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門時，方紅花並沒有急著和平時一樣去考察其他餐廳的環境，而是先去敲響了那個房間的門。

    張姐開門的速度飛快，見是她，又很快失望地低下了頭。方紅花注意到她眼睛還是腫的，顯然昨晚哭得不少，她形容憔悴，和方紅花記憶之中充滿朝氣的樣子差了太多，也讓原先準備好的腹稿一下子忘得一幹二淨。

    不過，就算她不說，張姐也明白她的來意，懨懨地讓開身子：“進來坐吧。”

    方紅花走進去坐下，接過來水杯，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她憋了又憋，才道：“你……你也別太傷心，小心把身體哭壞了。”

    “我除了哭，也沒別的辦法了。”她一說，張姐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警察找過了，監控也看過了，找了那麽多天，我的聰聰還是找不到，沒了聰聰，我該怎麽辦啊。”

    “孩子沒了，日子還是要過的。”

    “這日子還怎麽過啊這。”張姐抹了一把眼淚：“我每天上班這麽辛苦，不就是為了讓聰聰過上好日子嗎？我想讓他上好的學校，好的學校學費也高，還有什麽學雜費補課費，我就想要讓聰聰都得到好的，他也爭氣，學習也一向很好，大家都說他能考上好大學的嘞，我為了那麽一點加班費，就把我的聰聰給丟了！”

    她心裏止不住的後悔呀，要是那天她沒有加班，自己也跟著一起去了該多好，兒子就不會丟了。可她也不能怪自己的親娘，親娘弄丟了外孫，更別提有多難過了，她能怨自己親娘嗎？隻能怨那些可惡的人販子！

    “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你說那些人販子怎麽就這麽可惡，為什麽偏偏要搶我的兒子？我的聰聰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吃了什麽苦，他見不到媽媽，你說他該有多著急啊？我還聽說，聽說有些孩子被拐走以後，是要被打斷手腳，變成乞丐去討飯的……”張姐抽噎一聲，再也說不下去了，嚎啕大哭道：“他們的心怎麽就這麽狠，為什麽偏偏要搶走我的兒子啊！”

    方紅花安慰道：“也沒這麽慘，說不定是被別人買走了，也不會被打斷手腳什麽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張姐哭得更大聲了：“他們自己生不出孩子，為什麽要搶走我的兒子，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們有孩子了，可我沒了啊！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小孩，我為聰聰吃了那麽多的苦，我為什麽要給人家！”

    方紅花心中一堵，張了張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張姐的指責是對著那些拐走她孩子的人販子，可也像一道重錘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頭，將她的心理防線砸得個稀巴爛。

    她沒生出孩子，丈夫也死了，為了不孤零零一個人，為了以後能有人陪自己，才找人牽線買了一個小孩回來。說到底，也是從別人的手中搶走了孩子。

    當初方家人找上門來的時候，方母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可她心虛，因此也一點也不敢反抗，隻掙紮了一下，就將方硯交了回去。多虧了方家人心善，還讓她有機會從那個偏僻山村裏走出來，到這首都裏，還學了那麽多知識，換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這中間的生活。

    可方母不說，心底應該也還是恨她的，隻是將恨意掩藏了下來，沒有透露出來，甚至勉強對她露出善意。

    善意歸善意，可最無辜的人就是方母了。

    方紅花看著眼前的張姐，眼前的女人歇斯底裏地喊著對人販子的恨意，也讓她愈發艱澀，愈發難以開口。

    張姐有多愛自己的兒子，她都看在眼裏，也能明白她到底有多傷心。可當初，硯硯剛丟了的時候，方母也是這麽傷心絕望的吧？

    方紅花隻感覺臉頰通紅，抬不起頭來。

    她狼狽地安慰了張姐幾句，找了個借口急忙離開了這裏。張姐並沒有在意她的匆忙，仍然還沉浸在自己的傷心之中。

    方紅花走出了好遠，心情仍然沉重著。

    她上了公交車，卻沒有按照原計劃那樣去找原本看好的餐廳，而是換了個站，直接在圖書館下車了。

    圖書館裏有足夠多的資料，能夠讓她了解現實的情況，這段時間裏，她也習慣在了圖書館尋找問題的解決辦法。

    撇棄了平時常去的區域，方紅花一頭鑽入了社會時事裏，她和工作人員打聽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資料。

    她已經認識很多字了，所以能夠自己看書，不需要再請別人幫忙念。

    方紅花就這麽看了一下午，看得心情愈發沉重，直到方硯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才總算是從書中回過了神來。

    “花媽媽，你在哪裏呀？”

    “我在圖書館，硯硯找我有什麽事情嗎？”方紅花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壓低聲音道。

    電話裏的小孩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問她：“媽媽要帶我去外麵吃飯，你最近不是在觀察其他餐廳嘛，所以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方紅花一滯，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些報道，聲音壓得更低：“你媽媽要你來問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來問你的。”

    方紅花心情更加複雜。

    她很快又打起精神來，回絕了養子的邀請，甚至也沒有和平常那樣多說幾句，就匆匆掛斷了電話。方紅花抓著手機一個人在這個角落裏站了很久，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她抹了一把臉，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繼續看起了剛才沒看完的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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