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想餓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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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攬月閣,夜雲輕將茶杯砸到地上,氣衝衝道:“憑什麽要我去?!你們關了小輕,還想連我一起關著麽?好啊,把我跟它關在一起啊!”

    夜拜鼇用拐杖指著地上的一堆碎片,沉下臉,道:“逆子!當真是無法無天,你還敢摔杯子!”

    夜雲輕抿了一下唇,還是不願意將自己的壞脾氣發在老父親麵前,他收斂了一下衝天的怒氣,甩袖坐到了老爺子身邊,臉上雖然還有著怒意,語氣卻放緩了一些:“父親,到底是誰背後嚼舌根子的,你讓他出來,當麵跟我對質。”

    夜拜鼇看了他一眼,道:“當麵跟你對質?你不得把人給打死了。”

    夜雲輕心想,敢背後嚼舌根子說他跟桑葉兒壞話汙蔑他們的人,打死了還都是輕的。可這話他也隻是想想,他嘴上說道:“可是爹,眼見方為實,你從別人嘴裏聽到的我,怎麽可能會是真的我?!”

    夜拜鼇:“……”這混小子在說些什麽混話?!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若是隻有一個人說閑話也就罷了,這上上下下的都在傳著流言蜚語。桑娘是個好孩子,這府裏頭不管亂成什麽樣子,她,你萬萬不能動。”

    夜雲輕沒見過自己父親這樣護著過府裏的女眷,難免有些不解:“為何?”

    屋裏隻有爺倆兩個人,夜拜鼇索性也就跟他交代了實話:“那孩子我很喜歡,將來啊若有機會,碰到個如意郎君,我想以夜王府小姐的身份把她嫁出去。”

    夜雲輕聞言微怔,妖異的眸子裏閃著幽微的光芒。他思忖了一下,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父親也有此意,我也有此意,倒不如把她嫁給我。”

    “……”夜拜鼇半生戎馬,戰場上什麽人都見過,這說句難聽的,他活了大半輩子,人生七十古來稀,他該見的都見識過了,唯有他這個小兒子,他每一次跟他談話,都覺得自己這大半生的年月都是白活了……

    這孩子,次次都能給他有“驚”無喜啊!

    夜雲輕滿臉的賤笑,不僅沒有注意到老爺子沉得漆黑的臉,反而深覺自己這個主意一舉兩得,實屬上策:“況且,我們連堂都拜過了不是麽……”

    他這混賬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爺子一腳踢得跪到了地上,夜拜鼇氣得胡子都翹了:“你這逆子!”

    “去,去給我跪祠堂,跪到自個兒反省了為止!”夜拜鼇說著氣著,就咳嗽起來,夜雲輕沒轍了,怕他身體剛好又被自己氣出個好了歹,伺候他喝了半壺水,這才灰溜溜的摸去了祠堂。

    夜雲輕在祠堂“跪”了三個時辰。

    日頭漸漸西去,肚子裏發出咕咕的叫聲,夜雲輕摸了摸肚子,心裏頭正疑惑,怎麽沒人給他送吃的?人都死到哪裏去了?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夜雲輕連忙從桌子上跳下來,跪在了堂中央的蒲團上,做起了乖寶寶樣子。

    夜青推門進去,看到這一幕,有些心酸。

    夜雲輕回頭一看是他,心裏暗罵了一句白做樣子了,他慢悠悠轉為坐到了蒲團上,看著夜青道:“空著手來的?”

    夜青吸口氣,為難道:“老爺說不讓任何人給小王爺送吃的……”

    夜雲輕氣得背過身去:“他不讓你送你就不送?你想餓死我啊?!”

    夜青沉默。老爺子的話,可不就是王府裏的聖旨?

    “你就是想餓死我。餓死我!”片刻後,夜雲輕認清事實,開始轟人:“出去出去,給老子滾出去!真是白養你這白眼狼了!”

    夜青被轟走了,夜雲輕難免有些後悔,這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外麵銀月光輝,星月朗朗,祠堂裏坐在供桌上翹著腿的人饑腸轆轆。

    “咕……咕……”

    門外一盞孤燈搖來搖去,夜雲輕望著供桌上的水果,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

    忽然,供桌上如豆的燈火飄了一下,又恢複原狀,夜雲輕眼神一變,看向了門口。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人慢條斯理的放下了手中食盒,打開。

    夜雲輕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很餓,從食盒裏飄出來的飯菜味道也很香,可他仍然別扭的把頭轉到一邊,道:“你來做什麽?”

    “某人還在氣頭上呀。”宮泠羽笑著把半開的食盒放到了夜雲輕麵前,他看了一眼,實在是太餓,想著先吃點東西,再跟她置氣也來得及。

    於是伸手拿出了一塊糕點,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好吃……”

    宮泠羽慢慢靠在了桌子邊,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

    夜雲輕風卷殘雲般把食盒裏的幾樣食物都吃得幹淨,捏著最後的棗糕,摸著鼓起的肚皮,問宮泠羽道:“怎麽進來的?”

    宮泠羽道:“機智如我,門鎖了,我就不會爬牆麽。我那有梯子。”

    夜雲輕聞言撲哧一笑,勾住她的肩膀,大笑道:“好,爬得好!”

