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醉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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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朝倚著竹床, 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手上的古籍。

    這是一件竹屋,靠床就是窗, 從拉起的簾子往外望, 可以看見一大片青翠的竹林。

    在他旁邊是一位白衣裙姑娘,手裏拿了一排針, 一根根掂出來, 放在燭火上細細地烤著。

    烤完之後, 就轉過頭,語氣淡淡,

    “把外衣解了。”

    他挑了挑眉,倒也沒多說什麽, 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衣襟,修長的手指在胸膛上劃過, 平白帶出幾分蠱惑人心的曖昧。

    姑娘表情平靜, 眼底不見絲毫波瀾。

    眼前是一片白皙的胸膛,腰腹沒有絲毫贅肉, 肌肉流暢,紋理分明。

    雖然很白, 但一點兒都不顯得娘氣。

    她垂眸,抽出一根細針,“躺好。”

    男人勾唇輕笑, 躺下來,漆發玄衣,衣衫還半解。

    胸口處兩道深深的疤痕, 姿態慵懶,眼裏含著魅惑的笑意。

    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白衣姑娘表情依舊淡淡,抿著針,紮進他胸口下方半指處。

    而後是中脘,神闕,沒一會兒,胸下和手臂處就紮滿了細細的長針。

    大概過了半刻鍾,她開始抽針。

    抽出最後一根針的時候,姑娘語氣平靜,

    “毒血排出時五髒六腑都會發熱,筋骨抽疼,你要是忍不了,可以喊出聲。”

    然後下一秒,胸下劃開的小口子處就緩緩流出黑色的毒血。

    男人微微蹙眉,似有些詫異,而後又很快恢複平靜,語氣帶笑,尾調緩緩,

    “這便好了?”

    程知意這下多看了他一眼。

    他中的是鶴管毒,排出時六腑劇痛,筋骨猶如震碎,便是連一個身強力壯的大漢都要疼的哭爹喊娘,他卻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仿佛沒有痛覺。

    不過和自己無關。

    她收好自己的針,站起來,

    “再有三天,等毒血排盡,就可以開始調養了。兩月之後,便能恢複大半。”

    “兩月。”

    他漫不經心地咀嚼著這兩個字,笑容懶散,盡管唇色蒼白,卻越發顯得昳麗,聲音似啞非啞,撩人的很,

    “程姑娘你慢慢來,霍某不著急。”

    程知意並沒有看他,收拾好醫具之後,便轉身打算離開,

    “等我治好了你,希望你也不要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救命之恩,自然不敢忘。”

    他勾唇,

    “隻是不知為何程姑娘非要進我塵天門,若是有什麽傷天害理之事,霍某作為塵天弟子,也斷然不能答應姑娘。”

    “你放心,我說了,隻找林景見一人,待他履行婚約,我隻會帶人離去。”

    “可若是他不肯呢。”

    霍星朝輕笑一聲,懶洋洋地撐起來,墨發滑落在胸口,色彩對比強烈到讓人著迷,

    “很多時候,男人不赴你的約,不是不能,而是不願。若他不肯履行跟你的婚約,早已有了美嬌娘,你又該如何?”

    白衣姑娘邁過門檻,轉身關門,表情依舊淡淡的,語氣也平靜,

    “那我自會殺了他。”

    ......

    門被吱呀關上,留下一室靜謐。

    翠竹青綠,耳旁偶還可聽見鳥鳴。

    霍星朝勾勾唇,又懶洋洋地倚回了床上。

    一旁的琴架上擺了張七弦琴,連珠式,琴底麵為杉木斫,桐木納音,紫檀嶽尾。

    是一把好琴。

    琴下還有三個秀雅的小字:程知意。

    ——程知意。

    知意知意。

    不知情從何處起,驀然已是千金意。

    ......

    .

    看過《碧血劍》嗎。

    裏麵的何紅藥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為他瘋魔為他赤誠,為他忍受萬蛇噬身,而後容貌盡毀,尊嚴盡失。

    但最後,依然被棄若敝屣,就連想把那個男人挫骨揚灰也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而程知意,就是這樣一位“何紅藥”。

    她本是翠竹林裏醫聖唯一的親傳弟子,自小在人跡罕至的竹林裏長大,性子雖冷,卻也澄澈。

    那天,她救了一個誤闖進林的劍客。

    他說他叫林景見。

    竹林三景,見之難忘的景見。

    她問他是哪三景。

    他說,翠竹,鳴琴,還有知意。

    ......

