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看到我這樣子，把我摟得更緊了些。他的凶暴猙獰的臉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和悅和憐愛的神情。

    襄王的臉很英毅，鼻翼挺直，棱角分明。當他犀利又凶狠的眼光變得柔和又溫暖的時候，他的臉就會煥發出一種神采和光華，俊美得讓人迷戀。

    現在，他呈現在我麵前的，就是這樣一張臉。

    “莫離，你還愛我嗎？”他問我。

    “愛。”我用殘餘的一點理智說道。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恍惚忘記了一切，回到了當初我們熱戀的時候。

    “還記著我帶著你去南巡嗎？”他問我。

    “記得。王爺要射大雁，臣婢不讓射。王爺說，要臣婢和王爺一起，承擔起保衛國土的責任。”我說道。

    襄王笑了笑。說道：“記得我帶你到櫻桃園裏去玩嗎？”

    我笑道：“記得。臣婢爬樹給王爺摘櫻桃，王爺還怕臣婢掉下來。滿樹都是紅通通的櫻桃，剛剛成熟。去晚了就沒有了！”

    “哈哈哈哈！”襄王大笑起來，說道，“還記得我騎著馬帶著你在覓衡國郊外玩耍嗎？”

    我也笑起來。“記得。郊外都是桃花，很美。王爺把臣婢推到河裏，臣婢爬不上來，哭著求王爺，王爺也不救臣婢。”

    襄王說道：“不對。是你膽大妄想，先把我往河裏推的。”

    我說：“臣婢沒有推進去。然後王爺就推臣婢下去了！”

    襄王更加大笑起來。他問我：“還記得什麽？”

    我說道：“什麽都記得。那是臣婢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最快樂的時光！是的，沒錯！那段日子裏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生活得多麽快樂！誰會想到，會有後麵的日子？

    襄王說道：

    “那段日子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不管在哪裏征戰，隻要想到昭華殿裏還有一個小人在等我，我就感到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襄王說到這裏的時候，他一定意識到有什麽異常了。他問我說：“昭明對你不好嗎？”

    我沒有回答他。他怎麽能理解我的痛苦？昭明對我再好，也難以撫平我心底的愴痛。那種撕裂又斷絕的愴痛是誰也彌補不了的，隻能捂上，遮掩，壓在深不見底的地方。

    我這時候心裏悲哀大作。在不斷上湧的酒勁的作用下，那種悲哀失去了閥門，不受一點控製，呼啦嘩啦全部流出來了。柔軟的眼淚像是不會中斷的溪流一般，奔湧而出，連綿不絕。

    “莫離，別哭。”襄王勸解我說。

    我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控製自己呢？所有的悲哀潮水一般湧上來，潮水一般化作眼淚的溪流，奔流不息地一瀉而下。我心裏苦啊！如果我有選擇的話，我寧願和襄王一起過那種自由奔放的日子。無拘無束，讓他寵我愛我。

    可是現在，我變成了一個深宮裏的女人，我最厭惡的妃嬪中的一員。昭明無論如何寵我，我都不會從內心裏麵感到快樂。我隻是在欺騙自己，渾渾噩噩過日子。

    我當時並不知道：我沒有意識到我用這種最軟弱最無力的悲傷化解了我的危機。襄王心裏的惡意隨著我的眼淚慢慢化解。我一直在哭，無休無止，襄王一直在勸解我，給我擦眼淚，叫著我的名字。

    我隻記得我縱情地哭著，好像永遠哭不完的樣子。四周的白光越來越迷茫。酒意像是潮水一波一波上湧，我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昏昏睡了有幾個時辰吧。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石床上麵，上麵蓋著衾被。襄王沒有睡，他一直坐著看著我，一副憐惜疼愛的樣子。

    我費了一點兒時間才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情，為什麽眼前會出現他的臉。

    “王爺沒睡嗎？”我傻乎乎地問他。

    “看你睡得沉沉的，怕你出事。不過喝了三樽酒就醉成那樣，又哭又喊。”襄王說道。

    “臣婢失禮了！”我說道。從床上坐了起來。但是襄王握住了我的手。

    我有點意外看了看他的眼睛。讓我感覺到驚愕異常：昨晚上，或者說才剛，他還有著的溫柔和憐惜的神色已經蕩然無存。凶狠和暴虐的神態和表情再次出現在他臉上。

    “王後，現在還是五更，不用急著走。”他說。

    襄王用手抓著我的肩膀。那種令人討厭的猙獰的笑容又出現在他嘴角。

    “順著呢，還是讓我強來？你說。”他輕輕問我。

    我很慶幸我這時候還有一個清醒的頭腦。

    我說道：

    “王爺，‘疏不間親，近不及遠。’如今大敵當前，臣婢以為還是先敗了公孫茂。臣婢和王爺的過節，反正臣婢也跑不了，等敗了公孫茂，隨王爺處置，如何？”

    我這是緩兵之計。

    用這種拙劣的計謀去騙襄王真是有點滑稽可笑。連我自己都有點羞赧。我看見一絲笑容爬上襄王的臉頰。

    他並不拆穿，想了想說道：“用不了多久！耽誤不了你的事。天亮以後你該撒豆子還能撒豆子，該裝神弄鬼還能裝神弄鬼。不急於一時！”

    他說著用力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放在床上。我此時此刻的大腦簡直在飛速轉動！什麽能夠遏製住他的瘋狂？

    我衝他笑了笑，對他說道：“臣婢曾經幫助王爺救下晏子封，王爺說會記著臣婢的好處，給臣婢記功！”

    襄王笑了笑說：“不是把雙獅嶺的獲利三分世子了嗎？應該說是明惠侯！我已經封世子為明惠侯了！”

    這個不算？我繼續說道：“當初和王爺論功，抵消的不算，王爺欠臣婢五個人情。王爺說過：會滿足臣婢五個願望！”

    襄王有點沉默。我當時並沒有想要他歸還什麽，隻是在負氣的時候偶然一個念頭，問他要人情。襄王說道：“沒有帶兵去救你嗎？不算嗎？”

    “算兩個行不？那樣，還有三個人情！”我討價還價說。

    “要我放過你？”他問我，“這麽討厭我嗎？”

    “這和討厭無關。臣婢隻能這樣做。”我說道。

    “好。就依你！我不能言之無信。去掉一個，就剩下兩個。我怎麽還是欠你的？”襄王沮喪說道。

    我聽到這話如同聽到了大赦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