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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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赦瞄了一眼那小鬼頭, 隻見他雙目閃綠光, 臉上五顏六色如同將多種顏料塗在一起,嘴大而猩紅, 四層牙齒又尖又利,身上穿著一個紅肚兜, 其樣子比鄭家樹從井裏竄出那時候還要醜陋可怖。

    但凡鬼怪, 臉上形容已非本來麵目, 而是怨氣、戾氣所化,怨氣越重, 越醜陋,能力也越強。若是死時身著紅衣, 又要比一般鬼怪凶惡十倍,這個小鬼頭不但奇醜無比,還身著紅肚兜,可見是一隻十分可怕的惡鬼。

    一僧一道修的是邪術, 顧然害怕雷符,但這被鎮在馬棚地下的小鬼比那一僧一道更怕十倍。

    這小鬼雖然此時怨念、戾氣極重,是一隻惡鬼,但被鎮壓在這馬棚之下,若非馬棚頂梁柱被雷符撼動, 柱基磐石鬆動,賈赦日日從此路過都感覺不到其存在,可見這小鬼從未出來過,更沒機會作惡。

    想到此處, 賈赦不忍霹死一僧一道的同時也霹死了這小鬼頭,淩空畫符的右手一滯,又忙掏出身上的一把平時畫的各種驅邪符、震煞符向一僧一道扔去。

    同時,東院的許升、正院的賈母等人都浩浩蕩蕩的趕來了。

    剛才賈赦扔出兩道雷符動靜太大,別說驚動了整條寧榮街的人,隻怕整個城北被驚動的人家都不在少數。自然會引來不少人圍觀。

    賈府上下除了賈母和二房各人房裏的,其他各處的下人家丁都被賈赦清理換過。如今賈府上下皆是賈赦的人,聽見馬棚這巨大動靜,也有不少家丁舉著棍棒來將馬棚團團圍住。

    賈母剛到馬棚,就見賈赦追著一僧一道兩個活神仙打,這還了得,這兩個活神仙可是剛救了她二兒媳婦和媳婦服中的孫子的。於是賈母舉著沉香拐就要去打賈赦。

    可是賈府的家丁護院又換了賈赦的人,且相當一部分原本是忠心賈代善的,那日在賈赦大鬧庫房的時候就護著賈赦,何況此時?這些人雖然不能動老太太,但是故意擠在老太太前麵擋住老太太的路,不讓老太太打大老爺還是做得到的。

    賈母認定了一僧一道是活神仙,魔怔般的要打賈赦,見家丁攔路,一麵罵這群不長眼睛的狗材,一麵也顧不得善待下人的名聲,舉著沉香拐就要往家丁身上敲。

    賈母本就年老體衰,上次用沉香拐敲庫房門,又反震了胳膊,現下兩個肩膀還疼,沉香拐舉到一半,就受不住疼又放下來,反倒惹得自己的肩膀更疼了。賈母氣得恨不能將這些家丁全都攆了,卻也知道如今府上大兒子說了算,上下裏外將她當老祖宗供著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賈母拿人高馬大的家丁們沒辦法,隻氣得又跳罵賈赦道:“賈恩侯,我不管你成日在外間如何鬥雞走狗,但在兩位活神仙麵前你也造次,也不怕遭天譴。就是你要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也滾出賈府去,莫要帶累一家一族!”

    賈赦現下正在除魔衛道,哪裏管得了賈母,隻覺賈母聒噪得不行。好在賈母到底是國公夫人,罵了幾句見賈赦不為所動,那些不堪入耳的世俗俚語到底罵不出口,隻氣得自己在那裏大口喘氣。

    這一會子功夫,連寧國府的賈珍都過來了,東院馬棚旁圍著的人也越來越多。

    許升方才被晾在東院不明所以,直到聽了那兩聲巨雷才忙循聲趕來,見賈赦攆著一僧一道打,想起賈赦救治許暉時門外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道士,心道:難道這個好邋遢的道士就是今日在暉兒房門外要化暉兒出家那人?不然賈將軍為何這麽窮追猛打?若真是此人,那倒應該好生收拾,我暉兒明明有救,他卻來說勞什子不出家便好不了了的話,生生逼著人家骨肉分離,可見毫無出家人的慈悲心。

    因為圍著的人越來越多,賈赦越發施展不開。雷符和其他專門驅邪的符紙不一樣,其他驅邪符隻對陰物有用,對活人卻不會造成傷害。雷符卻不同,雷符既然連馬棚頂梁柱都能撼動,自然能傷人。

