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的真心話。我隻是說說氣他的。他就吃這一套。我返身走了出去。襄王坐著沒動，他吩咐幾個女禦出來送我。

    我離開了襄王府。陸風還在外麵抖索的寒風裏等著，護送我回宮裏。

    我回到關雎宮，躺倒在床上。我眼睛看著殿宇的橫梁，雕刻著黻型花紋的裝飾，心裏忽閃忽閃的。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在昭明去的這些日子裏，我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時間落下來。

    昭明！我的心裏忽然一動。

    昭明去哪裏了？我的最親愛的陛下呢？

    難道他就這樣莫名其妙離開了嗎？難道就這樣毫無蹤跡從我身邊消失了？我的枕邊再也沒有他溫柔的笑容，再也聽不到他關切的話語了嗎？這不是事實。不可能！

    我在翻身，不停地翻身。紫陌悄悄進來說道：“王後娘娘，怎麽了？不舒服嗎？”

    “可能是病了。頭重得很，抬不起來。”我說道。

    第二天上午明信侯過來看望我。他給我診了脈說：“恐怕有點憂思過度，身體裏麵還有寒邪，臣給個方子調理一下。娘娘要撐著，太子殿下要靠您呢！”

    我說我沒事。隻是沒有休息好，又到了北山裏麵可能中了寒氣。休息下就無恙了。嘴裏這麽說，身體卻撐不起。紫陌接了明信侯的藥方，吩咐人去煮藥。我就昏昏沉沉睡著了。

    夢裏不知道是什麽，一把淚水一把汗水，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漿裏跋涉，怎麽也脫不開，累得筋疲力盡。天明時候醒過來，腦子清醒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一覺睡到天亮了，滿心裏盛滿了悲哀。

    “喝點藥吧。”紫陌勸解說。

    我怎麽能讓太後娘娘遂心？我怎麽能讓昭暉那個逆黨得逞？我就是爬也要堅強爬起來。

    我端著藥碗，大口大口將苦水吞了進去。

    我是最怕喝這些苦水的。在大口大口吞咽這些藥水的時候，昭明仿佛就站在我麵前，他耐心勸我喝藥的情景出現了。為了保住我肚子裏的孩子，他那時候費了多少心思啊！

    我的眼淚忍不住吧嗒掉落下來。

    十五日那天，就在毓和殿前麵的廣場上麵，一百多路諸侯，加上朝廷裏麵的文武大臣，全部匯集起來，等待新天子的薦舉。

    那一日的陽光是金色的，泛著白光，白嘩嘩得有些刺眼。我在蒲棠女禦的引導下，帶著昆侖太子殿下，坐在廣場上麵偏右邊的位置。不多時，太後娘娘盛裝出場，帶著她的隨從，端坐在廣場上麵偏左的位置。

    兩宮太後，她為長輩，我是晚輩。

    可是要論禮法，我為天子正妻，她為主父之後，我才是正統。何況我的身邊，還有一個天子血統的繼承人。昆侖那雙明亮的眼睛，像極了昭明。他此時就在我的身邊端坐著。

    我看了看太後娘娘麵前還有一個位置，那是給昭暉公子留著的。他今天會出場嗎？這個推舉新一代天子的重要場合，他作為強有力的競爭者，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這時候，廣場下麵已經擁擠站立了一群諸侯王了。

    四麵八方的諸侯王全部聚攏過來了。北方的，南方的，西方的，東方的，還有中原的。凡是能夠及時到達的，全部都趕過來了。

    四麵懸鼓大作，鍾磬齊鳴，這是前奏。新一代天子的推舉工作很快就要隆重開始了。

    就是在這鼓樂當中，從西邊的宮門之外，走出了一隊行人。正當中一位容顏俊美的貴族公子，白衣飄飄，風度翩然。乍一眼看去我還感到心中一驚，以為是昭明回來了。

    可是很快我意識到：來的是我的對手！昭暉公子出場了。

    太後娘娘的臉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那是她最心愛的人。她處心居慮、不顧一切都要捍衛的小兒子。

    看到昭暉公子出場，諸侯群中發出一陣騷動的聲音。昭暉這時候的現身是極有號召力的！他太像昭明了！

    一樣的儒雅，一樣的翩然風度，一樣的聰敏智慧。他這樣出場的效果，就是給人一種錯覺：陛下雖然不在了！昭暉公子作為陛下的傳人，一定有能力和陛下一樣，承擔起統領諸侯，振興王室，庇護天下的責任。

    昭暉公子麵帶笑容，彬彬有禮。過來給太後娘娘行禮，然後走到我身邊，恭恭敬敬給我行禮。

    他作為叛逆和公孫茂站在一條船上，準備陷害我的樣子，還在我腦子裏，可是眼前春風滿麵、彬彬有禮的麵容，卻能夠瞞過在場不知情的所有的諸侯。

    我同樣彬彬有禮，給他還禮。然後昭暉公子就在那邊就座了。

    昆侖這時候抬眼看了看我。很明顯，昆侖不認識昭暉，但是他也知道坐在那邊那個人，就是和他爭奪天下的人。

    “太子殿下，您一定會贏的。鎮定點，不要失禮。”我吩咐說。

    “是，母後娘娘。”昆侖答道。

    那位主持推舉大會的老大臣，或者他是王室裏輩分尊貴的長輩——因為昭明不許我幹涉朝政，所以朝臣我基本上都不認得。

    就是那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大臣站出來，對所有的朝臣諸侯宣布說：

    “商紂王無道，我大周武王帶兵討伐，天下八百路諸侯跟隨武王，最終奠定大周王業。功成之後，八百路諸侯同盟，推舉武王為帝。武王謙恭，不肯為帝，自降為天子，帶領天下八百諸侯共興大業。天子者，能夠號令諸侯方為天子。今夕陛下仙去，天下不可無主，依舊采用當年之法，由天下諸侯共同推舉新一代天子。”

    我聽他此言，推舉天子原來是有舊日先例的。隻聽那位老大臣繼續宣布道：

    “有王室嫡係血脈者，一位是為陛下親自冊立的太子殿下，一位是陛下的嫡親弟弟，正宮太後娘娘的嫡親幼子。兩人各有擁戴，難以抉擇。所以請來天下諸侯共同推舉。今日能夠得諸侯之望，獲得最多擁護的，當為新一代諸侯之王！各位國君大人和大臣，可有異議？”

    下麵諸侯紛紛表示說：“願意聽從！”

    老大臣對禮儀官說道：“那麽就宣布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