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人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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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秦前世與李現不熟, 不知道他人品如何。她實在不敢太相信男人, 況且還是那麽偏的郊區,萬一有個什麽情況, 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蘇秦和李現約了明天早上六點在汽車總站見麵。她和母親商量了一下, 讓她明天在淘寶店掛出休假一天的消息, 讓母親陪著自己一起去。

    對方下線後, 蘇秦看見qq群在閃爍。

    這個叫“小豬一窩”的qq群,是言一曉建立的國慶出遊群。國慶七天假, 言一曉組織了一個去海港迪士尼的出遊活動。

    這次出行由言一曉父親帶隊,除了孟思思和於雯外, 還有雲非宿舍的幾個男生。

    雲非猶豫要不要去,便在群裏問蘇秦,“蘇蘇,你去嗎?”

    【一顆蘇】:我就不去了, 大家去玩兒吧。我要幫媽媽做事情,還要去補習,沒時間去玩呢,而且去海港要花一筆錢,我家裏條件不好, 就不去了,你們玩兒的開心。

    【言心天使】:蘇秦,我給你帶禮物回來!

    【思思】:蘇秦姐,那你這幾天也別太累, 注意休息哦。

    【於雯】:雲非呢?不去嗎?

    雲非沒再說話,私戳蘇秦:“蘇蘇,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這是一個和同學聯誼的好機會,蘇秦勸他:“非非,這是一個見識大世界的好機會,海港迪士尼聽說很好玩,你沒坐過飛機吧?可以去嚐試下。非非,以前你在村子裏,雖然裝傻,但也沒排斥和其它小朋友說話啊,為什麽你來城裏,反而排斥和大家一起玩呢?”

    雲非在電腦那端沉默了良久。

    他剛回家那會,對什麽都好奇,城市裏的建築、電腦、手機……父親帶他去見朋友,帶他去結交其它小朋友。

    雲非覺得不用再裝傻,可以肆無忌憚地和其它孩子一起玩。他主動跟人示好,主動在聚會上帶些小朋友一起玩遊戲。

    他很努力地與孩子們交好。

    可後來發現,他與社會脫節得厲害,什麽也不懂,連小孩玩兒的遊戲機也不會擺.弄。他被一群小孩指著嘲笑,被口無遮攔的小朋友辱罵傻.瓜。

    他想要朋友。可他越努力,就越被人嫌棄。

    他拿著父親給他買的玩具,去找那些比他小的孩子玩兒,想與他們分享。可是,他拿著東西去找他們時,卻聽見了那些諷刺的話。

    那些譏諷的話,猶然在耳。

    “他好傻啊,這都不知道?從農村裏出來的鄉巴佬嗎?”

    “是啊,我不要跟他玩,我才不要和沒見識的鄉巴佬玩。”

    “聽說了嗎?其實雲非是被他爸爸撿回來的,他就是農村裏的鄉巴佬。”

    “不僅是鄉巴佬,還是傻.子呢。我才不要和他玩兒,我是假裝和他玩的,他總是能帶給我們好多新玩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心拿那些孩子當朋友,可為什麽,他們對他隻是利用?

    傻.子、鄉巴佬。這些譏諷的話宛如芒刺在背,令他難受。漸漸地,他開始排斥社交,排斥那些小孩,對身邊任何陌生人都懷有敵意。

    再遇蘇秦,他才又找回了那種有朋友的感覺。

    女孩不嫌棄他,拿手撫摸.他的頭。

    蘇蘇對他的好,他感受得真切。與蘇秦相處,他不用刻意討好,就連跟她撒嬌,她也隻是一笑置之。

    他很享受待在蘇秦身邊,仿佛這個世界隻有她,對他是真的好。

    蘇秦從雲非斷斷續續的文字裏,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些埋在心裏的話,男孩說不出來,卻能用文字表述。

    她安慰說:“非非,有些圈子你融不進去,那是因為你跟他們不是一路人,他們隻是一群白眼狼,不配和你做朋友。可是你想想你的舍友,你對他們好,他們是不是也對你好呢?這種就是朋友啊。思思、言一曉、於雯,他們也都很想跟你做朋友,隻是,你把自己困了起來,才導致別人無法進入你的世界。”

    “非非,這趟旅行你和他們一起去吧。你是他們中間年齡最大,個子最高的男生,你要充當起大哥哥的角色,主動保護、照顧他們,就像當初在山村裏,照顧我那樣,知道嗎?”