    莫說因著怕傷了那柱基磐石下的小鬼不能用雷符,就是為了不傷無辜,賈赦也不能用雷符了。

    憑一僧一道的修為,普通的驅邪、震煞符紙對他們可造不成雷符那樣的傷害。況且兩人雖然修的邪道,卻是活人,驅邪、震煞的各種符紙對兩人效力實在有限,兩人趁亂鑽入人群。

    賈赦憑空畫雷符需比在黃表紙上畫符耗費靈力得多,不能一心二用。因而方才賈赦憑空畫雷符的時候就停了心中默念安土地神咒。後來馬棚柱子下頭出來一個小鬼,賈赦又放棄畫了一半的雷符。

    這一耽擱,那一僧一道既沒了土地的束縛,又沒了雷符的威脅,展開縮地千裏術逃得不知所蹤。

    一僧一道是逃了,氣場全開的賈赦還沒從戰鬥狀態中恢複過來。賈赦還穿著紅色的一等將軍服,神色肅殺,長眉如劍,目光如刀,成熟俊美的臉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賈母見了這樣的大兒子,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太像戰場歸來的賈源了。那種成熟和帶著血腥嗜殺的俊美,氣魄逼人,絕不是於哪個出挑的俊美公子可以比擬的。

    當年她和賈代善大婚,賈源從戰場歸來主持婚事,敬茶的時候,賈源隻往那裏一坐,就是這等威儀。想到賈源,賈母難免又更加篤定賈赦得了祖傳玄法,一麵心中畏懼,一麵又覺得賈源偏心。

    賈母本想大罵賈赦得罪活神仙,卻仿佛被噎住了一般沒罵出口,這一瞬間的猶豫,賈赦已經轉頭盯著已經鬆動的馬棚柱子。

    因為馬棚沒被被雷符霹塌,對小鬼的封印自然沒有完全解開,被鎮壓在柱基磐石下的小鬼頭隻爬出一半就卡住了,氣勢洶洶的望著眾人。

    賈赦對著那小鬼念了一陣消業經文,那小鬼頭慢慢露出本來形貌,原來竟是一個粉妝玉琢的男娃娃,四五歲的樣子,眉如華蓋,目若點漆,五官精致,肌膚若瓷,說不出的玉雪可愛。那小鬼恢複本來麵目後,還衝賈赦眨了眨大眼睛。

    賈赦心想:好可愛的男娃,不知道哪個黑心爛肝的人才舍得將這樣可愛的娃娃鎮壓在柱基磐石之下,也下得去手。於是賈赦提筆在馬棚柱子上畫了幾道符,那小鬼終於掙脫束縛,崩了出來,好奇的圍著賈赦轉圈。那眼神又是好奇又是崇拜。

    賈赦正要問你是誰,那小鬼用非常崇拜的口吻糯糯的叫了一聲“父親。”

    賈赦一呆,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小鬼頭就是原身的嫡長子賈瑚!

    賈赦對賈瑚笑了一下,又招來鄭家樹,對賈瑚道:“你先跟著這位叔叔去休息,父親忙完這裏的事給你供奉吃食可好?”

    聽了消業咒,恢複本心之後的賈瑚還是天真孩童的心性,點點站到鄭家樹身邊,賈赦對鄭家樹點點頭,鄭家樹帶著賈瑚先回了東院槐樹下。

    剛才眾人還看見賈赦對這馬棚柱子唇角翕動,小聲說話,又對著柱子神色溫柔,臉帶笑意,青天白日了,不知怎麽,眾人見了這場麵,突然有些發冷。

    賈赦抬起頭來,又恢複了剛才的肅殺神色,目光如刀的看著賈母,不像是在看母親,倒像是在看仇人。

    通過原身的殘留的記憶,賈赦想起來了,當年這個東院的馬棚處原是一座荷花池,賈瑚失足掉入荷花池淹死的時候,才不足四歲。那一年張氏懷著賈璉,長子遭遇不測,張氏大受刺激,動了胎氣,掙命生下賈璉,也是難產沒了。

    原身為人糊塗,沒看出其中的蹊蹺,這些事卻瞞不過賈赦。賈瑚無辜橫死在荷花池中,必然心生怨念,隻怕會鬧得賈府頗不安生。也不知道哪個黑心爛肝的出了惡毒主意,不超度一個小小孩童,卻將其鎮壓在馬棚之下。

    馬棚中因為馬糞多,穢氣重,賈瑚在穢氣和陰風的蕩滌中成了惡鬼,卻被鎮壓在柱基磐石下不能動彈,強烈的欲念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滿足,是何等痛苦?

