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幾位對我的話自然沒有意見。相反，喬龍和童開壽還佯裝要舉著雙手鼓掌。

    我將手揮了揮，示意他們沒必要鼓勵，接著我又說道：“童總，你實話實說，對這個項目的前景感覺怎麽樣？你有沒有專業的團隊來經營和管理項目？”

    我性子急，加之人年青，在官場上的稚弱顯了出來，動轍就將底牌給亮了。

    童開壽在各方麵誠府極深，他事實上也誠如我所料的那樣，先到火星村投百來萬元，然後在清峰縣裏獲取銀行信任後，再貸六七百萬元出來！拿著這筆錢，他想轉到深圳再弄幾套房子供著！這些年裏，啥火都沒有房子火，啥生意賺錢也沒有那賺錢！

    他為什麽會輾轉回鄉來弄這事，主要是沿海地方的商貸審核嚴了！貸不出來！可是小城不一樣，不僅可以通過公關銀行要人貸，而且如果有領導招呼，更容易貸。

    並且，他知道我這樣急著找他，肯定也是受到各方麵壓力所致！縣裏要gdp，要投資額，副縣長杜坤天天逼著各鎮長要數字！而我作為新上任的鎮長，哪怕性格剛直，都會被各種關係的壓力給壓彎！

    他更知道縣裏要的數字哪怕是虛擬的數字，也肯定不能是縣長們憑空坐在辦公室想出來的，而肯定是從各鎮上搜集拚湊而來。如果清峰縣每個鎮都像萬峰鎮這樣，實事求是上報投資額，上報項目能拉動的gdp，那縣裏怎麽到市裏玩？豈不從一開始就在全清江市墊了底？縣委書記黎慶元和縣長李治國的麵子往哪裏擱？

    “常鎮長，我看你這次前來，也是誠心來的。那我也就說實話吧，我這邊對這個項目沒有什麽大的概念！百來萬元，你說能對我起多大作用？就算在深圳買套房子，連首付都不夠！所以我真沒有將項目特別放心上！至於如果項目搞起來，這管理團隊嘛，我想過了，就讓喬龍來管。他養過雞賣過雞，懂行！”童開壽一幅淡然卻又自信的態度。

    “那容咱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在這經營過程中，給你整虧了，怎麽辦？”

    “整虧了能怎麽辦？虧了就虧了唄！”童開壽在這時候倒顯得大度。

    “那好！既然童總說到這裏，喬總你們也在這裏。那我作為這個鎮鎮長，我就代表養雞的農戶，還有咱們出讓土地，沒有收到全款而入股的村民說一句話！咱們做項目，有虧有賺很正常，但是，在火星村這個項目上，我們有要求，如果你們做虧了，咱不能虧養殖戶的錢，不能將企業風險完全嫁接給他們！土地參股的農戶，也不能將損失算給他們，必須保證他們得按每年一畝地的租金進行分紅！”我其實也知道這事兒有點違心！但有什麽辦法！我這時候根本不具備與杜坤鬥爭的底氣。我也知道，得罪他，也就得罪了縣長李治國。

    我說的這話，其實這事兒對我們鎮上來說，真的已經是一個巨大妥協和讓步！

    以前的時候，我真怕他給整虧了，到時候留下爛攤子給鎮裏收拾，欠下銀行巨款還不清。現在，我的要求就是我們已經不管你經營得如何，賺錢也罷，不賺也好，但要求你首要保證替你養雞的農戶要能拿到錢，你占用土地的農戶能拿到租金！

    至於你獲取到的銀行貸款挪作他用，甚至你挪來開發地產，拿到深圳炒房子，那暫時我們不過問了！那是銀行與你們之間的事！——當然，作為我來說，也想到這一層，隻是鑒於目前的壓力，硬著心跟他這樣安排。以求咱們的村民能在這場資本推動的錯綜複雜的政商關係中，尋找到最大的利益即可。

    我這樣說後，童開壽爽快答應：“沒問題，沒問題的！常鎮長真是好鎮長呐，做啥事兒，想到的都是咱老百姓！”

    我不喜也不悲，沒有表情，沒有理他。

    他有點喜上眉梢，激動地說：“放心吧，我就是虧得一垮糊塗，賣房賣血，也要先將合同戶的養殖費給上，要將在村裏收的苞米魚粉的飼料費給上，鎮長領導就大可放心吧！”

    眼見經過我的退讓，童開壽也蠻高興，馬上就要將事情促成，隻差最後一錘定音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身穿黃馬夾的年青人急匆匆地進來，他站在村委會門邊朝裏望了望，然後與楊澤江打招呼：“楊書記，我是村裏道路施工隊的，剛才我們施工時，施工車擋著一個村民的道，結果這村民火大，掄起鋤頭就將車窗給砸了，現在還要砸人！你說這！……”

    這施工員的話在座的各位都聽到了，這讓楊澤江火大，他站起來：“有這樣事？哪戶的？膽大包天呢？連施工車的車都砸，沒王法了吧！”

