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桂蘭在火車站的那瞬間就明白, 兒子說孝順，那孝順也是有限的。他們現在有了自己的小家，她這個當媽的, 也隻是個拖累罷了。好在這些年，她自己還存了一些錢, 不管這病好不好治，等回了老家，自己種種菜, 下下地, 總能忙到一口吃的, 也不用靠兒子媳婦養老。

    回來後, 她也讓成軍陪著她去了兩次醫院，可她的病和何富貴不一樣, 同樣是咳嗽, 可醫生說了, 病灶不同是不能隨便吃藥的。

    吃了幾劑藥, 她自己是覺得好了些, 起碼胸口沒那麽悶了。正準備以後就這麽拖著呢, 這會女兒倒是回來了。

    雖然她嘴裏說著不想給女兒添麻煩，可女兒能回來，她心裏也像是有了主心骨般，強忍著才沒有在娉婷麵前哭出來。

    娉婷看出許桂蘭也不大想說在成都的事，也就不再多問。她發現，從進院子到現在, 許桂蘭確實咳嗽了好多次，而且屬於幹咳。她的這種症狀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個姑奶奶。

    那位姑奶奶也是一直咳嗽，家人帶她去了很多大醫院都查不出病情。因為家族曾有過肺癌史，還特意去做了相關檢查，最後也排除了。在吃了很多偏方，看了很多醫生後，無意中吃了一種香港的衝劑還真的把咳嗽的毛病給吃好了。

    所以娉婷認為，現在最主要的是排除許桂蘭癌症方麵的可能性，再去找其他原因。隻要不斷求醫問藥，總能找到對症下藥的治療方法。

    “你也別擔心，既然不是結核，那可能是其他毛病，咳嗽的事有大有小，我們多看幾家醫院肯定能醫好。等會兒我去老宅一趟，去跟爺奶還有大伯他們打聲招呼，這個把月也多虧了他們照應你。”

    今天回來的匆忙，從鎮上路過時又忘了打電話回北平，這會那邊指不定怎麽擔心呢。娉婷心裏歎了口氣，在天黑前，她還得去鎮上打個電話，順路再買些極品，剛好去爺奶那能帶上。

    “哦，也是，你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也累了，你的房間還在那，就是有陣子沒收拾了，要不我先幫你收拾了再說。”

    “不用了，我自己看著收拾就行，也不什麽急，你有時間就去歇會，等會兒我騎自行車出門，先去辦點事，晚一些再回來。”

    拒絕了許桂蘭的幫忙，娉婷拎著行李箱回了自己之前的房間。房間的樣子還是保持原樣，隻不過長時間沒住了，炕上有好些棉絮沒收，現在六月份了，肯定不能睡這麽厚的被子，娉婷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隻來得及大致上收拾了一下，就趕忙帶著錢，和許桂蘭說一聲，準備去鎮上打個電話回北平。

    “你騎車慢點，我先在家做飯等你回來。”

    她也不知道今天娉婷回來，家裏沒什麽肉菜，去成都前家裏的雞都托給了田桂芳，等她從成都回來，田桂芳又把雞送了過來。這會她剛好殺一隻雞給娉婷晚上添菜，再做些娉婷愛吃的酸菜餅子。

    娉婷一路騎到鎮上，打了電話回家和卞穎芝說過後，又順路去了趟供銷社，買了些走禮用的罐頭、點心，準備回去時直接去老宅一趟。

    “你媽啊，就是太硬氣，要是我遇到這事，也不可能就這麽回來了，怎麽也要把病看好了？這次你哥做事可不地道，我也就不說你嫂子的事了，這兒媳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可兒子是啊，你看看最後鬧的，你媽可是讓村裏人看了笑話了。”

    娉婷叫過爺奶後，大伯母田桂芳留著她說了會話。

    在別人看來，許桂蘭男人去的早，可她家裏以前日子是不錯的，就是每個月的津貼、糧票都讓人羨慕不已。現在她生了病回來，兒子兒媳也沒管沒顧的，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人看不得別人好，可不得說半天閑話？