    且不說賈瑚之死是不是意外,不超度賈瑚,而將賈瑚鬼魂鎮壓在大房居住東院的上風口,這就是最惡毒的破壞長房風水運勢的法子。

    賈瑚是長房嫡長子,他越痛苦,怨氣就越重,他的怨氣混著馬棚穢氣日日往長房院裏灌,這是最惡毒的風水煞局。試想賈瑚被鎮壓在馬棚地下,日日看見自己最親的父母、兄弟路過,他們卻對自己受的苦視而不見,不救自己出來,會生出多大的怨氣和憎恨?布置這個局的人,是恨不得賈家長房斷子絕孫!

    古代世家大族內部相爭,現代豪門兄弟相殘,一直都很殘酷,賈赦作為風水師,也頗解決過幾樁豪門內鬥的事,但是都沒有榮國府的內鬥這樣令人發指!

    賈赦看了一眼那極大的柱基磐石,上次來布置引氣陣,賈赦就覺得小小一個馬棚埋那麽大的磐石顯得極為突兀,但是他無論如何想不到這磐石下麵卻鎮壓這自己的兒子。

    任誰知道這樣觸目驚心的真相,都不會有好臉色,賈赦現在簡直像一個嗜殺修羅站在那裏,強烈的肅殺氣惹得眾人情不自禁的禁了聲。

    這世上偏偏有人不長眼睛,賈政就在此時氣喘籲籲的來了,也不看連賈母在內這裏圍了多少人卻個個屏聲斂氣,也不看那馬棚為何搖搖欲墜了,也不看賈赦臉上冷如寒霜,衝上來在賈赦麵前一揖道:“大哥,我大內兄來了,說請大哥一敘,大哥能否移步去正院一趟 ?”

    賈政說完,才看見賈母在場,又轉身對賈母說:“母親怎麽也在這裏?也不怕中了暑氣,回頭又頭疼。再說這馬棚如此臭,也熏著了母親。”

    賈母聽了賈政一番熨帖的話,想著剛才賈赦那一番冒犯或神仙,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還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樣子,越發覺得二兒子孝順,大兒子忤逆。

    賈赦正沉浸在賈瑚的不幸遭遇中,別說他占了原身的殼子就是賈瑚的爹,就算任何時候知道一個無辜的孩童如此遭遇,賈赦也會無比憤怒。聽見王子騰來了,賈赦就知道是因為他那隻舉著的手還沒放下來。

    明明是有求於自己,還如此自大,讓自己去正院見他,這王子騰真是臉大,跟他妹子作為二房的媳婦卻要當大房的家做大房的主一樣,賈赦覺得整個王家的人都沒有自知之明。

    賈政還不知道他一句話把他那個不討喜的大內兄推到了槍口上。

    隻見賈赦掃了賈政一眼,冷冷的道:“王子騰算什麽東西,要本將軍去見他?你去告訴他,他求的事,隻要誠心誠意捐一萬銀子到善堂,就自解了。”

    賈政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王子騰為經營節度使,任的實缺,寧榮二府雖然顯赫,卻無實權,論權勢,王家現下可在榮國府之上,賈赦這話說得也太過狂妄了。至於捐一萬銀子什麽的,賈政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大內兄權勢滔天,有什麽要求賈赦的?

    許升今日主動送賈赦回來,誰知剛到了賈府,就發生了一係列目不暇接的事,許升如今還是一頭霧水。

    但今日東華門外,王子騰主動挑釁賈赦,後來自討苦吃,許升卻是看得清清楚楚。賈赦說讓王子騰捐銀的話,許升心思略轉就明白了。至於賈將軍這個吃裏扒外的弟弟,許升不介意幫賈將軍嚇一嚇他。

    於是許升從人群中走出來,向賈母一禮道:“下官工部左侍郎許升,問老封君好。”

    賈母雖然身份尊貴,並不將從二品的侍郎放在眼裏,但工部左侍郎又不同,賈政是工部主事,這工部左侍郎是賈政的上司。因而賈母並未在許升麵前擺譜,擺手道:“許大人免禮,不知許大人今日因何事光臨舍下?”

    許升道:“下官得賈將軍相助解決了一件極棘手的事情,因而到賈將軍府上道謝。”說完又轉身對賈政道:“賈主事,今日衙門沒有差事可辦嗎?”

    這話說得賈政脖子一縮。他的工部主事之職是賈代善臨終時上遺本請的,但是在工部也沒任什麽實職,雖然大多數時候也早出晚歸去衙門坐班十分勤勉,但是偶爾或是不去或是早退也沒人管他。

    誰知今天他為了王子騰一事提前回來了,就被頂頭上司逮個正著。因為馬棚邊上人多,賈政剛開始沒看到許升,後來許升出來和賈母說話,賈政就驚了一下,如今許升見問,賈政隻得期期艾艾的道:“許大人怎麽來了?”