    說著，他起身，準備應付那事兒去。

    施工員還站在原地，嘴上說：“三組的，好像姓張吧！”

    聽他這樣一說，我的腦海中刹時就浮現一個人：張偉！

    也就是上回我到火星村裏時，他因為村裏清路上的泥石，而堆在他自留山，並且向村裏索賠的那青年。

    那年青人簡直就是刁民一個，上回被帶到萬峰派出所關了一天，難道還不思悔改？

    “慢著，楊書記，我們也去！”

    我朝著郭金鵬示意，大家一起去，倒看看是怎麽回事！現在上級給村裏修路，好不容易爭取來名額，竟還有為難的？這也太奇葩了！

    我一動身，在村委會坐著的幾人自然一起前行。

    大家一路小跑，跑了約了半公裏左右，在火星村三組一農戶家，就見到這個砸車窗的人。

    不過，他並不是張偉，而是一個禿了頂的中年人。

    “張大勇，你這什麽情況？你砸人家車窗?”

    楊澤江怒氣衝衝地衝過去問那人。

    張大勇憤怒寫在臉上：“什麽情況，你去問問那狗日的？就他們那個施工員，開運輸車那個，他從我家門前過，我聽到嚓蹦一聲，他這重車就從路上壓著一個飛石，直朝我家裏飛來！”

    “哦，書記，你看看，你過來看看嘛！這可是我前一個星期買的吉利車！那鳥人開車路過，飛石一來，彈到我的新車上，頓時就掉了塊漆！……我這可是新車呢。吉利帝豪，七萬三裸車，辦起來加保險近九萬哩！我找他理論，我讓他出二百，我補補漆就算了，哪知道那鳥人將車窗一搖，理都不理我要開車走！你說我不砸他的車窗才怪！”

    這個叫張大勇的一邊說話，一邊牽著楊澤江，跑到他家門前停的吉利帝豪車屁股上，指著車屁股上一處兩指大的掉漆處說：“書記你看，這就是剛才蹦石弄掉的！”

    一看是這事兒，我就腦殼疼！

    村民百姓，有些矛盾，你真說不清誰有理誰沒理？就如這事兒，到底先指責誰？先處理誰呢？

    我索性任楊澤江在原地處理這事，我將童開壽和喬龍，還有郭金鵬、老雷領著，我們再次去停工的雞苗孵化場轉了一圈，就近期開展施工的事，與喬龍和童開壽商定了，那就是趁著夏天伏天來臨前，將場子的主體鋼構搭起來。入伏天熱後，再搞內裝修！……

    火星村雞苗孵化場這事兒，總算有了一個不遂我心，卻又無可奈何的結果。

    雖然他們就要施工，但在回程的路上，我還是交待郭金鵬，讓他與縣裏的幾大銀行打下招呼，各銀行貸款給火星村這個項目，不超過項目投資的二倍，也就是四百萬元左右。

    郭金鵬聽了我的話，眉毛擰成一團，他說常鎮長，這樣不好吧？隻貸給了們四百萬元，那連上報的投資額達一千餘萬元的數字都差太遠，怕不好向上交待呀！如果貸一千四百萬元的話，說不定領導來看，就有看頭了！……

    他這個產業辦副主任，自上任以來，現在都沒有弄出什麽項目來，心裏也著急。

    我將他瞅了一眼說：“你倒是想上天呢。就這雞苗孵化場，就貸一千四百萬？鬼老相信！”

    末了，我看了看他，知道他工作也難做，便說：“實在不行，今年咱們鎮的經濟指標不好上報，那咱們可以將柳江整治那個項目報多點，這個項目反正不能報太多。”

    柳江整治也就是從萬峰鎮上，給整個鎮區的柳江護上河堤，將沿岸修整一下的項目。畢竟，柳江河堤邊雜亂的一些建築物眾多，居民的生活汙水直接排放到河裏，這影響很不好，冬天河裏垃圾遍地，夏天蚊蟲滿天。咱們整治，現在要將這汙水建汙水池經過過濾、沉澱，之後再排到河裏，而且暗河的形式排到河裏。這樣使鎮容鎮貌美觀一些，真正提升集鎮的形象。

    這個項目，也是經過鎮黨委會討論過了。

    但是郭金鵬還是一臉苦色，他說：“常鎮長，你就莫為難自已了！柳江整治的那個項目屬於政府方麵的民生工程項目，投入資金需要2000萬元左右，而且主要是萬峰鎮財政所負責資金籌措。可眼下，咱鎮裏哪有錢呢？這要上報一千餘萬元，卻一分錢也搞不到位，上頭來看，完全不像那麽回事嘛！”

    郭金鵬的話，讓我陷入沉默。作為負責全鎮經濟大權的第一責任人，我對鎮上財務狀況也是了解的。他說得沒錯，就咱們鎮上的財務狀況，甭說拿二千萬元，就是三五百萬元，都極有困難！如果再將火星村雞苗孵化項目的投資數字往柳江整治項目擠，屆時柳江整治這邊自籌的錢，鎮裏根本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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