    醫聖去世之前,給他們兩個訂下了婚約,程知意葬了師父,就看見林景見愧疚的雙眸。

    他說,知意,我要去報仇。

    塵天門的教主殺害了我滿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等我報完了仇,我便回來娶你。

    她應了,可是之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隻言片語也未捎回來過。

    程知意決定去找他。

    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他,卻隻換來一句——知意,對不起,我已有了心上人。

    他不愛你。

    你再好,或者你再好,都和他沒關係。

    傷害你的人,對你說的最不值錢的話,就是對不起。

    對你不起。

    後來她才知道,打從一開始,林景見誤入竹林,就是一個騙局,他費盡心思,隻是想要醫聖手裏的那本毒譜而已。

    所有的情意綿綿,為難與愧疚,都隻不過是他對自己演的一場戲。

    她看著他為了心上人赴湯蹈火,卻始終不被人家放在眼裏,人家心心念念的,都隻有他恨之入骨的那個仇人。

    在他終於配好□□,就要毒死塵天門的教主時,程知意先弄死了他。

    她第一次笑得那麽明豔,

    “林景見,你知道嗎,早在我第一次救你的時候,就給你下了毒。三年服一次解藥,否則立刻經脈盡斷,血流而亡。”

    “其實我一開始來找你,隻是來給你送解藥而已,不過現在,我不想給你了。”

    林景見看著她,突然嘲諷地勾起唇角,

    “你不是說有多愛我,怨我騙你,到頭來,你也從未信過我。咱們倆,誰都不欠誰。”

    “不,我曾經信你。非常信你。但是師父說,男人都是會背叛的,要我留個心眼。我沒留,師父卻留了。”

    她笑著,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現在我終於知道,比背叛更殘忍的,是從未有過真心。”

    她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在眼前斷氣,臨死之前,嘴裏念叨著“知意”。

    知意。不是程知意,是林知意。

    一模一樣的兩個名字,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段人生。

    燭火慢慢燃盡,淚也終於幹涸。

    她站起身,回到了那片竹林。

    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每到春天,師父都會不停地念叨著冷。

    她問,師父,你為什麽不給自己治病。

    師父說,知意,世間最冷的一件事,便是你醫好了無數人,卻依然醫不好自己。

    又是一年春天,她坐在窗邊搗藥,風起,突然就覺得冷了。

    小弟子天真無邪,

    “師父,春天可暖和了,你一定是生病了,你為什麽不給自己治病?”

    ......

    知意知意。

    不知情從何處起,驀然已是千金意。

    而竹林有三景。

    涼春,寥音,和無情。

    .......

    ——哦,真是個難過的故事。

    霍某倚著床,懶洋洋地望著自己胸口處近乎幹涸的黑血,在想那個姑娘什麽時候會幫自己打盆水擦拭一下。

    他叫霍星朝。

    但是武林中人,沒什麽人知道他的真名。也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名。

    因為都叫他魔教教主。

    或者就是——塵天魔頭。

    塵天門,雖然名字聽上去非常出塵,但實際上就是武林正道恨不得誅而殺之的魔教。

    不過十載,就迅速崛起成為武林第一大門派,行事乖張霸道,修煉的功法也有些邪性,向來視武林盟約為無物。

    六大派曾經聯合討伐,最終還是落敗了。

    然後對方還乘勝追擊,雖然沒趕盡殺絕,但也讓他們傷筋動骨,損失慘重。

    從那以後,塵天門魔教的名頭,算是徹底定下來了。

    至於霍星朝,他才不是什麽塵天門弟子。

    他就是那個殺了林景見全家,又奪走他的心上人的魔頭。

    據說很冷血很殘酷。

    食人腦,喝人血,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剝皮抽筋。

    很冷血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魔教教主。

    我想,他一個反派,這麽叫他太尊敬太直白,總得給正派人士一個喊他的外號吧。

    於是和基友就開始想。

    赤烈斬。

    彼岸伏魔。

    赤魔。

    塵雲教主。

    覆雲公子。

    ……

    最後——媽的這些名字怎麽都那麽中二。

    算了算了,就叫魔頭吧。

    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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