    許升笑道:“我不來,怎麽知道每逢朝會日,工部衙門就沒人辦事了。”

    本朝五日一小朝會,十日一大朝會。小朝會六部尚書上朝,因為左右侍郎還在部院衙門,下屬官員倒還老實。大朝會六部尚書和左右侍郎都要上朝,難免會有些出身顯赫官員趁機偷懶,隻留那些寒門出身的官員在衙門辦事。這原本也是各部院心照不宣的事,但賈政今日被頂頭上司抓個正著,也極丟臉,何況賈政向來在家裏裝君子,在衙門裝勤勉,這早退被頂頭上司抓住,別提多打臉了,賈政立刻就紅了臉麵。

    賈母見賈政的上司處處維護賈赦,心下狐疑道:這賈恩侯到底有什麽本事,不但迅速讓璉兒和迎春親近了他,連政兒的上司都被他籠絡到了。麵上卻笑道:“既是許大人光臨舍下,不如到正院略喝一杯茶水。”

    許升道:“謝過老封君,但是下官今日是來向賈將軍道謝的,既然已經謝過了,下官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會。”說完,許升又向賈赦一禮,看也不看賈政,告辭而去。

    賈赦命單勇送許升,又讓圍在東院的下人都散了,各自去做自己該做的活計。吩咐完畢,賈赦對賈母道:“沒想到老太太今日也有空來東院馬棚看看,如今正值夏季,是賞荷花的時候,當年這裏還是荷花池時,老太太倒是常來。隻這裏改成馬棚之後,老太太是頭一次來吧?

    見到老太太來這裏,我總想到當年老太太來賞花的時候,想到荷花池,又難免想到瑚哥兒,兒子心中感慨,今日就不送老太太了。老太太請回吧,夏日熱,中了暑氣不好。”

    賈母聽到荷花池三字,心中一凜。

    說完,賈赦便回身往東院走去。剛邁出兩步,見一頂轎子抬了過來。

    王子騰的胳膊已經伸了大半日,找了幾個太醫並欽天監的人都束手無策,這才自己到榮國府來尋賈赦。誰知道了榮國府後,賈政親來請賈赦,賈赦依舊半日沒去正院。於是王子騰又命人將自己抬到東院來。

    “賈恩侯,今日就算我玩笑話說得過火了些,這大半日也該夠了,還請恩侯快些將我的胳膊放下來吧。”說話的正是王子騰。可能是因為舉著胳膊的形容實在好笑,王子騰坐在轎內沒下來。

    王子騰雖然是在求賈赦,但是語氣倨傲,更像是命令。

    賈赦想到賈瑚的遭遇,想到二房竊居正室,難免疑心二房,能對賈王氏的嫡親哥哥並靠山有什麽好臉色?冷哼一聲說:“我可不是京營官兵,王節度使在我麵前耍官威,怕是耍錯了地方!”

    賈瑚原本乖乖的和鄭家樹回東院等著賈赦給他燒供奉,見賈赦久久不來,就飄到東院院牆牆頭往馬棚這邊張望。

    賈瑚不知道王子騰的身份,但是能看見王子騰轎子裏透露出來濃濃的官運,知道轎子裏坐著個大人物,聽見賈赦如此奚落轎中人,賈瑚興奮得在牆頭大叫:“爹爹好威風!”

    王子騰手握兵權,受人奉承,且王家人生來有一股骨子裏的自大,聽了賈赦這話,心道:世間高人不知凡幾,我就不信他這點小小玄術就無人可解了,我今日還懶得求他了!

    於是王子騰也怒道:“賈恩侯,你別仗著會點皮毛玄法就自以為是,天下沒人能破解!今日你若不好好給我解了,我定讓你後悔莫及!”

    賈赦看了一眼閉得死死的轎簾,笑道:“青天白日的,若非王節度使聲音雄渾,我還以為轎中是哪位大家閨秀。怎麽?王節度使是姑娘家見不得人?連轎子都不敢下?”

    其時男尊女卑,但凡男子最忌諱被人說女氣,何況賈赦說王子騰乃是大家閨秀?王子騰怒不可竭,道:“賈恩侯,說你句馬棚將軍怎麽了?你還擺起譜來了。就你這個老婆孩子都護不住的孬種,隻配馬棚二字,將軍兩字都被你玷汙了!”

    王子騰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賈赦護不住妻兒。今年賈璉十二歲,賈瑚於賈璉出生那年落水淹死,也就是賈瑚已經被鎮壓在馬棚下頭一十二年了,張氏也是因此難產而死,想到此處,賈赦何等暴怒。

    賈赦瞪著這王子騰的轎子一字一頓的說:“王子騰,既然你嘴上不幹不淨,就給我閉嘴!”