    雲非:“怕。”

    蘇秦說:“合則來,不合則散,做不了朋友就做路人,人生這麽長,一個人也未嚐不可,對身邊每個人都有懷有善心就夠了。”

    雲非沉思片刻,回了她一個“嗯”字。

    “第一次出遊,好好享受。時間會給你想要的,不要因為受過傷,就封閉自己。也不要懼怕孤單,世間有千千萬萬的人,性格都不同,總會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

    雲非再次回了一個“嗯”字。

    *

    第二天清晨六點鍾,蘇秦和母親準時抵達汽車總站。

    李現單間挎著一個電腦包,穿著襯衣長西褲,站在車站門口的路燈下對母女倆揮手。

    王琳與女兒並排走,小聲問她:“蘇蘇,這男人不會有問題吧?去那麽偏的地方。”

    “不怕,他一個人,我們兩個人,而且咱們身上不是帶了防身物品嗎?不怕,媽,你是個大人,氣場拿出來。”

    王琳點頭,立刻拿出氣勢,走在女兒前麵。

    今天她穿了一套女士西裝,踩著一雙矮跟鞋,頭發高挽,步伐邁得很有氣勢。蘇秦給她化了濃妝,塗了紅色口紅,王琳不說話的時候,還真有點女老板氣勢。

    走到李現跟前,王琳按照女兒的囑咐,衝著年輕男人微笑,主動伸出手:“你好,我姓王,王琳。”

    李現剛畢業也沒多久,平日接觸的都是設計師,還是頭一次接觸這種有氣勢的女老板,頓時有點“嚇尿”,跟女老板握手時,兩條胳膊都在顫,“你……你好。”

    王琳看見這小夥子害怕的樣子,樂了,眉眼彎彎:“別害怕小夥子,我不吃人。”

    女人笑得和藹,可在濃妝的襯托下,這笑容,更像綿裏藏刀。

    ……

    大巴車驅出城,上了泥巴路,一路搖晃。

    途中,蘇秦暈車,吐了幾次,兩個小時後,他們抵達桑棗鎮的印刷工廠。

    工廠不大,且簡陋,四麵用紅磚圍起來,大門正對麵是一排工作間,因為工人搬運各類印刷品,裏麵灰塵彌漫。

    機器機械式的操作著,工人們負責分裝和搬運。他們三人被老板帶進工作間旁的簡陋辦公室,灰塵才小了一些。

    這間辦公室的辦公桌上厚厚一層灰,椅子上也是灰,讓人不敢坐。

    印刷廠的老板是個中年男人,踩著一雙拖鞋、穿著發黑的白t,說話時露出一口黑牙,一笑滿臉褶子,為人還挺隨和。

    老板已經把包裝盒,以及兩種材質的紙袋樣品都做了出來。兩廂擺在工作台上一對比,紙袋的逼格的確比無紡布更高一些。

    無紡布顯得彩色圖案黯淡,劣質山寨感很強。

    老板說:“你們的這款無紡布手提袋,樣式太新奇,不是常規款,所價格上比普通的無紡布手提袋,要高五毛錢。還有,你們的紙袋用的不是細繩手提,而是綢帶,綢帶價格當然比傳統細繩要高啦,貴三毛錢左右。”

    蘇秦拿起樣品打量,紙袋效果確實很高檔,加上采用了綢帶手提,這款式,絲毫不比禮品店裏賣的那些禮品袋差。

    “小蘇,紙袋的效果確實好,看起來比迪奧、香奈兒的手提袋還要高檔。不如我們就定這個?”

    綢帶手提是蘇秦建議的,李現得承認,這姑娘的審美想法和他一樣前衛。

    蘇秦沒有急著下定論,而是回頭問自己的母親:“媽,站在你的立場,如果這兩款手提袋讓你購買,你會選哪個?”

