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人就是很神秘。外表平靜，喜怒不形於色，猜不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有時候我就想：上次學堂裏發生的那件事，他心裏頭到底是向著哪一方呢？是薑妺喜所占的分量重呢，還是昔悅姐姐所占的分量重呢？

    這個問題真的有點費疑猜。如果從我的角度講，薑妺喜自然是美豔有姿色的，但是她如果和昔悅姐姐的美麗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壤之間了。昔悅姐姐的美麗是讓人望而興歎自愧不如的。

    但是論起身份來，昔悅姐姐和我們自然都無法企及縣丞大人的尊位。那麽學諭大人會看重哪些呢？從上次他處理我們之間事情的語句，我感覺他明顯偏向於薑妺喜。不問青紅皂白先說我們不對，甚至將我的鳳凰目拿出來說事。

    說實話他那種表現令我有點失望。看他那種恬淡自如的樣子，置身事外的安然，遇到了功名利祿這樣具有誘惑性的東西，還不一樣要屈膝俯就？如果真是這樣，我防風氏莫離還真有點瞧不上呢！”

    “防風氏莫離，你那麽專注在想什麽？”我忽然聽到學諭大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驚了一下。天哪，我陷入沉思的毛病又犯了。我剛才想我的心事的時候，我一定毫無防範地晃動著眼睫，旁若無人地眨巴著眼睛，我臉上那種呆呆傻傻的表情一定又把我出賣了。

    我連忙站了起來，可是我並不知道學諭大人讓我做什麽。

    “我剛才在講什麽？”

    “……”

    “你腦子到哪裏去了？”

    “隻是，有點，發困。”

    “你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首詩是說什麽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當然是說美麗的女子被有德君子追求啊！”我說。

    “這首詩是講什麽的？”他接著問。

    “男女相悅。”後麵有人輕聲提醒我。

    “是說，後妃之德。”我想了想回答說。

    “為什麽？”學諭大人似乎有點吃驚。

    “因為詩歌的後麵說道：窈窕淑女，鍾鼓樂之。鍾鼓是周天子宮廷才能使用的樂器，普通民間是沒有權力使用的。所以這位窈窕淑女，一定不是一位民間女子，隻能是皇室宮殿裏麵的女子。所以說是後妃之德啊！”

    學諭大人看了一眼我，我也桀驁不馴地看了一眼他。我現在可不怕他的滿含春光秋水的閃亮眼睛了。我心裏甚至還有點鄙視他！為了薑妺喜那位縣丞女公子，竟然那樣壓製我們。這點不滿使我擁有了反抗他的精神力量。

    “哦，你是這樣想的嗎？”

    本來就是這樣嘛。我們民間怎麽會用鍾鼓來取悅女子？我大兄每日裏不過一隻長簫，他喜歡獨自沉吟在寂寞悠長的簫音裏。二兄長能彈琴鼓瑟，嫂子擅長箜篌，母親能撫琴。

    但是鍾鼓這樣的樂器，別說我們窮鄉僻裏，就是虛宇城的縣令縣丞大人，誰又能使用一二呢？如果說是男女相悅，這一點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

    “你讀書的時候稍微專心一下，不要讓自己的心思忽南忽北，忽上忽下，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學諭大人的話引起學堂裏一陣哄笑。我坐了下來，垂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知道為什麽，他批評我的時候我有一種莫名的悲傷。我的鼻子有點酸酸的。我很想哭。

    這件事情稱得上是我在庠序裏最不愉快的經曆了。

    本來嘛，“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當初領舞的時候，人前風光，稱得上是“福”的話，那麽後麵的風波自然就是“禍”。福禍原本就是相生相倚的，我又何必抱怨呢？

    我發現最近的情緒有點低落，總是提不起精神。我記得歐氏學諭大人那一天對我說“有些話要找我談談”，不知道是什麽話。我心裏其實很希望見到他。等了三五天我也就沒指望什麽了，也許他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可是第六天，大概是一個透著黃梅氣息的夏天的午後，歐氏學諭大人派人來呼喚我。

    他就在女子庠序後麵的花園裏等我。這時候我得先介紹一下我們女子庠序的美好布局。

    外麵的半月形藍瓦鑲嵌的矮牆我就不說了，那些矮牆低低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將整個女子庠序圍成了一個大大的長方形形狀。

    庠序中央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前麵樹立著高大的華表，也就是我們訓練演習樂舞的地方。

    前麵的廂房是各位學諭大人的住處，分散著一些地方做公務。比如我們的選拔考試就在那裏進行。

    庠序的後麵分為兩部分，除了邊緣處為庖廚司，製衣司，雜物司等各處，主要是我們的學堂部分。

    另外一部分就是一個花園。我們平時娛樂休閑的時候人員就主要集中在這裏，也是我們最喜歡去的地方。現在這裏還是靜悄悄的，隻有歐氏學諭大人在這裏站著，等著我。

    我慢慢地走進他身邊。他抬起頭仔細看了看我。

    “知道我找你幹什麽嗎？”

    我搖頭。也許是為了我上課思想跑到別處的緣故。可是也不能說跑到別處，我當時也是在苦思冥想學諭大人的心思啊！這也算聖賢“知人論世”的學問吧。可是學諭大人不知道而已。

    “那天練習樂舞的時候，你衝到隊列的前麵做什麽？”學諭大人突然問我。

    我一下子怔住了。這件事情我可能早就忘掉了。

    “一臉不服氣，雙目怒張，你想做什麽？”學諭大人接著問。

    “我隻是覺得貞儀大人太過分了！”我為自己辯解。

    “隻是你覺得嗎？昔悅為什麽沒有站出來？別的同學怎麽沒有站出來？隻有你一個人感到過分嗎？”

    我感到自己有點委屈，我用不滿的沉默回答他。

    他笑了笑。“這是女子庠序，是培養女子美德的學校。你說說：女子的美德是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