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白衣小童攔將不住，一跺腳，才惱了句，便見翠竹簌簌亂顫，東顛西歪地搖的甚是厲害。白衣小童麵色一變，暗道一聲不好，飛身穿過竹林，卻隻見擋在竹林前的小樹林霧靄大作，徹底掩去了出陣的小徑。

    “攝魂大陣！”白衣小童喃喃自語，道：“這是真不要命了？居然攻進陣眼！”

    一旦啟動陣眼，他就是想撤陣都不能，如果老祖宗不撤陣，闖陣者自己不能破陣而出，那便隻有死路一條！

    “老祖宗！救命啊！”白衣小童扁扁嘴，幾乎要哭了出來，飛身閃進了樹林，瞬間不見了蹤影。

    林間盡頭的白雲居中堂之上，端坐著一個麵若滿月、滿頭銀絲的老嫗，端得是童顏鶴發。

    “不救！”白發老嫗肅然的神情中夾雜著一絲譏諷，冷道：“這般貪生怕死之徒，苟且偷生之輩，來了也不過髒了我的屋子，誰都不許給我放他進來。”

    兩旁侍立數名青衣侍者。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不語。

    “老祖宗……”白衣小童惴惴不安地立於一旁，終究有些於心不忍，試圖勸上一勸。

    “誰都不許說情，違者禁閉三月！”白發老嫗霸氣衝天。白衣小童和一眾青衣侍者皆是神情一僵，卻沒有一個再敢出聲。

    “阿夜！”中堂右角一個本在自顧自擺弄著物什的白發老者，對堂上緊張的氣氛視若無睹。此時聽得白發老嫗的雷霆怒氣，才輕輕地開口喚了一句，聲音甚是輕柔。“你又生氣了！”

    白發老嫗窒了窒，狠狠地盯了老者一眼。“我派了那麽多人，去了那麽多趟，他都沒把我放在眼裏，如今卻又來求我？當我老婆子那麽好說話？”

    白發老翁並不答話，是看著她溫柔地笑。兩兩僵持著。

    “罷了，真真是前世欠了你家的！”白發老嫗在白發老者的溫柔中敗下陣來，挫敗地揮了揮手。

    堂下的青衣侍者個個都垂首竊笑。

    阿麥背著許慎言，在林中不知闖了幾回，卻好似進了浩如煙海的原始密林，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他覺得自己幾乎氣力殆盡。莫不是今日要死在這裏不成？

    “阿言！”阿麥絕望之餘，索性就地坐了下來，將許慎言緊緊地抱在懷裏，低頭在許慎言冰涼的額前深深一吻，有晶瑩落在許慎言的臉頰，瞬間和雨水混在了一起。“阿言，黃泉路上等我一等！”此生難全，唯待來世。

    “沒用的東西！”一聲冷喝在從霧靄深深的林間傳出，話音才落，一條白練如巨蟒一般呼嘯而出，瞬間將兩人卷入林中。

    等阿麥回過神來，已在白雲居內。

    白雲居的大堂上，白發老嫗正端坐著堂前，冷冷地看著他。

    “老祖宗！”阿麥一見老嫗，頓覺絕處逢生，大喜之下，重重地給白發老嫗磕了個響頭。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跪我作甚？”白發老嫗啐道。

    “老祖宗慈悲，求您救救阿言。”

    “慈悲？誰告訴你的？我可不是菩薩！”

    “老祖宗！”阿麥被白發老嫗噎了一噎，一下子應答不上來。

    白發老嫗瞥了他一眼，兀自上前，輕輕把了把許慎言的腕脈。簇眉疑道：“心脈受阻，肺脈寒積。絕非一朝一夕，她曾受過重傷？”

    重傷麽？阿麥愣了一愣，腦海中靈光一閃。

    許慎言一家從皖南出逃時曾在泗安遇劫，這才有了許慎言賣身顧家衝喜救兄一事。原來，當日，不僅是許慎行傷重，受傷的還有許慎言！隻是內傷隱秘，許家人又被生死垂危的許慎行給嚇到了，根本沒有來得及顧得上許慎言。小傷經年累積，終成大患。

    阿麥心中難受不已，再次叩首，道。“求老祖宗救救阿言！”

    “這麽重的積傷？隻怕……”白發老嫗輕歎道。

    “阿言與有我有恩！救老祖宗一定要救救她！”那****傷重難行，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躺在麥地裏等死。是那個巧笑倩兮的少女，給了他生的希望。救了他一命，還將他當成了至親。此時他又如何能棄她不顧？

    “要我救她可以，你，隨我回去！”白發老嫗束手立於阿麥跟前，定定地看著他。

    阿麥麵色一白，低頭默默地看著許慎言，心中天人交戰。

    回去！那裏已沒有他的家，有的隻有要置他於死地的權貴，他回去又有何用？他隻想跟阿言一起。

    “不回你也可以！”白發老嫗冷冷一笑，道：“隻不過，到了我的堂前，就要守我的規矩，要麽你回，要麽她死，你自己考慮！”

    “阿言，不能死，不能死！”阿麥緊緊地抱著昏迷的許慎言，竟不知不覺淚流了滿麵。

    他，終究舍不得她死。

    “求老祖宗救她！”阿麥悲痛地匍匐在地，絕望無限蔓延。

    “好男兒頂天立地！有取有舍，理當如此！”白發老嫗的神情終於拔雲見日，露出了一絲笑容。“很好！”

    風雨漸歇。

    天灰蒙蒙的。

    許慎言躺在床上，一直迷迷糊糊的，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到了另外的那個世界，蔚藍無邊的大海，如高塔般林立的房子，飛速急馳的車子，還有那各形各色的裝扮，分明不是她常見的，卻又那麽熟悉。仿佛她生來便是在那一處。

    她像隻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卻找不到出口。

    恍惚間，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朝她走來，撫著她的臉，笑得溫溫潤潤的，道：“阿言，相信我，我很快便要成功了，很快！”

    驀地，那張溫潤的臉突然扭曲，變得有幾分陰鬱猙獰，道：“阿言，去自首吧，去自首吧。”

    她感覺到一種漫無邊際的恨意，在心底裏鑽出。她看到自己將一把匕首刺進了男子的心口，鮮血突湧而出。

    “姑姑，姑姑！”一個略帶驚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驀然驚醒，方知是夢！

    夢裏太過真切，那個她，仿佛是她，又不是她。

    許慎言茫然地睜開了眼睛。“阿麥哥哥還沒有回來嗎？”

    顧瑉安神情一慌，故作鎮定地搖了搖頭。

    許慎言失望之情躍然臉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