    從頭至尾沒說話的王琳聽見女兒的提問,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回答說:“如果是我呢,我會選擇無紡布這款。雖然不如紙袋好看,但勝在結實。如果女人平時要上班,可以拿這款袋子裝菜、裝飯桶,以及其它雜物。可,這個紙袋,畢竟裝不了重物,可能有點……不中用?”

    “王女士,我打斷一下,”李現站在另一個立場打斷她,說:“咱們這款紙袋看起來很高端,你們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這麽高端的紙袋提出去,多有麵子?對不對?所以我更讚同用紙袋。”

    李現意識到貌似說錯話,立刻閉了嘴,看向蘇秦。

    蘇秦抬眼問老板:“老板,這種無紡布可以覆膜嗎?如果覆膜,看起來會不會高檔點?”

    “你們這個色彩和款式設計,覆膜的話,確實要好很多。但以你們1000的量,版費和機費加起來都要上一千了,很不劃算。”老板停了一下,指著手提紙袋說:“我個人建議你們還是用紙袋。”

    蘇秦當機立斷:“可以做一個覆膜的無紡布紙袋給我們看看嗎?”

    老板點頭:“沒問題,可是,做出來大概就下午了,你們回去恐怕就沒車了,真的要做?”

    “嗯,做吧,你們這裏可以住宿嗎?住宿費和夥食費,我們可以自付。”蘇秦問。

    老板:“有是有,就是條件不咋地好,這個季節蚊子又多,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沒關係,麻煩老板。”

    下午五點鍾,老板把覆膜的樣品送進了他們的休息室。

    紙質、無紡布未覆膜、無紡布覆膜,三種擺在一起,做了個對比。

    覆膜之後,無紡布的顏色不再那麽黯淡,質感也上去很多。如果是普通設計,即便做這種無紡布覆膜,恐怕也不會有大牌質感,可李現的這款設計,厲害之處就在於顏色處理,能瞬間抓到女人的好感度。

    可是,做了覆膜的無紡布袋,成本又比她預估的多了將近一塊錢。

    蘇秦再三猶豫,錘掌拍板:“先做一千個無紡布手提袋,五百個紙質手提袋。”

    *

    下午五點半之後,桑棗鎮便沒了回雲陽市區的車。

    這裏雖然是一個鎮,可實際上,不過是一個交通方便的農村。工廠後麵的民居,還都是瓦房,零星幾棟自建樓。

    老板是個厚道人,晚餐招待他們吃後山打來的野兔。吃飽喝足,又帶著三人去後山散步,摘點應季水果,讓他們明天帶回城裏。

    瓦房民居房外,種植了很多棗樹,樹枝上滿滿墜著嫣紅的大棗,個頭都拇指那麽大,看著喜人。

    李現喜滋滋地爬上樹,從皮帶裏扯出襯衣,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用襯衣兜住大棗。

    王琳看得直樂:“這小子,看著文文靜靜,上樹就跟猴子似的。”

    蘇秦看著樹上的人也很無語。

    沒想到李大設計師,這麽不注重儀表?

    李現在樹上摘棗,老板也爬上去,也拿衣服兜著大棗,兩個大男人摘果子摘得不亦樂乎。

    就在這時,旁邊瓦房裏衝出一個蓬頭垢麵的小姑娘,身後追著一條大狼狗。

    母親王琳嚇壞了,抱住女兒往一旁躲。

    那個女孩看見蘇秦一行人,宛如看見希望,朝她們衝過來,抓.住蘇秦,往她身後躲,“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那條大狼狗朝蘇秦他們撲過來,蘇秦幾乎下意識得推開抱住自己的母親和抓.住自己小女孩,迅速從兜裏取出自製辣椒水,朝大狼狗噴過去。

    大狼狗眼睛、鼻子進了辣椒水,狂躁得夾著尾巴在原地轉圈,“嗷嗚嗷嗚”叫喚。

    在樹上摘果子的李現被嚇得“哇哇”大叫,一向怕狗的他,差點嚇得一腳踩滑,摔下去。

    蘇秦撿了根木棍,朝大狼狗頭部擊過去,狠勁兒砸,眼底都是狠戾的氣息。

    直到大狼狗不再動彈,蘇秦才停下來。

    由於太用力,她的戶口被震得發麻。

    李現從樹上跳下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抓著老板的胳膊,直哆嗦:“老……老板,你們這裏的人,都不栓狗啊?”

