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內，鼓樂震天。

    “將，將軍！”陸川策馬與項辰並排立於城門口，望著這滿街的熱鬧，一下子適應不了，喃喃道：“這是歡迎咱們班師回朝麽？”什麽時候，康平帝這麽心疼這個長孫了？

    “你說呢？”項辰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旁人都道，孝郡王屢立戰功，晉封孝王，康平康心疼長孫，思念成疾。這才下令項辰回京述職。隻有項辰明白，什麽心疼思念，不過是件光鮮的外衣，剝開了去，內裏全是不堪入目。

    “呃，屬下想多了！”陸川撓撓頭，道。作為項辰的貼身近衛，他自然知道，康平帝詔將軍回京的真正理由。“小五，去問問，什麽情況。”

    前去打探的小五不過眨眼功夫就回來了。“稟將軍，是今科三甲打馬遊街！”

    果然，是值得慶祝的。

    自楚朝聖宗年間，在世家士族舉薦出仕製度上推行科舉以來，倒是為楚朝提拔了不少寒門清流。此舉大獲人心，便是連漢地與西秦，這幾年也開始推行。

    項辰吩咐眾人不得驚擾百姓，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此番回京，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變故，他不想重蹈先父的覆轍，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三百鐵盔護麵的兵甲行走在京都的大街上，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雖然，眾兵士已是極為低調收斂了。

    然而，經過戰場鮮血洗禮，博命撕殺，活下來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鐵血殺氣，所經之處，人們不由自主地便讓出了道來。

    一行人走到前門大街，離皇宮大概也不過幾裏地了。卻被堵在路上。陸川惱然看著擁擠的人群。不過是三個書生騎個小馬駒遊街，哪有他家將軍策馬北境的英姿帥氣，有什麽好看的。

    相較於陸川的懊惱，項辰倒是無比的淡定。對於進宮，他並不熱衷，早去晚去，都是一樣的。見前麵道路水泄不通，項辰幹脆讓手下皆讓道於旁，一起看看熱鬧，等三甲的遊行隊伍過去了再說。

    相較於北境的蕭條，這樣的繁華熱鬧恍如隔世。京都的子民，離戰爭太遠，隻看得見浮華，看不到悲涼。望著人頭攢動的人群，項辰有些許意興闌珊。他輕輕扣馬鞭，百無聊賴地看著洶湧的人潮。

    人群中，有錦袍華服，有布衣木簪。項辰托腮，記憶有些飄遠。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少年曾雕了一支木簪，親手綰在了少女的發間。少女蒼白的小臉上，爬滿了羞怯，任由少年肆意地親香。她說，她及笄了，便羞紅了臉。將臉深深地埋在少年的胸前，再也不肯抬頭。曾經，少年說等她及笄，便娶她為妻。

    本已昏黃斑駁的記憶，霎時變得鮮活起來。

    項辰望著人群中的那支木簪，被人潮夾流的離他遠了些。他不由自主地打馬追了過去。陸川見狀，急忙跟上。“將軍？”

    遊行的鑼鼓更喧鬧了。蓋過了陸川的聲音。

    三甲披紅掛彩地從他身旁走過。

    “來了來了！”人群再次湧動，一個個，都引頸張望著。許慎言也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頭。

    隻見三名披紅戴花，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意氣風發的依次打馬而來。為首的，約莫瞧著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劍眉星目。

    許慎言的心猛然跳得厲害。

    “姑姑，你看前麵那個人，跟你好像啊！”顧琬容踮著腳，指著為首的男子。

    “那個人是誰？”她指頭領頭的狀元，下意識地朝邊上的人問道。

    “那是新科狀元許謹之！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一旁的老者得意地應道。

    許謹之！

    許慎言心頭一慟，兩眼一酸，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漸漸地視野中模糊。

    許慎行，字謹之。當年，初次寫他的表字的時候，還是她親手磨的墨。

    “哥哥……”許慎言再也顧不得他人，拔腿就朝前追去。前麵黑影一晃，一騎生生攔在眼前。許慎言收勢不住，眼看著就要生生撞了上去。

    “將軍小心！”陸川突然驚喝一聲。

    項辰一凜，隻見那支木簪突然逆著人流朝他衝了過來。眼見便要撞上了。座下的馬兒驚叫一聲，項辰一緊韁繩，伴著馬兒冗長的嘶鳴，兩個前蹄高高揚起。

    顧瑉安趁機忙將她從馬蹄之下一把扯了回來，直覺得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姑姑！”

    “安兒，那是我哥哥，我哥哥！”許慎言卻毫無所覺，她語無論次地又哭又笑。

    “姑姑你別急！”這十年來，顧瑉安還是頭一次看到許慎言這般失態。便是當初阿麥不告而別，也沒見她這般痛哭流涕。“既然知道了，咱們回頭好好打聽他住什麽地方再去相認也不遲。”

    “好好，咱們趕緊走。”許慎言激動地拉著顧氏兄妹，轉身就要去打聽狀元的落腳處。

    “站住！”一個洪亮的聲音如雷貫耳。“大膽刁民，膽敢衝撞大將軍，還不速速下跪。”

    許慎言三人這才警醒過來，一抬頭，隻見一騎攔在前，馬上之人，一身戎裝，一旁有個副將裝扮的人正板著臉對她們喝令道。

    “是大將軍王哎！”耳畔傳來細碎的私語聲。話音才落，夾道的人群齊刷刷地矮了半截。“恭迎大將軍班師回朝，揚我國威！”

    聲音之大，如高山擂鼓，壓得四下本來喧鬧的人群頓時寂靜無聲。

    大將軍王？許慎言心中一顫。

    大將軍王項辰，先太子之子，當今聖上長孫，十年前落難，由護國郡主和大明王護送還朝，冊封孝郡王後，便自請戍邊。這十年鎮守邊疆，從一名小小的馬前卒，血戰廝殺到今年鎮北大將軍一職，立下了累累戰功，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日前，康平帝一道明旨，破格晉孝郡王為孝王。人稱大將軍王。

    自己這是衝撞了大將軍王的坐駕？

    許慎言的眉頭不由略微一皺，一回頭，便撞上了一雙如幽潭般深遂的黑眸。而那雙黑眸裏，竟詭異地現出了幾分笑意。

    沒錯，當真是幾分笑意。

    她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為什麽那人一看到她就笑？

    許慎言一個機靈。不由自主地避開了那雙眼睛，下意識地將顧瑉安和顧琬容護在了身後。

    又是狀元遊街，又是將軍班師回朝，這京城今日裏怎麽這麽事多啊？許慎言隻覺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得厲害，正想著，便聽得一個冷凝的聲音在頭頂響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