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麵看來我們夫唱婦隨，相敬如賓。一副新婚伉儷、琴瑟和諧的樣子。但是內裏的實質，他清楚是怎麽回事，我也清楚是怎麽回事。

    我們兩個人的婚姻就好像是一種讓外人來看的遊戲。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除了一日三次繁瑣的用餐，隨處需要的下跪和屈膝，迎合他的出遊和觀覽，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樂趣？

    在他每天上朝的日子，我就呆在宮苑裏，傻傻地看著天，看天上流過的白雲，一看能看一上午，一直到女禦催促我去宮門處迎接他。

    送走他以後，我就接著看，仰著臉，似乎永遠都看不夠。

    我們兩個人的話越來越少。我以前還頂撞他，現在連說都懶得說了。

    我的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除了一天天形體開始清減起來，心情也開始一天天變得抑鬱。

    我對這樣的生活越來越感到厭倦。

    這些倒也罷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體的痛苦。

    夫妻生活對於女子而言，如果心甘情願去迎接他，那就是一種美妙無比的樂趣；如果心裏不情願而被迫行事，那就是一種極其無法容忍的屈辱和痛苦。

    他每天還會回祈華殿，但是不再像過去那樣熱切地索要我。隨著我越來越冷淡，他的興趣也越來越冷淡。慢慢地，他連碰都不願意碰我了。

    那一天他不知從哪裏喝酒回來了。已經半夜，我已經慵懶地早早睡下，他還伏在床頭叫我的名字。我裝作沒睡醒，他的手就已經上來了。粗暴地撫摸我，扯我的內裳，強迫我把嘴唇放在他嘴唇下，他的吻狂野又殘酷。

    我並不想被他這樣打擾，我把臉別了過去。我沒有反抗的權力，我隻能忍受。想到我用自己的身體去侍奉這樣粗暴的人，我就羞辱得不能自己。

    我腦子裏又想起他要刺破我胸膛的那把劍，它雖然沒有刺破我的身體，卻留在了我的心裏。我感覺它冰冷，無趣，一點一點抹殺我的脖子，看不到血，然後我慢慢地，無聲無息地死去。

    是的，總有一天，我會像今天這樣，慢慢地，無聲無息地死去。我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出聲，淚水如湧泉般在我臉上縱橫。我永遠得不到愛我的，我也深愛著的靜雲，我永遠也得不到！我隻能在這陌生陰冷的王宮裏，這樣卑微這樣無情地被人踐踏！這就是我防風氏莫離的宿命！這就是上蒼給我防風氏莫離的不公平的宿命！

    我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世子大人已經把我突然從床上翻轉起來。我的眼角臉上全是淚，我根本沒有來得及掩飾，現在全部暴露在他眼前。

    “你在想什麽？”他厲聲問道。

    我沒有敢出聲。

    “你在哭什麽？”他大聲吼道。

    看到我頃刻間泣不成聲的樣子，他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披著他的外衣起身走了。

    這一去，他沒有再回來，沒有再回到祈華殿。

    第二天，他也沒有回來。

    好多天，他還是沒有回來。

    他好像下定決心，從我的祈華殿消失了。

    宮娥們不再催促我去迎接他。他已經搬到元華殿去住了。那邊有很多女禦服侍他，用不著我了。

    我本來還擔心會因為這件事受到懲罰。在他剛剛離去的那幾天裏我憂心忡忡。但是隨著越來越多日子的來臨，他好像一去不複返了。

    我的祈華殿裏，再也沒有為了迎接他而準備的繁瑣的禮儀，沒有為給他準備各類精美菜肴而不斷請示聞詢的禦廚宮娥們的打擾，更不用擔心他半夜回來一遍又一遍對我的折磨。

    我的祈華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太安靜了！隨著他的離去，別說那些宮娥女禦，就是棲宿在王宮樹上的鳥兒都不來煩擾了。我的心竟然有了一些些難得的安慰和空閑。

    我有時候還在想，他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有時候是有這種擔心。

    可是一個月之後，我這種擔心也消除了。他一次也沒出現，甚至沒有一個信使過來傳遞一下他的消息。他就這樣全部消失了。

    我感到有點意外也有點開心。不要以為我在期待他。我從來都沒有期待過他！我為什麽要期待他？一個隨時可以在他心中眼前消失的女子，期待他有什麽意義呢？

    他走了不久，紫陌姐姐就被放回來了。

    紫陌姐姐的傷勢已經恢複了。她受的是鞭刑，雖然皮肉痛苦，畢竟沒有傷到筋骨。休養了幾個月，她完全好了。我抱著她放聲大哭了一場。

    她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世子大人不回來了？為什麽外麵的宮人都在悄聲議論：說新來的世子夫人剛來不久就失寵了？

    我淒慘地笑了笑，“隨便他們議論吧。”

    也許有一天，他們又開始議論：世子夫人到夏宇國王宮多久就思鄉情切，憂鬱而死了。

    像我現在的情形，我還能熬多少日子呢？飯食一天天的難下口，精神越來越萎靡，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我還能熬多久呢？

    這些還都不是重要的。人瘦削了，補充些營養也就是了。我不是吃不下飯的緣故，我是心死了。

    我是沒有靈魂的人了！

    沒有靈魂的人，還有活著的需要嗎？

    我為什麽要活著呢？

    我活得沒有尊嚴，沒有趣味，沒有愛，隻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軀體。我不能從這些規矩裏得到尊嚴，我不能從沒有愛的婚姻裏得到快樂。我現在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

    這時候，我還會想起那種忘情草。我現在覺得忘情也不是一種好的辦法。幸好慮遠道長的藥沒有效，否則我現在做什麽呢？我會把靜雲給忘掉了！

    因為沒有忘掉他，我還可以想想他。想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想想我們共同度過的無比美好的時光。那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最快樂的日子。雖然這種快樂現在想起來，伴隨著更大的無可抵禦的悲傷。

    紫陌姐姐和我不一樣。我是有骨氣的人，咬著牙關死都不肯屈服。她不一樣，想方設法勸說我去請世子大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