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下朝回到關雎宮的時候，我問他一句：“陛下辛苦了！”

    昭明沒有說話。他有什麽心思也不讓我知道。

    “陛下用點餐吧。有沒有對付襄王的辦法？”

    “王後不用擔心。這和你沒有關係。”昭明淡淡說。

    “如果傷到王姬怎麽辦？陛下，還是忍一忍吧。陛下和襄王已經是一輩子的對手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他就那樣子……”

    “我說過，這和你沒有關係。不要再幹涉我的事情。”昭明說道。

    “是。陛下。”

    昭明這一次是真的不能忍了。襄王竟然那樣無禮，當著天下諸侯之麵，對著滿朝文武大臣，說天子的王後是他的廢妃？是被他驅逐出宮的人？

    這樣公然的侮辱天子，這還讓昭明怎麽忍？

    這一次，昭明連王姬都不顧了，可見他心裏的怨氣。

    我相信：昭明就是那時候動了殺心的。士猶可殺不可辱，何況是至高無上、萬民之主、諸侯之王、蒼天之子的昭明？襄王如此過分，昭明如何不惱？是可忍孰不可忍？

    用過餐的時候，昭明說了一聲：“我有事要出去幾天。王後在宮裏好好休息。”

    我說“是”。第二天一早，昭明就離開王宮出去了。

    昭明朝政繁忙。大臣家裏有事，或者諸侯王朝中有事，或者出去巡查，或者參加會盟，他出去幾天也是正常的。可是這一次，卻叫我坐臥不安。

    我感覺，昭明這一次出去，是對付襄王的。

    我每天無精打采，在關雎宮裏外有事沒事坐著。可是心卻再也靜不下來。我擋不住昭明，我更擋不住襄王。讓他們兩個相互廝殺吧。不管誰殺了誰，我都會痛斷肝腸、流血滿地。

    讓他們相互廝殺吧。

    ……

    紫陌這段日子不在宮裏。她母親做壽，她告假回虛宇城去了。隻有春茵、秋茵在。

    紫陌跟著我慣了。她一離開，我就覺得少些什麽。偏偏昭明這時候也不在宮裏，關雎宮就更加寂寞了。我想去找玄霜夫人，又怕她一見我提到七月王姬，唉聲歎氣，更增添我的煩惱。

    算了。

    我吩咐玉竹、玉蘭兩位女禦，到玉盞女史大人那裏，去給我拿兩本竹簡過來看吧。

    “王後娘娘要什麽樣的竹簡？奴婢們好記住了，給王後娘娘拿去！”玉竹、玉蘭問道。

    她們平時也不讀書的，她們知道什麽？

    我一時也想不起來。對她們說：

    “就跟玉盞女史大人傳個話，讓她隨便給我挑幾本看吧。山川也罷，風土也罷，或者陛下喜歡的書簡也罷。”

    過了一會兒，玉盞女史大人帶了一些竹簡，親自過來了。

    “王後娘娘要什麽樣的書？女禦們也說不清楚。奴婢親自過來問娘娘的主意。”

    我說：“隨便什麽書吧。就是陛下喜歡看的書，隨便給我挑幾本看。我也知道陛下讀些什麽書？說起來，也免得他嫌我無知。”

    玉盞女史大人抿嘴笑笑，說道：

    “陛下還嫌王後娘娘無知？陛下背後不知道怎麽誇讚王後娘娘呢！不說詩文寫得清麗，不遜於陛下，就是百川風俗，兵書戰術，也精湛得很呢。”

    玉盞女史大人說著，取出一些書簡和圖冊來。

    “王後娘娘想要看陛下喜歡的書，奴婢給王後娘娘答不上來。王後娘娘還不知道：陛下沒有書不讀的。他手不釋卷，什麽樣的書沒有看過？別說是各國的山川風物，就是冷僻一點、佶屈聱牙的，陛下也沒有不涉獵的。這讓奴婢說什麽書呢？還好，陛下前些日子倒是剛剛看過一些圖冊、竹簡之類，臣婢還沒有來得及重新收起來呢！現在娘娘要陛下喜歡的，奴婢就把這些書簡給娘娘拿過來了！……”

    玉盞女史大人的話，讓我的心裏猛地一個激靈！

    昭明前些日子，看過一些圖冊？竹簡？

    他現在一門心思對付襄王，他在看什麽書？

    我心裏砰砰直跳，表麵裝作無所謂的，讓玉盞女史大人把那些書簡給我看——

    玉盞女史大人對於這些是熟練老道的。她動作麻利，精明能幹，很快把昭明近期翻閱過的竹簡、圖冊一一指給我看。

    “王後娘娘看看，就是這些了！”

    “你留下這些書簡，我慢慢翻著看看！”我不動聲色。

    玉盞女史大人告退了。我看了看那些書簡，心裏恍然大悟！

    天峪關！

    這麽重要的地方，我怎麽會忽略了？

    天峪關是夏宇國緊扼北方交通的咽喉之地。當年襄王追隨昭明攻打摩詰王爺，就是從天峪關出兵，數萬重兵如猛虎雄獅一般，一馬平川南下，直接攻入京城。那一場重要戰役，決定了兩方勢力的成敗。

    現在，昭明要對付襄王，當然會防備天峪關這個重塞。

    我急急忙忙翻看了昭明看過的那些竹簡，果然不出所料：王室山、天峪關的地形，夏宇國北部的邊防，包括朱琪國的位置、與大周北邊的通道，他們可能出兵走的路線，犬戎國進發的路線，京城防禦天峪關的地形地貌、軍事構築等等，這些都是昭明考慮的範圍。

    天峪關現在有一個軟肋，那就是鳳凰東城。

    鳳凰東城是襄王攻打幽獨國之後，給我劃出來的一塊區域。這個區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軍事意義也大，是可以迅速從南部出擊天峪關的所在。昭明當年為我籌劃了這個區域，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我開始坐臥不安了。

    我忽然明白了一個問題：昭明的重點，不在於那個麵麵俱到、四麵交織、環環相扣，看似天衣無縫的布局。那些都是掩人耳目，或者說是虛張聲勢的東西。

    昭明真正的重心，應該是在天峪關一帶。

    昭明會怎麽做呢？

    我看著圖冊，想著昭明可能使用的戰術——

    夏宇國已經兵分五軍，裝備鋒利，戰鬥力極強。昭明要征召幾個諸侯聯軍共同對付夏宇國，他必須在速度上加快，易速不易緩。四麵的征討軍隊一發而上，一舉成功，讓夏宇國猝不及防，才會手足無措，被王師擊中。

    如果王師的聯軍一擊而不成，給了夏宇國喘息的機會，那麽結果很可能反轉直上。夏宇國隻要有一口氣，很快就會攻起薄弱，吃掉王師聯軍中的最弱那一部分。聯軍就好比是捆紮好的柵欄。抽去其中的一支，其他的就有了突破口，沒有力道了！

    這一點，昭明很清楚，襄王也很清楚。

    就好像我也很清楚一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