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心動，可讓方紅花立刻動身去首都，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在這個小村子裏過了很多年，出生長大直到步入中年，一直都生活在這個村子裏，從未離開過，對這個村子的感情很重，在這個村子裏生活的時間更是比和養子一起生活的時間還長。

    在方父出現以前，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離開這個村子去到外麵的一天。

    這對方紅花來說，實在是太冒險了。

    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卻要背井離鄉，要去到外麵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城市，在那兒，她也沒有任何可以相依為命的人——方硯雖然是她的養子，可也到底隻是養子，他是方家的親兒子，不可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或者說，她也不可能到方家去生活。

    方紅花輾轉反側想了很久，她還設想了一下自己去到首都之後，會有的生活。

    她想來想去，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

    她對首都的了解太少，這些了解，並不足以支撐她的想象。她除了種地之外什麽也不會，可首都需要種地的人嗎？在她的認知之中，城裏人都是不需要種地的。

    她已經年紀大了，什麽也不會，沒有出色的技能，甚至連普通話也說不好。

    在吃完晚飯之後，她便忐忑地去敲響了方父方母的房門。

    “你們之前說的，讓我去首都……”方紅花囁嚅，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方父和藹地道：“你是考慮好了，打算跟我們一起去嗎？要是你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動身，我們明天回去，你可以坐著我們車一起走。”

    “不，我還沒有決定好，我隻是想問問……”方紅花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什麽鄙夷的神色，才鬆了一口氣。她深呼吸了一下，壯著膽子問道：“如果……如果我去首都的話，我能做什麽呢？”

    方父困惑：“能做什麽？”

    “我……我什麽也不會，連普通話都說不好，除了種地之外，就什麽都不會了。”方紅花緊張地說：“我隻讀到小學畢業，字也不認識幾個……”

    她想要做到讓養子也為自己自豪。

    可方紅花不確定，自己這樣什麽也不會的人，硯硯真的會為她自豪嗎？

    “隻要你願意去學，什麽都能學會。”方父安撫道：“如果你擔心的話，我們可以幫你請一個老師，教你認字，首都還有很多針對沒有學曆的人開設的技能班，你可以去看看自己想要學什麽，隻要用心去學，學成之後就是一門手藝了。有一門手藝，就不怕找不到工作。”

    方母也緊跟著道：“對，在剛去首都的時候，我們可以給你提供住處，先讓你在首都安頓下來，至於以後你學會之後，需要我們幫忙，我們也可以給你介紹工作——隻要你能學得好的話。”

    見方紅花的表情又躊躇起來，她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也不會給你提供的，不管是房租還是學費，我們都可以幫你墊付，隻要你以後賺錢了再還給我們就行了。”

    她知道，對於的饋贈，反而會讓眼前的這個中年女人良心不安。

    果然，聽到她這麽說以後，方紅花就長舒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緊接著，她又繼續忐忑。她可是聽其他人說過的，首都不管什麽都貴，開銷也很大，她要是過去了，什麽都沒學會，反倒是欠了一屁股債，豈不是還要拖累養子？

    光之前方家人輕輕鬆鬆拿出來的二十萬，就已經是她從來都沒見過的天文數字，可在首都來說，好像這二十萬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數目？

    她賺一輩子，也賺不到二十萬啊……

    方紅花心中憂慮。

    看出了她的焦急，方父也不勉強，隻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她。

    “這上麵有我的電話……你們這兒有電話嗎？”

    “有的。”方紅花連忙道：“村長家裏就有。”

    方父點了點頭，道：“要是你考慮好了，可以給我們打電話，號碼就在名片上，要是你願意去，我會安排人帶你去首都的。”

    方紅花小心地將名片放進了口袋裏。

    她對著兩人道了好多聲謝，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回到屋子裏，方硯早就已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聽到她抹黑進門的動靜，這才勉強睜開了眼睛，困倦地往旁邊挪了挪，軟綿綿地說：“花媽媽，我等你好久啦……”

    “哎。”方紅花應了一聲，小心地躺進了被窩裏，等到自己的手腳都捂暖和了，才湊過去抱他：“睡。”

    方硯很快就睡著了。

    可方紅花卻一夜無眠，她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屋頂，手不停地撫摸著那張薄薄的名片，心中天人交戰，怎麽也定不下心來。

    一夜很快就過去。

    吃完了早飯以後，方家人就要動身回去了。

    昨天晚上，沒有手機玩，方淮反而睡得格外好，直到所有人都收拾好了，他才匆匆地提著自己的行李箱跑了出來，不停慘叫：“方恪！你怎麽起床都不喊我！”

    他胡亂地扒光了碗裏的白粥和小菜，填飽了肚子以後，又急急忙忙地往車上跑。其他人早就已經收拾一切，坐在車子裏等著他了。

    方紅花將一個蓋得嚴嚴實實地壇子給了他們，說：“這是我自己醃的菜，昨天才剛醃下去，現在還不能吃，等再過一個月就行了，這些硯硯都知道的。”

    司機接了過來，放在了後備箱裏。

    方硯打開車窗，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別，直到車子開走了，他還趴在上麵，不停地朝著這邊揮手。

    “花媽媽——我過段時間還會回來看你噠——”

    車子漸漸駛遠了。

    方紅花眼角含淚，沒忍住追了幾步，可她的腳程哪裏比得過車子，因此沒跑兩步就停了下來，扭頭去擦眼淚。

    “方嬸。”鄰居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問道：“你們家小寶走了啊？”

    方紅花抹了一把眼睛，狀若無事地道：“是啊。”

    鄰居好奇地往她的屋子裏看去：“你家小寶是去城裏過好日子了，看他坐得這個車子，多氣派，聽說要不少錢呢，他家裏這麽有錢，回來的時候，應該沒少帶好東西？”

    嘴巴上是這麽問著，可她心裏清楚得很。

    那天方家人搬東西的時候她全看到了，大大小小地袋子裝滿了整個後備箱，瞧方紅花脖子上這條新絲巾，她以前就沒見過，看起來比村長夫人帶得還好，明顯就是方小寶帶回來的。

    除了這條絲巾之外，估計還有不少好東西呢。

    她眼饞地看著，想要聽方紅花給自己介紹一遍，可方紅花卻壓根沒理她，扭頭便進了屋子。

    “切，橫什麽橫。”鄰居啐了一口：“還不是給別人白養了兒子。”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