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不孝！”顧三爺說道，一字一頓，極為費力。“安兒和容兒就辛苦娘了！”

    “你作什麽說這樣的喪氣話？你怎麽忍心？”顧老太太心如刀割。

    顧三爺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用力地轉過頭，去尋找兒子，眸光極處，門口怯生生地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大紅嫁衣，兩隻小手無措地拽著裙擺，緊緊地握成了拳，顧三爺不由歎道：“娘，你糊塗啊！”這孩子這麽小豈非誤人一生？

    “娘這不都為了你？”

    顧三爺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兒子身上。“安兒！”

    “哇！”顧瑉安聽到父親的呼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奔到床邊，緊緊地靠著顧老太太。“祖母，爹爹怎麽了？安兒害怕！”

    顧老太太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話，頓時摟著孫子淚如雨下。

    “安兒！”顧三爺費力地將手伸向兒子，卻怎麽也沒有氣力，顧老太太急忙將顧瑉安的小手放入他的掌中，顧三爺緊緊握住，露出一股滿足。“安兒，莫哭！往後，要好，好孝敬，祖母，照顧，妹妹！”

    顧瑉安用力地點了點頭。“安兒聽爹爹的話，孝敬祖母，照顧妹妹！”

    “容兒！”顧三爺又轉頭去找女兒。

    “容姐兒呢？快將容姐兒抱來！”顧老太太朝門口一吼，立時有人飛快地推開堵在門口的紅色身影，飛快地跑了出去。

    顧三爺望著門口怔怔出神，良久才道：“母親，將，那孩子，安置，好，莫，莫，虧待了！”

    顧老太太愣了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顧三爺說的是許慎言，哭道：“都依你，都依你！”

    “老太太，三爺，容姐兒來了！”門口傳來丫鬟的通稟聲，便見乳娘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進來，那嬰兒長得白淨，隻是不同於一般的嬰兒那樣粉嫩，倒顯得有幾分蒼白，看上去便顯得弱小些，不過勝在五官精致，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得出是個機靈的小美人胚子。

    “素清！”顧三爺看著女兒的小臉，露出一絲溫暖而又遙遠的微笑，口中喚的卻是亡妻的名字。聽得顧老太太心驚肉跳。

    “善兒！”顧老太太伸手輕拭兒子嘴角的血漬，悄悄地示意乳娘帶著孩子退下。“安兒和容兒還盼著你呢！”

    母親終歸是不死心吶！顧三爺泛起一絲苦笑，微微閉了目，嘴角又滲出一股黑血。

    乳娘抱著孩子退立門口，許是見到許慎言的大紅嫁衣鮮豔惹眼，容姐兒吚吚呀呀地扭動著小身子，朝許慎言撲了過去。許慎言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隻感覺手中觸及柔柔嫩嫩的一團，當下嚇得不敢動彈。抱緊了怕勒了，抱鬆了怕摔了。隻有不知事的容姐兒，揪著紅衣便往嘴裏塞，興奮得咯咯直笑。

    顧老太太看著這一幕，頓感安慰，輕聲道：“善兒你看，容兒也喜歡這丫頭，也許...！”言語半晌也不見顧三爺有所反應，細看去，卻是氣息漸弱，老太太心中一寒。“善兒？善兒？善兒！大夫呢？怎麽還沒來？”

    “阿德去回春堂請李郎中了！”聽著老太太淒厲的叫聲，回話的丫頭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家裏的大夫呢？死哪去了？”在大楚朝，很多富裕的大家族都會常備大夫，顧家乃長興第一大家族，自然備有自己的大夫！

    “家裏的大夫被大房的四奶奶叫去了，說是四奶奶身上不爽利，許是有喜了...”丫鬟的聲音越說越低。

    “你沒說三爺的情況？”顧老太太寒聲道，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奴婢說了....”丫鬟怯怯地分辯，卻是不敢將大房的話說出來。她眼前仿佛還浮著大房老太太那張得意的臉上浮著的譏笑，以及太太身邊掌事嬤嬤那寒涼的嘴臉：“不過是個進了棺材的死人，憑什麽跟我們四奶奶爭？我們四奶可懷著顧家的金孫，有個好歹，他賠得起麽？”

    “欺人太甚！”老太太的身子越發抖得厲害。

    房內寂然無聲，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約莫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回春堂的李郎中才滿頭大汗的趕來。然而此時，顧三爺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李郎中先是號了腕脈，又伸手探了探頸肺，麵色漸漸變得凝重，附身看了看顧三爺的眼瞳，終於回過身來：“老太太節哀，三爺，沒了！”

    自李郎中進來，顧老太太便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自李，郎中探頸脈開始，她便心中發寒，不過是心存僥幸，勉強撐著罷了，待得李郎中一言定了生死，那支撐著她的大柱轟然倒塌，發顫的身體瞬間癱倒在地，手腳不停地抽搐。

    “老太太！”

    “老太太！”

    “祖母！”

    “哇！”

    頓時下人慌亂的尖叫聲，孩子驚嚇的哭聲交織在一起，衝進許慎言耳中，給她澆了個透心涼！

    有什麽比衝喜當日死了新郎更悲催的事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