    在大家看來，之前汪梅在家，許桂蘭對她多好，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跟親閨女比也是不相讓的。現在看來，這兒媳婦還真有些喪良心，好些人家還用汪梅來舉例，說明家裏不能對兒媳婦太好，太好了心也就野了，等你老了需要照應了也是沒指望。

    “要不是成軍哥打電話，我還真不知道我媽生病的事，還有這一個多月，成軍哥帶我媽去了兩次醫院，也是多虧了他。”

    娉婷也沒在何成輝的話題上多打轉，畢竟是一家人，她是做妹子的，不好在別人麵前多說什麽，說多了也是讓別人看笑話。

    “這有啥？家裏人，都是應當應分的，隻是你媽這病，也不知道是啥問題，醫生也說不出個道道出來，我們跟著著急也沒用呐。”

    “我也跟我媽說呢，實在不行就跟我去北平看看，這樣她也能看病了，我也能抽出時間來做些其他事。”

    “這樣也好，人老了還是要有人照應，你和你哥常年不在家，要是能跟著你去北平也挺好的。”

    田桂芳聽娉婷說要把許桂蘭帶去北平看病，心裏感歎道，她這妯娌到底命不算太差，最後好歹還有個姑娘可以靠。

    第二天，何成軍又幫著娉婷借了車，陪著她們娘倆一起去了一趟市裏的醫院。

    “我們首先排除了結核，從上次拍的片子上看，也排除了肺部陰影。那以我們醫院現在的醫療設備呢，真的是檢查不出你母親咳嗽的原因。之前我也建議，可以去其他大醫院看一看，現在改革開放，像上海，北平那些大城市，引進了一些先進的醫療設備，我們醫院的醫生也有去學習參觀過，相比之下，我們這確實是有差距的。”

    這位主治醫生已經幫許桂蘭看過三次了，可以說對她的病情是很有印象的。這次他依然是這個說法，在娉婷看來，這位醫生還是很有醫德和胸襟的。

    “謝謝你醫生，主要是我剛回來，也不清楚我媽的情況，所以再帶過來看一看。那如果說排除肺部陰影的話，那就不大可能是肺部的問題了？”

    “一般而言是這樣，也不排除片子照的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有百分百確定的答案，再找到病灶前，任何可能性都是有的。”

    娉婷了然的點頭，看來在這裏是真的查不出什麽，還是要把許桂蘭帶回北平才行。

    回去的路上，娉婷也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開了口。

    “媽，你這兩天把東西收拾好，這次我肯定是要帶你去北平的。你剛剛也聽醫生說了，去大城市看一看，說不定就能醫好了，明天我就打電話回去，讓仲淩先幫你聯係醫院。”

    “我現在這樣，除了咳兩聲也沒其他問題，醫生也說了，不是結核，不傳染，說不定過陣子它自己就好了，哪用得著去北平看病呐。”

    許桂蘭還是有些不大想去，年紀大的人在一個環境裏待久了，很排斥去陌生的環境。之前她也是迫不得已才去了成都，結果又弄的很不愉快，她就怕去了北平後不說自己過不過得慣，萬一再有點事，她真是不想過了

    “媽，你不能這樣想問題。你說你生病了，如果不盡快醫好自己受罪不說，村裏人也得議論呢。不管怎麽樣，你得知道自己是生了什麽病？去了北平你不用擔心，我不讓你和我婆婆公公住一起，仲淩你也知道的，他也是很孝順，很有擔當的人，再說來之前我就和他說好了，他也不會有什麽意見，這樣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就是啊二嬸，咱還是得把病治好了才成，你要是顧慮太多了，反而傷了娉婷的心。她聽說你病了，不管不顧就直接回來了，就衝著這個，你也得放心去看病才行。”

    何成軍在一旁幫著娉婷說了兩句。在他看來，這個堂妹做的的確是不錯的。當初他打那個電話，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結果娉婷二話不說就決定回來，現在也要把二嬸帶去北平看病，這事對於嫁出去的女兒來說，絕對做的可圈可點。

