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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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第一天, 方長庚清晨就到了縣衙。他不是官吏,因此不用在卯時(早上五點)去承發房點卯, 但散衙時間和官吏一樣, 在酉時(下午五點),這樣看起來還是比較輕鬆的, 能夠自己支配散衙後的時間, 至少比起現代動不動就加班好多了。
許縣令和縣丞、主簿等一眾官吏大多住在縣衙公廨, 像許縣令所住的內衙,有住宅、書房、花廳還有後花園,相當愜意,而方長庚因為沒有編製, 因此辦公的地方並非在縣衙的大堂,而是十分靠近許縣令的內宅, 走幾步就是後花園了。
總之來了以後, 方長庚越發覺得官不好做,做清官更是難上加難。
別小看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 手下的官署就有幾十個,不說常見的縣學、祿米倉、監獄、接待官員的公館、巡捕廳等等, 還有用於疏養孤老無靠之人的養濟院,類似於現代公立養老院,還有收集埋葬無人認領的遺骨的漏澤園, 以及送發快遞的驛站和遞運所,管理道觀佛寺的僧會司和道會司等等,總之一天之內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難怪許縣令焦頭爛額地要找助理。
方長庚目前的工作就是協助許縣令處理公文,在他處理政務時酌情提出一點意見,過了七八天就基本熟悉了辦公流程。
這日上早堂,六房書吏把這天的公文、申帖還有訴狀交給許縣令過目,方長庚一般是不參與的,所以等早堂結束了才上縣衙。
剛繞過照壁,就見一個穿著青衫的青年背對著他往縣衙裏衝,方長庚一看他手裏的訴狀,就知道是來告狀的。
“前麵這位兄台,請止步。”方長庚叫住他,語氣不慌不忙。
那青年一回頭,見方長庚一襲普通百姓的衣著,顯然不是衙門裏的人,登時皺起眉:“你叫我作甚?怎麽地,也要告狀?”
方長庚看他幾眼,也看得出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弱書生,衣衫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臉上帶著不服輸的強氣,不知道是在哪裏吃了虧,非要爭一口氣的模樣。
“我不告狀,但可以告訴你,今日不是放告日,你就是去了承發房也不收訴狀,還是等下個月的三六九日再來!”方長庚微微一笑。
青年一瞪眼:“我的事哪裏耽誤得了這麽多時日,等書坊把書都刻出來了,我去哪裏討公道?!”
方長庚耳朵豎了豎,突然來了興致。
“我是許縣令幕友,你要有什麽冤屈,不如先跟我說,若是有理,我自然會稟告縣令替你做主。”本朝書刻坊遍地都是,比起鹽商茶商,做書商的門檻低而利潤高,因此不少商人做私刻坊主印書售賣,但因此出現的盜版現象日益嚴重,尤其多見與那些寫話本的書生出現糾紛的案子。
看來今天又有一樁。
青年倒也沒多疑,大約是看方長庚形貌不像是說謊之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原委幾句就能解釋明白——這人初來此地,與一家書坊主約定好把書稿賣給他,不料臨交書稿的前一天,標的物卻被人偷了,這下書生不僅得不到稿費,還要賠書坊主一筆銀子,他自然氣不過,於是就來縣衙求縣令做主幫他找到偷竊書稿之人並嚴懲,討回公道。
方長庚聽完也不覺得這案子有什麽新奇,但書稿若是被別的書坊搶先印出來發售,那時就說不清了。眼前人一看就是手頭拮據,方長庚便急人所急,正了正神色道:“還不知老兄姓名,你既說有秀才功名在身,就隨我一同去見縣令。”
青年這才稍稍卸了防備,盯著方長庚道:“在下黎平孟陬,字雲清,敢問兄台叫什麽名字?”
他哪知道方長庚腦門已經是一排黑線,還正疑惑對方怎麽突然眼神古怪地看著他,也忍不住神情不自在起來。
我滴娘,不帶這麽造化弄人的,這孟陬,不會就是之前周其琛送他的那本春/宮圖的創作人員?這人怎麽還跑到永州地界上來了?
想到那本冊子上惟妙惟肖的小黃/圖,又注意到孟陬眼下的青黑,對此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輕咳了兩聲,方長庚拱了拱手:“在下方長庚,字晦之,請雲清兄跟我一同走。”
孟陬臉色一鬆,心裏稍稍放寬了些,跟著方長庚往裏走。
“孟兄初來此地,恐怕對那書坊主的為人不甚了解,可否排除他欺你是生人竊你書稿的可能?”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現在大部分書商都沒什麽職業道德,無不想盡辦法壓榨這些靠筆頭吃飯又沒什麽背景的文人,對此許縣令早就與他提過整頓之法,一是不想再聽這群人上衙門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吵個不停,二是不想浪費行政資源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這下又出了這遭,如果是書坊主的問題,那可就真的撞槍口上了。
孟陬一聽就知道對方是真心想為他解決問題的,頓時對方長庚親近了幾分,哭笑不得道:“不是我惡意揣測別人,我打過交道的書坊主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走到哪裏就把書稿或是圖本賣給當地書坊,這種情況也遇到不止一次,我若是豁出去與對方理論,也能自己討回來。但那位書坊主身邊還有兩個窮凶極惡的保鏢,我雖然也有所懷疑,卻也不敢雞蛋碰石頭,隻能來縣衙了。”
方長庚安慰了他幾句,隨後就到了許縣令辦公的後堂,先說明了前情,之後就讓孟陬遞交訴狀,然後把所掌握的證據一一稟明,果然見許縣令麵色一凜,當即下公文定明天聽審,並發遣牌票命差役明日一早拘傳被告。
等兩人出來,孟陬有些激動:“今日還要多謝你引見,不然我就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方長庚笑道:“哪裏,也算是我本職所在,不值得掛念。”既然看了你的大作,我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孟陬嘿嘿一笑,左右看了看,突然湊近:“不瞞你說,我孟陬不過是個窮書生,也無大才,唯獨字畫尚可入眼,不敢說眾人皆知,但也受不少人追捧,你若在此有誌趣,改日我送你幾本。”
方長庚心裏一汗,想假裝不知道他說的“誌趣”是什麽玩意兒,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人家又主動提出送xx書給他,顯然是十分信任他了,他還想要什麽自行車?
於是兩廂歡喜,約定這事了解後就去孟陬住處一聚。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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