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燕傾的試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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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州城內,一戶普通的民宅內——
燭台懨懨的燃燒著,火盆發出嗆人的味道,煙熏氣在空氣中盤旋、繚繞,嗆得人喉嚨十分難受。
榻上兩個男人相對而坐。
左邊是穿著尋常百姓服飾的溫庭,右邊是衣飾華美、風塵仆仆的燕傾。
溫庭的身上,那種在朝為官時的當官兒的氣度早已消失不見,如今的他,就是一個年邁的普通人,想要過安安靜靜的普通日子。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可他沒有想到,今天傍晚時,世子殿下會突然造訪。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燕傾放下朝中事不管跋涉千裏親自來找他,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想不到他辭去了官職,躲到了離王城這麽遠的地方,還是躲不過。
“溫大人在歎氣?”沉默了良久,燕傾率先開了口。
溫庭一雙老眼微微黯下去:“老夫已經不是什麽朝中大臣了,哪裏擔得起殿下這一聲稱呼?”
燕傾笑道:“溫大人這兩朝元老若擔當不起,試問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擔得起?”
溫庭斟酌了一下,抬頭看向燕傾:“世子殿下今日前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老夫可以幫上殿下什麽忙?”
燕傾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道:“倒也沒什麽別的事情,本世子隻是想知道,當年關於宮府滅門一案,溫大人是否有事情忘記上報?”
燕傾這話問的委婉,他說的是“是否忘記”上報,而不是直接問他是否有所隱瞞。
可溫庭聽後,心裏難免還是一個咯噔。
燕傾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見到他這個皺眉的小動作,便知這小老兒果然是有事瞞著他的。當年宮泠羽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很多事情都被他忽略掉了。如今舊事重提,想必溫庭心裏也是害怕了。
溫庭沉吟了一下,目光有些閃爍,否定道:“殿下這話是何用意?當年之事,不都是經由殿下親自指點,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隻是負責施行而已。”
燕傾道:“溫大人不必急著回答,仔細想想,再回答也不遲。”
燕傾的語氣雖然沒什麽異常,但從他的目光中,溫庭已經看出了威脅之意。
想不到幾年之前做的那件違背良心之事,不僅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連自己想要在這一方之地頤養天年,過幾年太平日子都是不可能的。
果然,人不能作孽啊,有的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
溫庭的目光放在兩人之間的一張舊木桌上。
木桌已經陳舊得不像樣子,表麵失去光滑的亮澤,到處可見縱橫交錯的痕跡,溫庭年少時便在朝為官,三十五歲就坐上了丞相的位置,這麽多年衣食無憂,日子過得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而如今呢?他隻能屈居梅州這座小城的一角內,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張羅,大半輩子攢下來的錢財都盡數捐到官府去修河道,修堤壩了,為的就是想用金錢,來贖自己過去犯下的大罪,圖一點心裏上的安慰。
可是老天爺竟然連這麽一點安穩日子都不給他過。
燕傾親自來了,就勢在必得,今天不從他嘴裏摳出來點東西,他是不會罷休的。而燕傾的那些手段……他這麽多年都有所耳聞,打心眼裏就害怕。
自己都一把老骨頭了,要是再落在燕傾的手裏頭,還有幾天可活?
可是他隱瞞下來的事情……說出來燕傾不一定也會放過自己,萬一一怒之下,加快了自己死亡的速度,豈不是得不償失?
溫庭心裏在做權衡,燕傾的目光慢慢凝在他的身上,似乎並不著急。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過去溫庭穿著官服踏著官靴威風凜凜神氣十足的,可是如今,他穿著粗布長衫,與尋常百姓無異,眉頭深鎖,整張臉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現在的溫庭,你說他就是個田裏頭種地的小老頭兒,都沒人不信的。
燕傾眸光動了動,道:“你且先仔細回想,是否有什麽遺落的事宜未曾上報?本世子念在你往日為國盡忠的麵子上,不會治你的罪,況且如今你也已經不在朝野……你我之間便當個朋友說說話兒吧,不必計較我的身份。”
其實燕傾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溫庭會突然辭官這件事,如今看來,這其中必然也是有貓膩的。
在燕傾審視的目光下,溫庭思考了良久,還是不打算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他的良心上已經受到了很大的譴責,他的親人也因此遭遇了不測,他不能一錯再錯,連改過自新的機會都失去。溫庭緩緩抬起頭,麵部表情有些僵硬,回答燕傾:“世子殿下,老夫並未有事瞞著殿下。外麵夜色已深,出了巷子口便有家客棧,老夫年歲大了,殿下恕老夫不能遠送了!”