    按他們這的說法，合該是兒子出麵的事，可何成輝沒當回事，他這個堂哥也不好多說什麽。要不是娉婷嫁的好，這事還有的鬧，那普通人家的姑娘，誰出嫁後還能越過家裏的兒子去管父母的事？就是姑娘自己孝敬，那婆家也不會同意。

    被娉婷和何成軍一通勸，許桂蘭好歹是鬆了口，這也讓娉婷鬆了一口氣。她就怕許桂蘭犯軸，那她還真的沒辦法勸。

    “那我明天打電話回北平，再順路去買火車票，我們爭取早點出發。另外哥那裏要怎麽說我也不清楚，是打個電話和他說一聲呢，還是說沒這個必要，這還得你拿主意才行。”

    聽到娉婷提起兒子何成輝，許桂蘭也沒有吱聲。說心裏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如果說當時離開成都她對兒子還沒有那麽埋怨的話，那她回來這麽長時間了，何成輝也隻是寫了封信問了兩句，她對兒子兒媳也就徹底死心了。

    “有了媳婦忘了娘”，俗話真是沒說錯。以前都以為兒子是個好的，兒媳看上去也不錯，可誰知道現在他們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就嫌她這個當媽的礙眼了呢。

    “你哥那就先算了，他要是有心自然會來問我，要是沒這個心，我也不上趕著去煩他。”

    娉婷一聽這話，和何成軍對了一眼，這麽多天以來，這還是許桂蘭第一次這麽明確的說到何成輝。甚至用上了“有心”、“煩”這些字眼，看來的確是不大愉快的。

    “那行，那我們回去後就收拾東西，其他的以後再說。”

    到了鎮上，娉婷特意先打了個電話去了翟仲淩部隊，跟他說一聲這邊的情況。

    “我媽去了之後就讓她暫時住四合院那，再給她找個阿姨，平常也能陪陪她，給她做做飯什麽的。”

    西山大院那沒有空房間，肯定是住不下的，而且讓許桂蘭去住她也會不習慣，反而增添了她的心理負擔。

    至於請阿姨的事，主要還是讓許桂蘭一個人住娉婷不放心，可娉婷她自己也不能不回家，天天陪著許桂蘭，再說她白天學校有課，也不能給桂桂蘭做飯什麽的。

    她一個有家有室有孩子的，贍養自己親媽沒什麽問題，要是連婆家也不回，就是婆婆公公不說什麽，她自己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臉。

    “行，我明天就去把房間收拾好，該添置的先買回去。找阿姨的事可能一天兩天辦不好，咱也得找個可靠的，要不誰能放心讓她整天跟咱媽待一起？”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好去火車站接你。路上注意休息，別帶太多行李，哪怕過來買也行。”

    對於娉婷囑咐，翟仲淩一口應了，沒有覺得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反而怕回來的路上，娉婷又要照顧自己，又要照顧許桂蘭而忙不過來。

    “知道了，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知道他的關心，娉婷心裏也很欣慰。結婚八年了，他依然對她這麽體貼，這就是生活裏的小幸福。

    火車票是何成軍幫著去買的，許桂蘭收拾東西的時候，娉婷讓她盡量輕裝上陣。

    “媽，你別緊張，北平那邊我都讓仲淩安排好了，你就當跟著閨女去享福，也不要有什麽心裏負擔，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病給治好。”

    看出了許桂蘭的不安，娉婷握著她的手安慰著。

    第二天下午，在家裏吃過午飯，又去老宅打了招呼後，娉婷和許桂蘭就踏上了去北平的旅程。至於家裏的那些母雞，照例讓田桂芳幫忙顧著。

    “還有院子裏的那些菜，都快熟了，我給把鑰匙你，過陣子你就去摘了，浪費了我還挺心疼。”

    “行，你就放著，這白送的菜我還能不去摘？你去北平好好養身體，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

    許桂蘭聽了點點頭，衝著田桂芳揮了揮手，最後又看了眼村子，這才轉身上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哦～?(?e｀ )麽麽噠～

    其實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有的人是很讓人心寒的，生活遠比更加殘酷。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老有所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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