    王子騰正要回罵,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了,在轎中舉著胳膊,眼睛瞪得像銅鈴,又是惱怒又是驚恐,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王子騰這才知道賈赦的玄法厲害,空口一句話就能給人下絆子。

    賈瑚被壓在柱基磐石下麵十二年不能動彈一下,結果他爹兩道雷符就把壓著他的巨石炸開了,賈瑚剛從柱子地下露個頭,就看到賈赦把兩個看起來十分厲害的和尚道士攆得滿馬棚跑,別提多威風了。

    這下更好,他爹一句話,那個囂張的官運濃厚的家夥就被吼得話都不敢說了,賈瑚對他爹的崇拜之情簡直難以用言語表達。

    於是賈瑚在圍牆上一蹦三尺高,拍這手笑道:“爹爹好威風!爹爹最厲害!”

    賈赦抬眼看了圍牆上還有些孩童天真的賈瑚,又對王子騰道:“王節度使回去就捐三萬兩銀子給善堂,若是少了一分,若是心有不誠,這條胳膊要想放下來,除非砍下來!這嘴要是想張開,除非把頭砍下來!”

    說完,賈赦官袍一掀,大踏步的回了東院。

    賈瑚還在圍牆上哇哇的誇著他親爹蹦躂。

    王子騰為了擺威風排場,頗帶了幾個家丁隨從,可是自家老爺被賈赦這一頓臭罵加威脅,他們家老爺竟然一點反應沒有,老爺不發話,王家的下人也不敢自作主張,於是就抬著轎子立在哪裏,眼睜睜的看著賈赦回了東院關了院門。

    因為引氣陣被一僧一道拆了,現在東院又籠罩在一股濃烈的馬糞味中,但是賈赦也顧不得解決馬棚的事,先讓廚房備了小孩子愛吃的東西,又派人去買了四歲男娃愛穿的衣服,親自在院子裏燒給了賈瑚。

    賈瑚是張氏親自教導的,教養很好,雖然餓了十二年,是餓鬼中的餓鬼,但是吃相一點不難看。就是那種一個勁的往嘴裏塞東西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又心酸。就像一個餓極了的人將一晚滾燙的燕窩粥一口氣喝進肚子裏,連喉嚨燙傷了都感覺不到一樣。

    賈赦道:“瑚哥兒慢些吃,以後日日都有,再不讓瑚哥兒餓著了。”

    賈瑚抬起頭來對他爹傻傻一笑,星星眼中依舊滿是崇拜,他從馬棚下麵出來之後看到他爹那樣子太帥了,淵渟嶽峙,天神臨凡,怎麽崇拜都不夠啊。

    給賈瑚供奉完衣裳吃食,賈赦又替他和鄭家樹念了一段經文助他們消業、增長修為,賈赦才騰出手來打理家中諸事。

    先是吩咐邢夫人讓針線好的下人替賈瑚趕製衣裳,再找來石頭和山子,吩咐他們帶人把東院邊上的馬棚拆了,記得隻將馬匹牽走,梁、柱、頂棚、牆壁等拆掉,但是地基部分誰也不許動。

    現在榮國府的下人都是換過的,大老爺剛奪回掌家權,下人們無不盡心,馬棚拆起來比建起來更快。不過大半下午,已經拆了個七七八八,馬棚裏的馬也都牽到南院馬房了,到了晚膳時候,東院倒沒那麽臭了。

    估摸著榮慶堂也要擺飯了,邢夫人本來要過去立規矩的,卻被賈赦叫了回來,賈赦叫了個管事婆子吩咐道:“你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太太被馬棚白日裏兩個驚雷嚇著了,現在還頭疼,就不去伺候老太太了,省得將病氣過給老太太。”那婆子領命而去。

    邢夫人還有些底氣不足的看著賈赦說:“老爺,這樣合適麽?”

    賈赦冷著臉道:“有什麽不合適的?從今日起,哪日老太太借著立規矩故意磋磨你,你就稱病就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欺到我頭上來了,咱們再不立起來,我看都沒人知道榮國府到底是誰當家!”

