著城牆的波動，他能感覺到，母親傳給他的氣息越來越強，破城而出的日子，沒有多少年了。

    .

    少年睜開眼睛，站起身，衝守門大叔禮貌地點點頭，就往城內走去。

    他有一個天大的計劃。

    時刻翻湧在腦海裏，不得停歇。

    那是最簡單，回報率最高的，把這些所謂神族都一鍋端的辦法。

    那個時候，他會在烈焰裏獲得永生。

    而在爾彌心中，她的哥哥，將會永遠都是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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