    那小女孩“噗通”跪在蘇秦跟前,扯著她衣服,哭著說:“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被騙來的,被騙來的。”

    老板最先察覺到蹊蹺,往那戶人家看了一眼,對蘇秦等人一招手:“走,趕緊回去。”

    蘇秦也察覺到什麽,拉起姑娘往回走。

    李現不知道什麽情況,看了眼惡犬的屍體,也加快腳步跟著他們離開這裏。

    王琳直愣愣地跟在女兒身後,盯著蘇秦的後腦勺,愈發覺得,這個女兒陌生。

    *

    回到工廠,老板迅速拴上廠裏鐵門,帶著他們回了休息室。

    老板拉過矮凳坐下,喘了口氣,打量著屋內人,“你們沒事吧?”

    蘇秦搖頭,又扭過頭問母親:“媽,你有事嗎?”

    剛才女兒拿木棍打狗的那副模樣,嚇到王琳。她此刻盯著女兒,甚至開始懷疑,眼前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女兒。

    她搖頭:“沒有。”

    那蓬頭垢麵的小姑娘一直拉著蘇秦,不肯鬆開。

    蘇秦帶著姑娘坐到凳子上,低聲問她:“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狗追你?”

    姑娘看了眼蘇秦,又去看其它人,眼眶裏蓄了一包眼淚,抿唇搖頭說:“我……”

    桑棗鎮交通方便,工廠很多,建設落後,外來打工的人也很多,魚龍混雜。

    剛才蘇秦他們一行人摘棗的那處瓦房宅院裏,是一個販賣人口的中轉站。今天,那裏麵的人販子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開會”。

    這個叫波波的姑娘,因為養過狗,所以暫時取得了狗的信任,可當她逃出來的時候,那條訓練有素的德牧也追了出來。

    之後,便是蘇秦他們看到的這一幕了。

    老板一錘掌,罵了一聲:“他娘的,我早就覺得咱們廠裏後麵那群人不正常,沒想到真的有問題。我先前也隻是聽說,那個窩點裏有人賣.淫,但沒想到是人販子!”

    老板自己也有兩個可愛的閨女,一聽姑娘遭遇,代入自己,氣得渾身發抖,“看來以後不能讓我兩個閨女來這邊了,太他娘的危險了。”

    老板也經常帶著兩個閨女去那裏摘棗,有時候,甚至放心兩個姑娘自個兒去摘。一想到廠子後麵那個民居是個販賣人口的中轉站,脊骨都發涼。

    蘇秦皺了皺眉頭,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李現阻止她:“小蘇,你幹嘛?”

    “報警。”

    “你現在報警,萬一他們來報複怎麽辦?太危險了,咱們把這個姑娘帶走就行了,別去惹那群人。”

    蘇秦幾乎吼出來:“你沒聽波波說嗎?那裏麵還有其它姑娘!如果不報警,她們就會被運去其它地方!”

    女孩眼眶發紅,宛如惡獸嘶鳴。

    李現被她嚇了一跳,然後寬慰說:“我……我想的是……”

    好吧,他就是慫,害怕得罪犯罪團夥。

    “咱們多耽擱一刻,可能就會有一個姑娘被送走。”蘇秦平靜下來,說:“我先去打個電話,你們等我一下。”

    老板也讚同先報警,他說:“他娘的,想到後麵有個馬蜂窩,我心裏就不踏實。幸好我兩個女兒機靈,沒讓他們得逞!”