    邢夫人也說不上來賈赦這是怎麽了,自從今日上朝回來,賈赦就怪怪的:據說先是在馬棚追著極邋遢的一個和尚一個道士打,打完回來就在院子裏燒紙供飯也不知祭奠誰,也沒去僻靜處,也沒個講究。賈母來說他被他頂撞了,王子騰來求他被他謾罵威脅了,在邢夫人看來,怎麽算都是賈赦欺負了別人,他怎麽還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

    自從賈赦立起來了,賈母拿賈赦沒辦法,隻好拿邢夫人出氣,邢夫人因此沒少受磋磨。雖然不知道賈赦這又是唱的哪一處,邢夫人還是高興自家老爺願意替自己做主的,因而邢夫人也樂意告了病,帶著迎春用膳,用完膳又帶著迎春玩。

    賈赦用完膳之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才招來賈瑚問他當年怎麽掉進湖裏的,又怎麽被壓在了馬棚下麵。

    賈瑚當時不足四歲,哪裏知道這麽多,不但支支吾吾說不上來,回憶起當年的事還一臉痛苦,提起馬棚兩個字,更是害怕得瑟瑟發抖。賈赦看到馬棚留給賈瑚的心裏陰影,又是心中暴怒!

    不管是誰,為了什麽,這樣對待一個孩子,都觸犯了賈赦心中的底線!

    說了半日,賈赦隻從賈瑚口中得到一條有用信息:那日午睡起來,賈瑚看到荷花池中有一朵荷花開得極好,想摘來給母親和弟弟看。他看見荷花池上新修了一座漂亮的橋,他走上去,然後掉荷花池裏了。

    末了,賈瑚十分天真的看著賈赦問:“爹爹,母親和弟弟呢?”

    這簡單一句話問得賈赦心中一慟,平複了會子,賈赦才道:“你母親已經到天上去了,你弟弟如今也長大了,在外祖家裏做客,改日我將弟弟接回來,瑚哥兒看看他可好?如今弟弟可比瑚哥兒高了。”

    賈瑚一派天真的說好,看得出來張氏把他教育得很好,他很愛自己的弟弟。

    這段記憶對原身而言也是非常痛苦的記憶,所以賈赦雖然接收了大部分原身的記憶,但是對於張氏和賈瑚都十分模糊。對於那座荷花池,賈赦更加記不起來上麵是否有橋。

    賈赦雖然記不起張氏,但是從張珣夫妻的為人處世以及賈瑚的修養來看,張氏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所以原身會痛苦得不願意記得。

    從賈瑚的隻言片語中,賈赦感覺到賈瑚落水事件的不同尋常之處。當夜,賈赦找來賈家的老人兒問當年那座荷花池的事情,連問好幾個,都說荷花池上沒有橋。

    又問了荷花池的形貌,賈赦根據眾人的敘述畫了草圖,修改了幾回,眾人都說當年的荷花池就是這個樣子,賈赦才讓眾人回去休息。

    賈赦作為風水師,要尋龍點穴、要畫符,所以雖然稱不上畫技不凡,但也有深厚的美術功底,很快還原了荷花池的大致樣子。

    做完這些,時候已經不早了,賈赦收起荷花池草圖,又回房畫了一大疊的符紙,這次除了鎮宅符、驅邪、震煞的符紙,賈赦還畫了不少雷符。對付普通陰物,驅邪符就夠了,但是對付一僧一道那樣的邪門歪道,還是雷符來得實惠。

    次日一早,賈赦在東院布置了鎮宅符,去院子裏的槐樹下加強了結界,才交代邢夫人繼續稱病,不用去正房請安,留在東院照看好迎春,自己回府之前莫要出去。

    邢夫人不明所以,但是邢夫人有個優點,就是無條件相信賈赦,於是邢夫人也沒問原因就點頭答應了。

    把內宅的事交托給邢夫人,賈赦又叫來林之孝、周山子、鄭石頭幾人,告訴他們在自己回來之前,拆除馬棚的工程停工,但是要輪流派人值守,自己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靠近馬棚,包括老太太和二房的人。林之孝等三人也一一應是,賈赦才拿上昨晚畫的草圖,帶著單勇去了張珣府上。

    張珣和張兆都在朝為官,今日非休沐日,自然不在家。但張老太太是在的,見賈赦來了,忙命人去請賈璉過來請安。賈璉請安之後,因賈赦有事向張老太太打聽,便打發賈璉先下去,等會兒和自己一道回府。賈璉走後,賈赦才對張老太太道明了來意。

    當年賈赦和張嵐結親,張嵐在世的時候,張老太太也常往榮國府走動,依稀還記得東院旁荷花池的模樣。

    賈赦掏出草圖,遞給張老太太說:“嶽母大人,當年我府上東院兒那座荷花池修得可是這樣的格局?”

    張老太太一聽到那座荷花池,難免想到落水的賈瑚和因此早逝的張嵐,愣了一下,才些微有些手抖的接過草圖看了,回憶道:“大致就是這樣的,恩侯好端端的,怎麽又突然想起這個?”