    他這一笑完全掃去心中之前的悶氣,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生夠兩天的氣,在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的第二天,他就有些後悔了。

    不過,她沒什麽表示,夜雲輕就有些下不來台,他有些尷尬的收回自己的手,道:“你走吧。”

    “某人還在生氣……”

    “誰讓你把‘某人’推給其他女人?”

    “某人要怎樣才能不生氣?”

    “某人需要關懷,需要‘某人’親他一下……”

    夜雲輕說著就不正經的靠了過去,湊到宮泠羽麵前,托住她的下巴,目光皎然:“桑葉兒,我淪落至此都是因為你,既然我受罪,你也不能獨善其身在外麵快活逍遙。”

    “嗯?”宮泠羽顯然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夜雲輕就是那種,不會為了你好而在背後默默付出的人,但凡他要對你好了,就算是有牛毛那麽小的好處他也一定想法設法的要你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好端端的老爺子關我做什麽?還不是外頭那些人看你我走得近,說了一些你我的閑話,閑言碎語多了就傳到老爺子耳朵裏。”

    宮泠羽挑挑眉:“原來是這樣。”

    “所以,”夜雲輕伸手摟住她肩膀,戲謔道:“我在老爺子那裏替你一並領了罰,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宮泠羽笑著推開他:“今夜陽光明媚啊。”

    “……”

    “你替我領了罰,我偷偷來給你送吃的,難道你還吃虧?”

    夜雲輕不知哪裏來的悶氣,氣道:“你就是這麽喜歡我的?”

    “我也說過呀,每個人喜歡人的方式都不同。”

    “……”夜雲輕沒轍沒轍的,最後他一把拉住宮泠羽的手,義薄雲天道:“誒,我們和好吧?”

    宮泠羽有些哭笑不得,吃了我一頓飯你就不生氣了,夜雲輕你到底是傻,還是傻啊!

    ……

    月明如晝。

    祭司院中常年花開,從不結冰的聖湖竟然起了一層白色的冰霜。

    千林陣外,白石神殿上寒氣逼人。

    若水手中持著一隻白玉杯,尚未靠得太近,便覺陰寒的氣息仿佛從十八層地獄裏幽幽爬出,又幽幽的攀上了人的腳背。這若是尋常人,怕是連十丈之內都不得靠近。

    這全部的寒氣來自於靠著三生石盤膝而坐的那個少年。

    雲憶寒身上暗紅色的長袍也結了一層冰霜,他猛地睜開眼,那雙風光霽月、容華傾城的美眸,不知幾時竟也化作了冰潭,欲將人冰凍!

    若水眉宇微凝,他快步走過去,扶住雲憶寒,半跪到滿地的冰霜裏,畢恭畢敬道:“大人,藥來了。”

    “藥?”雲憶寒的眼神有一絲的不清明,眼底深處也隻有昏暗的微芒:“什麽藥?”

    若水神情溫柔,語氣親切,似在安撫一個迷了路的小孩子:“喝了這藥,你就會好起來的。”

    雲憶寒目光將信將疑,就著他的手看到了他端著的白玉杯上,忽然臉色一變,他提氣,屈指打掉了若水手中的白玉杯,玉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裏麵殷紅色的液體,頓時被滿地的寒氣凍成了血冰!

    雲憶寒額頭析出了一層薄汗,皮膚蒼白得幾近透明。他用力推開若水,踉蹌著站了起來,眼神慢慢恢複澄明。他仍然有些站不穩,垂在衣袖裏的手握成了拳頭,他不知不覺間皺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嘴角,竟然也隱隱漾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若水,你說我是怪物麽。”

    若水的眼神一直放在那杯被摔在地上的殷紅色血液上,良久,才朝著他清瘦至極的背影緩緩跪了下去,低垂著頭:“大人,若水再去取一杯藥來……”

    “嗬嗬。”雲憶寒一聲輕笑,打斷了若水的話,他伸出手,慢慢摩挲三生石上刻著的一個個名字。眼神雖然迷離,心中卻是十分清明的。

    他知道那是人血,不是什麽藥,他不喝。

    雲憶寒修長的指尖輕撫過那些深刻進石裏的凹槽,逐漸平靜下來。朗朗月光下,伏在他身後的如水長發,綴著星光,染著月魄,承載著來自蠻荒世紀的寧靜與孤寂,刹那間變成了銀白色。

    遠處,天際邊的光影似乎更加明亮、偉麗。

    “我是個怪物。”

    雲憶寒銀發如歌,衣袖滑落,輕歎一聲,“若水,你看到了什麽。”

    若水沒有抬起頭,答道:“夜,月,風聲,螟蟲……”

    雲憶寒似乎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他自問自答,語氣哀傷:“我看到了戰爭,屍體,瘟疫,死亡,離別,蒼生的痛苦。我看到了她死在我麵前。”

    “一次次的死在我麵前。”

    雲憶寒手指一劃,在氤氳的霧氣中準確的落到了一個名字上。

    他順著那個人的名字,一筆一劃的臨摹過去,神態淒豔,卻在說著不相關的話:“三日後便是齋戒,我擔心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住。若水,聽我吩咐,倘若我沒能堅持到最後,你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