    蘇秦手裏握著電話,雙手合十跟老板道謝:“謝謝你,老板。”

    突如其來的感謝倒讓老板覺得莫名其妙,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說:“跟我說啥謝,被拐賣的又不是你。快去打電話吧。”

    “嗯。”

    王琳知道女兒的遭遇,目送女兒走出房間,又看著坐在小矮凳上的小姑娘波波,心裏一陣撕裂地疼。

    當時女兒被拐賣,是不是,也是這樣狼狽?想到此,王琳雙眼蓄滿了淚水,往外滾落。

    李現坐立不安,嚇得雙手不知如何安放,想到那些是犯罪團夥,手都止不住發抖。

    她大吸幾口氣,讓自己平靜。

    蘇秦走出房間,數字鍵盤摁下“11”兩個數字,又刪除,翻出章程的電話,給他打了過去。

    章程的電話打不通,蘇秦急得原地踱步。

    打110報警不是太好的選擇,她不太敢相信桑棗鎮這裏的警察。

    桑棗鎮就這麽大,沒道理這裏有個這麽大的販賣人口中轉站,卻無人知曉,那麽她有理由懷疑這片區的警察裏,有黑警。

    這種小地方派出所,有許多並不是從正規警校出來的,有些是退伍兵,有些是當地有勢力的混混。

    想到此,蘇秦更加不敢打110,為了穩妥,她想先打電話給章程,聽聽他的意見。

    可章程電話打不通,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恰好這時候黎川打電話過來。

    她深吸幾口氣,接通,“喂”了一聲。

    蘇秦想到屋內那姑娘,想到廠子後麵那個販賣人口的中轉站,便回憶起前世種種。找不到穩妥的人救那些姑娘,她更是焦灼不已。

    黎川聽出她聲音有些不正常,皺眉問:“怎麽了?”

    “黎川。”

    姑娘的聲音顫得更厲害。

    她平日裏都是“黎老師、黎老師”地稱呼他,他印象中很少聽她喊自己名字。黎川察覺到她情緒起伏厲害,聲音凝重:“蘇秦,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

    “我在桑棗鎮。”蘇秦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全鑫印刷廠。”

    電話另端,黎川立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抄兜,一手握著電話。

    他望著城市夜景,沒有說話,沒有打斷她電話裏的女孩,靜靜地聽她說,靜靜地聽著女孩的呼吸起伏。

    “廠後,有一個販賣人口的中轉站,現在有一個女孩在我這裏。我不敢相信這裏的警察,我給章程打電話,沒打通。”

    黎川眼底蓄起一抹陰鷙氣息,“你現在是否安全?”

    “廠裏有幾十人,暫時安全。”

    黎川聲音冷而穩重:“待在那裏,哪兒也別去,等我和章程過來。”

    聽見男人穩重的聲音,蘇秦一顆心頓時安定下來。

    掛斷電話,蘇秦在外麵站了一會,深吸幾口新鮮空氣,又原地蹦了幾蹦,讓自己平靜下來。

    等她恢複鎮定以後,才推門進去,一臉輕鬆對各位說:“已經報警了,很快會有人過來。”

    老板一拍膝蓋,想起什麽,叫了一聲“糟糕”。

    李現被他嚇了一跳,吞了口唾沫,緊張道:“怎麽了?”

    老板說:“咱們這裏的警察,大多都是當地的混混,托關係進去的,收保護費啥的都是他們常幹的事。我懷疑,那窩人販子跟這裏的警察有交情,這樣一來,咱們這個警報得毫無價值啊。”

    蘇秦早就想到這一層,說:“放心吧,我朋友在市裏警局,我會讓他帶人過來。有市裏的警察協助,當地派出所的警察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給那窩犯罪分子放水。”

    外麵,天已黑透,有悉悉索索的蟲鳴蛙叫。

    李現是個怕狗的,想起那條被蘇秦打趴下的惡犬,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說:“人販子回來,發現有姑娘跑丟,會不會派狗來追蹤?狗子的鼻子最靈敏,如果……”

    他吞了口唾沫,話剛說完,聽見外麵傳來狗吠聲,有人將廠裏的大鐵門砸得“砰砰”響。

    “有人嗎?”