    賈赦勉強笑了一下說:“自從瑚哥兒沒了,那地方就改成了馬棚,不但有礙觀瞻,味道也難聞。我想著瑚哥兒都去了這麽多年了,那地方再改成怎樣,瑚哥兒到底人死不能複生。再說,馬棚修在那裏也不利東院風水,倒是依舊修成荷花池是最利長房的。既是我決定好好教導璉兒,還是將那裏改回來吧,對長房子女有利。”

    賈赦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將賈瑚被鎮在馬棚下的事告訴嶽母,因此說了這番半真半假的話。水聚財,東院那個荷花池,的確是有利長房的風水局;修成馬棚,對長房也的確是風水煞,但是關於賈瑚死後的遭遇,賈赦還是忍住了沒告訴一對失去愛女、長外孫的老夫妻。

    張老太太聽說對賈璉有利,也點點頭道:“這話狠是,總要活著的人好了,去了的人才安心。隻是恩侯既然知道那地方不利風水,怎麽現在才改。”

    賈赦笑得有些淒然:“我是墜馬之後昏迷中得祖父托夢,才習得祖傳玄法,以前是不會看風水的。”

    張老太太聽了,也沒有起疑,仔細看那草圖,一邊回憶,生怕自己記錯了,恢複不了東院的風水,真的對賈璉造成影響。

    回憶了半日,張老太太隻覺得當年的荷花池和賈赦帶過來的草圖一般無二,便沒提出修改。賈赦心中大致有數,接上賈璉,從張府告辭出來,回了賈府。

    剛到東院,還沒來記得進屋,林之孝就急急來回賈赦說二太太派了好幾撥人在馬棚邊上鬼鬼祟祟的張望,也不知道瞧些什麽。

    賈赦聽到賈王氏曾派人來,心中大致有了數,交代林之孝繼續帶人在馬棚處守著,林之孝應是出去後。賈瑚蹦跳著迎上來說:“爹爹你回來啊?”然後看了一眼邊上的賈璉,圍著賈璉轉了三圈,問賈赦道:“這是我弟弟嗎?”

    賈赦點了點頭。

    賈瑚伸出手去拉賈璉的手,賈璉隻感覺到手上微微一涼,又仿佛是錯覺,又覺得似乎有個親近的人在看著自己。賈瑚抬起頭來,無辜又失望的看著賈赦道:“爹爹,弟弟為什麽不理我?弟弟是不是不喜歡我?”

    賈赦先讓賈璉回東廂去看看,若是滿意,明日就搬過來。才帶著賈瑚去了書房。賈璉已經是半大小子,陽氣充足,自然看不見賈瑚了。賈赦先安慰了賈瑚道:“弟弟怎麽會不喜歡瑚哥兒,是他現下看不見瑚哥兒,若是瑚哥兒照顧、保護弟弟妹妹,對他們好,他們將來就能看見瑚哥兒了。”

    賈瑚陽壽隻有四歲,但是已經做了十二年鬼,也明白陰陽有別的道理,有些失落但是很懂事的點了點頭。又仿佛保證一般說:“我會保護他們,不讓人欺負他們的。”

    賈瑚和賈璉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如今賈璉看不見賈瑚,是因為賈璉還沒對賈瑚建立起感情,等兩人有了足夠的情感聯係,賈璉就能感知賈瑚的存在,;至於迎春,雖然和賈瑚同父異母,但是女子陽氣比男子弱,陰氣比男子重,理論上更容易和賈瑚建立聯係,賈赦並沒有騙賈瑚。

    賈赦欣慰的誇了賈瑚懂事,才掏出荷花池草圖問賈瑚,那年那失足落水,看到的橋在哪裏?

    賈瑚看到荷花池,又嚇得身子發抖,臉色發青。賈赦忙念了幾遍安魂咒,才讓賈瑚恢複了平靜。

    賈瑚失足落水,後被鎮壓,怨氣極重,落水的瞬間也成為心中的執念不停的重複,因而賈瑚記得十分清楚,準確的指出了那座橋的位置。

    賈赦在草圖上畫好那座不存在的橋,帶著香蠟紙燭和祭品去了馬棚旁,設香案祭奠一番之後,賈赦才命人繼續拆馬棚,自己在一旁監工。

    因昨日已經拆了大半,不到午時,馬棚處就被夷為平地。

    賈赦對照荷花池的草圖,用麵粉勾勒出當初荷花池的大致輪廓,又用麵粉撒出那座不存在的橋的大致位置,然後凝神觀氣,果然見著那座不存在的橋兩頭橋墩位置透出一股靈氣。

    賈赦飛快扔出兩道符,符紙定在橋墩有靈氣出現的位置。

    剛才拆馬棚的家丁看見大老爺隨手扔出兩張紙,那兩張紙就想釘子一樣穩穩的釘在地上,看賈赦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敬。

