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寶再次睡到了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可能是因為下午已經睡過了一覺，所以這次他怎麽也睡不著。

    晚飯的時間，他已經將家裏人見了個遍。方家家庭關係簡單，方父是家中獨子，隻有方小寶這一代人丁興旺了一些，他的哥哥們也都十分和善，很容易就能親近起來。爺爺奶奶也都十分慈祥，第一次見麵還送了他禮物。

    至於方父方母，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體驗過了，那兩個是個好人，對他也很溫柔。

    在黑暗的空間裏待久了，他便能漸漸適應這樣的環境。

    他隱約可以看見頭頂精致的吊燈，他記得，在打開的時候，每一顆水晶裝飾都會閃閃發光，是他見過最漂亮的燈了，可這個家中，還有比這個水晶吊燈更漂亮的東西，像是掛在牆上的壁花，插滿了鮮花的花瓶，裝飾的擺件，這個家中的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漂亮。

    換做幾天以前的他，是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住進這麽漂亮的房子裏的一天。

    在他和花媽媽的房子裏，屋頂不高，天花板上也隻有一盞昏黃的燈泡，床鋪不是柔軟的，冬冷夏熱，每到冬天的時候，他便會冷的瑟瑟發抖，他們家也沒有那麽好吃的飯菜，沒有大蝦，沒有螃蟹，有雞蛋就已經是大餐了，更多的時候，他們吃的都是從地裏挖來的野菜。

    他今天吃到了那麽好吃的飯菜，也不知道花媽媽在家過的怎麽樣？

    花媽媽一向都十分節儉，雖然因為他的緣故，平白得到了一大筆錢，可是以花媽媽的性格來說，肯定也會將這個錢好好的存著，一份也不動，花媽媽說那個錢要留給他以後買房子，就一定會留到以後。

    家裏的雞一天生一個蛋，不知道今天的蛋有沒有被花媽媽吃掉呢？以前花媽媽總是會將那顆雞蛋煮熟，一大半給他，一小部分留給自己，更多的時候，會直接做成蛋炒飯。花媽媽做的蛋炒飯也可香了，不過說實話，並沒有他新家裏的好吃。

    在晚飯的時候，哥哥還說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實際上他一點也不挑食，不管是什麽都是喜歡吃的。

    媽媽還說，如果有什麽想吃的，就告訴管家，管家伯伯會告訴廚房，廚房會有人特地做給他吃。可實際上，他連有什麽食物都不清楚。

    就連晚餐裏那麽大的蝦，他也是今天第一次吃。

    方小寶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他拉高了被子，將自己的大半張臉擋住，隻露出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來。

    還有還有，奶奶不停地說，他和媽媽長得很像，和爸爸也長得很像，可在他看來，他和誰也不像。

    他又黑又瘦，和他的親生父母比起來，如同毫不起眼的泥土，而他的新家人們卻是鮮花，紅的黃的白的，每一個人都漂亮得很，和他是一個天一個地。

    他和花媽媽長得最像了，兩個人都是黑黑的，隻不過花媽媽胖胖的，並不瘦。

    他又想：說不定是媽媽找錯人了，他實際上並不是媽媽的小孩，也不是哥哥的弟弟，他是花媽媽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誰也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或許是天上掉下來的。

    反正這樣的他，和這個家相比，實在是他太格格不入啦。

    大概是晚上的緣故，所以他胡思亂想著，想得還有點多。連房門不知不覺被人打開，直到方母動作輕輕地掀開了他的被子，他才總算是回過了神來。

    他小心地叫了一聲：“媽媽。”

    “哎。”方母輕柔地將他抱進了懷裏。

    母親的懷抱十分溫暖，方小寶在她的懷抱裏找到了花媽媽相同的地方，他下意識地便鑽了進去，還蹭了蹭，等他反應過來，頓時忍不住羞紅了臉蛋，雙手僵硬，半天也不敢動彈。

    “你找我有事嗎？”他小聲地問。

    “我擔心你害怕，所以來陪你一起睡。”方母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手指插進枯黃的頭發裏，將他打結的頭發的梳理整齊：“你不知道，其實小淮他最害怕打雷了。”

    方小寶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提起了二哥，隻不過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頓時仰頭看了過去：“二哥？”

    “是啊，他剛開始非要吵著一個人睡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個雷雨天，那時候就把他嚇出了心理陰影。”一想起二兒子哭著跑過來捶門求一起睡的模樣，方母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後來一到打雷的時候，他就怕的不得了，總是找借口來找我們一起睡，還好最近天氣好，不然小恪就要被他纏住了。”

    “大哥？”

    “你別看小淮平時和小恪不對付，實際上他們兩個的關係還是很好的。以前我和你爸爸工作忙，都是小恪帶著他玩，他被欺負了，也是過來找小恪出頭，不過小恪那個時候才多大啊，後來他們都大了一些，小淮就不樂意和小恪待在一起了，還整天找他的麻煩，可私底下，他有什麽事情，也都是小恪解決的。”

    方小寶感歎道：“大哥真厲害啊。”

    “是啊，小恪很厲害。”方母低笑道：“可你們也不差，硯硯和小淮也都很厲害。”

    “我不一樣的。”方小寶想了想，說：“我和他們不一樣的……”

    “沒什麽不一樣的，你們都是我的兒子。”方母嚴肅地道：“我的兒子，都是一樣的。”

    方小寶張了張口，沒有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

    他們是鮮花，而他是泥土，能一樣嗎？

    應該是媽媽現在沒有發現，等以後，看到了他和哥哥們的差距，肯定也不喜歡他了。

    他沒有說，可方母也察覺到了。她溫柔地摸著方小寶的頭，說：“硯硯，不要看低自己，真要怪的話，你應該怪我才對。如果不是我當初疏忽，你也不會有機會被人偷走，更不會流落到那樣落後的地方去。你本來會像你的哥哥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你會是世界上最聰明可愛的小孩，當然，你現在也是。”

    “我不是的……”

    “你就是。隻是你之前沒有發現，等我們處理好你上學的手續，等你上學之後，你就會發現了，沒有比硯硯還要更聰明的小孩了。”

    方小寶被誇得害羞，不好意思地往媽媽的懷裏躲。

    “我知道，你一直想著要回到那裏去，想和你的養母住在一起。”方母說：“可你是我的孩子，你想要和你的養母在一起，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從你被人偷走以後，我就一直在懺悔，要是我那個時候看得再緊一些，要是我那個時候再警惕一些……你就會一直待在我的身邊，能讓我看著你長大，這樣，你也不會和我那麽生疏了。”

    “硯硯，我知道，我才剛剛把你找回來，在這之前，你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也隻比陌生人稍微親近一些。可我們一直在想著你，不管是我和你爸爸，還是你的爺爺奶奶，你的哥哥也一直期待著你回來。我不奢求你能一下子變得和我們多親近，但至少……依賴一下我們把。”方母失落地道：“不要再想著回去了，也不要想著我們會將你丟掉，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好不容易找回來，不想要再失去第二次了。”

    “硯硯，我也是你的媽媽啊。”

    “……”

    方小寶趴在她的懷裏，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的所有擔心，所有顧慮，他以為沒有人發現，可實際上，已經全都被媽媽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原先隻有花媽媽，現在還有了一個方媽媽，方爸爸，還有爺爺奶奶，兩個哥哥，還有管家伯伯，還有很多人喜歡他啦。

    方小寶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方硯。

    不是在山溝溝裏和花媽媽相依為命的小寶，而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降生，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回來，是媽媽的硯硯。

    他已經是方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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