    屋子裏的人都嚇得一顫。

    蘇秦知道那群人販子都是魔鬼,窮凶極惡之徒。

    她鎮定下來,迅速想出對策,開口問老板:“老板,你去拿幾套工作服,還有,你幫忙去問廠裏的女同胞借一套衣服,給這姑娘換上。”

    “好。”

    老板迅速去隔壁休息間跟工人要了一件女人衣服,並囑咐工人,待會不要出來。

    蘇秦幾人迅速換上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去了工作間假裝搬運東西。

    老板則裝作睡眼惺忪的模樣,去開鐵門,“來了來了!敲敲敲,大半夜的敲什麽敲?有沒有毛病?讓不讓人睡覺啦?”

    拉開鐵栓,外麵的人牽著幾條德牧衝進來。老板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他們道:“你……你們幹什麽?你們別亂來啊!”

    一共衝進來十個男人,人手牽著一條大狼狗。

    為首的男人牽著一條怒目威嚴的德牧,環視一圈四周後,說:“老板,我們來找個姑娘。我妹妹,年齡小不懂事,叛逆,是不是跑來你們這裏了?”

    “哦……你說那個頭發蓬亂的小姑娘啊?天沒黑那會來過我們廠裏,跟我的工人說了一堆神叨叨的話,就被我們趕走了。”老板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指戳了戳太陽穴,“你家妹子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這裏,好像不太好使。不過,桑棗鎮就這麽大,她一個姑娘應該跑不遠,你再帶著狗去找找。”

    男人看著老板,將信將疑。他手上的狗衝著操作間叫,他說:“老板,不介意我們參觀一下吧?”

    老板一愣,看了眼那十幾條惡犬,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襯衣,強作鎮定點頭:“裏麵都是印刷成品,你這一群狗進去,給我搞髒印刷品怎麽辦?。”

    男人笑眯眯:“我就一個人進去。”

    老板不敢阻攔他,便放他進去。

    工作間裏有三個女人,一個瘦弱的男人。四人穿著工作服,帶著白手套、白口罩和帽子,隻能看出大概身形,看不清樣貌。

    男人皺著眉打量他們,手裏牽著的狗仔細嗅了嗅,對準了其中一個女孩吠。

    男人和狗衝過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肩,將她瘦小的身子摁在牆上。女孩一臉惶恐,瞪大眼,掙紮大叫:“你……你幹什麽!老公!老公救我!”

    男人扯下蘇秦的口罩,愣了一下,旋即鬆開她,低頭對著狗罵了一聲“蠢貨”。

    狗子仿佛聽懂似的,垂下頭,“嗷嗚”了一聲,很委屈。

    蘇秦也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她在裏麵穿了波波的衣服。

    站在不遠處的波波,身體一動,帶動一陣風,她的味道傳進狗鼻子裏。狗子聞見這味道,猛地轉過身,衝著波波一陣猛吠。

    就在男人準備帶著狗子過去時,李現抓起一個紙袋,朝著男人衝過去,砸在男人腦門上。

    他一邊砸,嘴裏還一邊罵:“媽了個巴子的,敢欺負老子媳婦兒!老子打死你!有條狗了不起是吧!老子打不死你個墳蛋!給老子滾!”

    護主的狗一口咬住他。

    李現疼得“哇哇”慘叫,一邊叫,一邊吼:“敢放狗咬老子,老子把你送去警察局!讓警察一槍崩了你的狗!媽的,咬吧咬吧,咬得越狠你給老子賠錢越多!”

    一個大男人瘋了似的吼,瘋了似的哭,麵頰被眼淚打濕。

    人販子明顯不想惹事,喝了一聲“黑熊鬆口”,訓練有素的狗子立刻鬆口。

    為了不讓事情鬧大,人販子從兜裏掏出一疊百元鈔,扔給李現:“兄弟,對不住了,我找妹子,這狗護主,咬了你,實在對不住。這些錢你拿去,打個針。”

    說完,便牽著狗,帶著其它人離開。

    等人販子一群人離開,老板趕緊拴上門,回到操作間和蘇秦一起將李現架回屋內。

    李現躺在床.上“哇哇”哭,抓著老板的手問:“老板,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會不會得狂犬病?……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有成為大設計師,我還沒賺到錢,還沒娶到媳婦兒,不想就這麽死了。”

    蘇秦替他撩起褲腿,犬的齒印很深。她扭過頭問老板:“老板,你們這裏有碘伏或者酒精嗎?”