溫庭下了逐客令,燕傾卻沒有起身,臉上的笑容反而越發深邃起來。
桌上有一杯進來時溫庭替他倒的水,不是什麽上好的茶葉,茶水的顏色也很劣質,是以從小錦衣玉食的燕傾根本就沒有打算喝。此刻,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握在茶杯上,未見他有多用力,那茶杯便哢的一聲從中裂開了。
茶水從他的指縫間緩緩溢出,流了桌麵一角。
燕傾低眉望著碎裂的茶杯,唇角的弧度詭異起來,緩緩開口道:“我聽聞溫大人還有一個小女兒在青河鎮的老家。”
溫庭聞言,目光倏地射向燕傾,瞳孔放大。
他這輩子子女單薄,溫家到了他這一代,膝下的孩子總共就那麽幾個,嫁出去的都嫁出去了,如今在青河鎮老家的小閨女也不過五歲,是他老來得子,便一直寄養在青河鎮的老家那邊,這……燕傾是如何得知的
溫庭想起自己的小女兒,額上便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層冷汗,他越想越冷,燕傾今日前來……怕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望著那被他捏碎了的茶杯,溫庭心裏害怕極了,燕傾這是在威脅他啊……
他要是不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燕傾就會瞄準青河鎮的小女兒……
他已經失去了如意,不能再失去這另外的女兒了……
終於,在燕傾不帶一絲殺氣的逼問下,溫庭鬆了口,交代了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
“當年殿下讓我處置宮家餘孽的屍首,當天夜裏,世子妃便找到了我,說是殿下交待的,要將宮家所有的屍體都扔到郊外亂葬崗喂狼。我……我的確是連夜讓人把屍體都運出城外,可第二天晚上,我又偷偷帶了人出去,把那一百多具屍體都轉運到了鳳凰嶺外的一處墓地。我將宮家人葬在那裏,每年都去上墳。”
溫庭到底還是把當年自己厚葬宮家人的事情交待了出來。
燕傾聞言,沉吟了一下,他知道,溫庭口中提到的“世子妃”是樂明砂。可笑的是,當年樂明砂竟然以他的名義做出如此狠毒之事,若非今日溫庭把事情的原本都交代了,他倒是不知道樂明砂打著他的名義做過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燕傾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冷淡,溫庭心頭一驚,熟料沒一會兒,燕傾便恢複了容色,沒有再為難他,起身告辭:“多謝溫大人托出實情,我說過今夜就當是你我之間以朋友的身份說說話兒,我不會為難你的。”他朝外麵叫了一聲:“桑與。”
桑與聞言進來,將手裏的一個木盒放到溫庭麵前的桌上,燕傾解釋道:“這是一點小小心意,溫大人一定要收下。還有,梅州離王城還算不得太遠,溫大人若是有心遠走,不如離開南詔,去往鳳麟洲。鳳麟洲地大物博,或許在那裏,溫大人還可以重新回到朝野。”
燕傾說完,便帶著人離開了。
溫庭久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打開桌上的木盒一瞧,裏麵足足有紋銀五百兩!
燕傾今日是轉性了,怎麽行事作風與平時這般反常?分明是來逼問他的,可最後他交代當年自己瞞著他厚葬宮家人的事實,他不僅沒有生氣,沒有責怪他,反而還給他銀子,勸他離開南詔國去往別國?
他——腦子被驢踢了?
不管怎樣,燕傾離開以後,溫庭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世子府——
宮泠羽在桌案前執筆寫字,雲憶寒坐在圓桌前給她剝瓜子,她以為是自己和雲憶寒協商好了,現在還不能告訴他一切,但她做什麽都是當著他麵前做的,不再想盡辦法瞞著她,卻不知道,其實雲憶寒早已知曉了她的身份,並且對她大部分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原本宮泠羽在寫字,雲憶寒一邊剝瓜子一邊看著她,畫麵毫無違和感的融洽。忽然之間,外麵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看樣子是有很多人朝這邊走過來,雲憶寒的感官也沒有往日的靈敏,幾乎是到了門口他才發現,然後閃身多到了衣櫥裏。
幾乎是下一秒,樂明砂就和容笙推門進來,他們的身後,竟然還跟著十幾名帶刀侍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