    賈赦口念安土地神咒,禱告完畢,才命人將自己符紙定位的兩個地方挖開。

    家丁拿著鋤頭鐵鍬上前,沒挖幾下就挖出了當年荷花池的條石堤岸。

    “大老爺,還挖嗎?”因為堤岸是條石磊成的,鋤頭已經挖不動了,家丁就請示賈赦。

    賈赦查探了一下那被挖出來的堤岸條石,道:“取毛刷,手錘、鏨子來。”

    因為要拆馬棚,各類工具都是全的,馬上就有人將這幾樣工具拿來了。毛刷、手錘、鏨子都是石匠用的工具,而且是精雕、鏤刻的時候用得較多。聽聞拿這幾樣工具,家丁們心中嘀咕了一下:用這樣的小巧工具拆這樣的堤岸,也不知道也拆到幾時去,大老爺做事越發高深難測了。

    不過依舊有幾個學過石匠的家丁拿著工具上來等候賈赦吩咐。

    賈赦指了指被挖出來的堤岸條石說:“先用扁鏨將這石頭的石皮剖開,注意別剖厚了。”

    那幾個石匠雖然不知道賈赦要做什麽,但隻管根據老爺吩咐做事就是。因為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石匠拿起扁鏨開工,沒想到幾鏨子下去,那看著十分堅固的條石上就起了整層的石皮。

    顯然這層石皮並非條石本身就有的,而是被人人為蓋上去的。揭開石皮,那條石上呈現出一個圓形的勾縫,賈赦心知肚明:這石皮就是為了掩蓋這奇怪的勾縫的。當年,這裏還是荷花池,若是堤岸條石上出現兩個奇怪的圓形勾縫,難免引人起疑,蓋上和條石一般無二的石皮,常人就難以發現了。

    石匠心下稱奇,勾縫是石砌工程中,石頭和石頭銜接處用砂漿、三合土或是糯米砂漿將石頭與石頭黏合起來,增加工程的整體性和牢固性,但是一整塊條石上,誰會沒事勾一條圓形的縫?

    石匠們還在疑惑,賈赦又道:“將那勾縫鏨開,小心別傷到下麵的東西。”

    石匠依言小心翼翼的將圓形勾縫鏨開,原來那條石早就被人挖出了一個圓柱形中空,勾縫鏨開之後,中間那個圓形的石板原是一個小小的石蓋板,取掉圓形石蓋板,就露出了下麵的中空,中空裏麵藏著一個圓柱形玄鐵柱,兩塊條石正好在當年荷花池的兩端,一邊埋著一個玄鐵柱,取出來正好一對。隻見這柱子半尺來長,約莫一寸半直徑,上刻著符文。

    常人看著這玄鐵柱沒什麽特別,賈赦卻能看到上麵的靈力流動,一看就是古物。

    見到這個東西,賈赦的臉色難看得像要大開殺戒的修羅,下人們都禁了聲。林之孝接過兩個玄鐵柱,恭恭敬敬的交到賈赦手中。

    同時,有人一五一十的分別將馬棚這邊的動靜告訴了榮慶堂和榮禧堂。

    賈母聽了馬棚已經被完全拆除,將以前荷花池的堤岸都挖出來了,歎道:“冤孽,冤孽,這會子拆了馬棚,隻怕府上又要不安生了。”

    而賈王氏聽了有人挖出兩個半尺來場的鐵棍,交到了賈赦手上,正在喝安胎藥的賈王氏失手跌碎了手上的藥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昨天晚上趕一萬字v章,寫到賈小瑚的過去真是氣得肝兒顫!

    但是很多紅樓愛好者都推測賈璉頭上有個哥哥,所以賈璉稱為璉二爺。而且瑚、璉都是宗廟禮器,瑚璉之器比喻人特別有才能,可以擔當大任,這樣的兄弟倆一個死,一個廢,如果背後有故事,必然觸目驚心。

    賈瑚這段相當於回憶殺,以後不會虐賈小瑚了。大赦赦,虐盡這些王八蛋!為老婆兒子討公道!

    解釋一下,這章結尾處,賈母擔心拆了馬棚府上不安生,是擔心拆了馬棚之後又鬧鬼。賈母雖然偏心,還沒喪心病狂到把親孫子鎮壓在馬棚下麵。

    至於賈王氏麽,反正她手底下的冤魂肯定不止一個金釧一個晴雯,她虧心事做多了,自然害怕鬼敲門。

    那個,第一章的時候,我就提了一嘴賈赦懷疑東院的馬棚是後修的,但是當時的大赦赦沒想到修這個馬棚背後有這麽惡毒的故事。所以賈小瑚悲壯出場,是有伏筆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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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啦,感謝大家一路支持,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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