    老板點頭:“有有有,我這就去取。”

    蘇秦又吩咐母親:“媽,你去端盆水,再找塊肥皂。”

    “嗯。”

    王琳去廚房打了盆水,又去隔壁休息間,找工人要了一個塊肥皂。

    蘇秦先用肥皂水替李現清理傷口,又利用碘伏替他傷口消了毒。但被狗咬傷不能大意,蘇秦問老板:“老板,桑棗鎮有沒有打狂犬疫苗的地方?”

    老板回答:“鎮上衛生院已經下班了,隻有等明天早上。”

    王琳將毛巾打濕,擰幹了遞給蘇秦:“蘇蘇,咱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以後也別來了。”

    老板一聽他們以後不會再來,察覺到自己將會失去一筆大生意,忙說:“你們放心,你們來我這裏,安全一定能給你們保證。明天我就招幾個保安,也養幾條狗,我還就不信,那群兔崽子敢拿我怎麽樣。”

    “老板,我們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放棄與你合作的。你放心,以後我們需要印刷品,一定都到您這裏來。”蘇秦將擦手,一邊說。

    蘇秦雖然看起來年齡最小,可老板與他們三人相處了一下午,大抵也知道這姑娘是主事兒的。

    她今天打扮也頗成熟,加上說話、思維都成熟,給人感覺像20出頭。

    李現顯然已經被嚇壞,躺在床.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廠外,有汽車碾壓泥濘土路的聲音,緊接著,汽車喇叭打響。

    蘇秦兜裏的小靈通響起來,來電人是黎川,她接通電話,放到耳邊“喂”了一聲。

    “開門。”

    蘇秦一愣,趕忙“哦”了一聲,去給黎川開門。

    大鐵門一開,外麵汽車的強光打在蘇秦身上,刺得她睜不開眼。

    男人立在門外,上身穿迷彩短袖,下.身穿迷彩長褲,褲腳紮進靴子裏。男人腰間別著一隻放利刃的皮囊,裏麵應該裝軍用匕首之內的東西。

    &n,更多的是長袖運動服或者長袖襯衣。此刻他上身的迷彩短t緊貼著他的身軀,顯得男人胸膛很結實。

    他一雙臂膀也結實,比蘇秦的胳膊粗了大概兩個度,腱子肉崩得紮紮實實,顯得十分有力。

    平時他穿著長袖,壓根看不出他的身材原來比旁人看見的更結實。

    男人眸子裏暈染著濃濃的陰霾,由於雙拳緊攥,臂膀肌肉崩得緊致,小臂依稀可見青筋。

    他看見蘇秦,眸子瞬間溫柔下來,一個箭步衝過去,箍.住女孩一雙單薄的肩,就要有擁她入懷的動作時,又克製住。

    蘇秦抬眼看著男人,忐忑的心立刻安定下來,她弱弱地叫了一聲“黎老師”。

    男人將她肩膀抓得很緊,半晌後才開口:“我來了。”

    蘇秦衝他露出一個微笑,又朝他身後停的兩輛警車看了眼:“謝謝你。”

    黎川喉嚨一滾,輕拍女孩的肩,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老板也從廠內出來,跟警察交代了一下廠後那個“販賣人口中轉站”的事。

    章程帶來了五名警察,由於跨區作戰,跟著他們的還有當地派出所三名警察。

    等警察們都離開,後麵那輛suv上跳下一個胖子。

    胖子身上別了幾把軍刀,手裏抓著一把匕首,走到蘇秦跟前。見小姑娘沒事,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蘇秦妹子,你沒事就好,可嚇死我們了。”

    桑棗鎮的路線黎川不熟,便拉了熊貓來當司機。這家夥一聽有危險,把自己平時收藏的那些刀具全掛在了身上。剛才他也一直躲在車裏,平日裏槍戰片看得太多,擔心外麵發生槍戰。

    熊貓滿額大汗,大呼了一口氣說:“這地方可太偏了,蘇秦妹子,你怎麽會在這裏?趕緊走吧,這裏交給警察。”

    這地方蘇秦也不敢多呆,怕被人販子打擊報複。

    她回屋叫了母親和那個叫波波的小姑娘,又和黎川一起將李現扶上了車。

    一輛車坐六個人,略擁擠。熊貓開車,李現腿上有傷,則坐副駕駛。

    黎川、蘇秦、王琳還有那個叫波波的姑娘,坐後麵。

    汽車開上路,泥路坎坷,非常顛簸。

    蘇秦挨著黎川,察覺到自己坐到了男人的腿,下意識抓著前座,借力讓身體騰空,呈以半蹲的姿勢。

    黎川察覺到小姑娘的小動作,抓.住她的肩,將她身體往下壓了壓。被這一壓,蘇秦的臀.部,一半坐在了男人的腿上,一半則坐著僅剩不多的坐墊。

    王琳察覺到女兒的別扭,拉她一把:“蘇蘇,坐媽媽腿上吧。”

    “嗯。”

    蘇秦坐去了母親腿上,臉卻紅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跳的很厲害。

    在她打開大鐵門見到黎川的那一刻,有一種異樣的依賴感纏繞心頭,甚至想撲進他的懷裏。

    *

    黎川擱在褲兜裏的手機響起來,他摸出電話,接通,冷沉地“喂”了一聲。

    男人眉頭越皺越狠。

    掛斷電話後,蘇秦問他:“是章程的電話嗎?”

    “嗯。”黎川深吸一口氣,說:“人販子好像收到了消息,全跑了。好消息是,他們逃跑時沒能帶走關在那裏的姑娘,一共有十一名姑娘被救。”

    “十一名?”蘇秦捂著狂跳的心髒,聽著這不可思議的數字,仍覺頭皮發麻。

    她正要感慨“還好報警及時”的時候,隻聽黎川又說:“既然是販賣人口的中轉站,裏麵必然涉及到一個大的人口販賣集團。”

    黎川不敢深想,隻是聽見“十一”這個數字,便讓他不寒而栗。

    他的手又搭在女孩肩上,握了握她單薄的肩:“以後放學不要亂跑,周六我來接你,再遇到這類情況,也要保持冷靜,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蘇秦雙耳有些發懵,她抓著駕駛位靠墊,越抓越緊。

    “十一”這個數字,讓她細思極恐。

    從頭至尾沉默的波波,小聲說:“我們都是一群未成年的孤兒,走丟也不會有人關注。那些人,想把我們賣去國外。”

    蘇秦腦子裏“轟”地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

    她前世被拐賣,被救之後一直很關注“拐賣婦女兒童”相關報道。她記得,前世有幾個退役特種兵組建起的民間組織,專門負責解救這些被販賣到國外的婦女兒童。

    因為涉及跨國,警方不好操作,很多父母都願意拿錢給他們去救自己的姑娘。

    國內媒體報道過幾次,蘇秦知道有些姑娘的父母拿不出那麽多錢,便主動聯係了這個組織,給他們打錢,讓他們能救一個是一個。

    可是蘇秦的財力畢竟有限,她裁縫鋪的收入也有限,救的姑娘寥寥無幾。但那個民間組織,卻經常給她反饋消息。

    跨國販賣人口的犯罪集團,遠比她想象得要可怕。

    被賣到大山裏給人生孩子的女孩還算“幸運”,更慘地是被那些賣到泰國紅燈區做童妓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前麵該鋪墊的都鋪墊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蘇蘇要開啟學霸賺錢模式啦~早點賺錢,早點買房買車,找到退役特種兵組織,大家可以猜猜組織裏有誰。

    退役特種兵組織有原型,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特種兵解救拐賣兒童”。今天的黎教授很開心,戲份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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