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都說京都有三絕，醉春樓的酒，忘憂坊的姑娘，和聽茶軒的名嘴。

    且說這第一絕，醉春樓每月初八出十壇好酒，自開門起便奉在台上，價高者得。這些酒均是京城裏最老最精益的釀酒師傅親手釀成，一掀蓋，就香倒一桌酒客。因而每月初八，醉春樓均是拿號入座，且座無虛席。

    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來這裏的人，卻不全是為了酒。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一個人！

    一個被明碼標價了的男人！

    醉春樓內素日喧囂，人聲鼎沸，此時卻是無人大聲說話，喝酒的均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目光四瞟，最後均落到了堂中央那人身上。

    大堂正中，一位白發黑衣的少年，正在陶醉的獨飲。

    一個稍有些見識的高瘦酒客拿袖子擋著臉，對同飲的矮胖酒客說道：“這兩天京都怕是不太平啊……”

    矮胖見他這般，四處張望一番，也壓低了嗓子問：“何出此言啊？”

    高瘦酒客拿眼微微示意：“你瞧，那兩個拿劍的青衣大漢和綠衣大漢，這兩位便是武當掌門鐵道子門下高徒——人稱君子四劍的，其中的傲梅——劉無恒與幽蘭——秦太虛。”

    矮胖倒底不如他見得多，直感歎：“喲，那都是大人物啊！”

    “這還不算！”高瘦酒客飲了一口酒，“你在看那邊，那個手握拂塵著素衣的女俠，便是峨嵋派掌門鐵梅師太的首席俗家大弟子，人稱峨眉無情道姑的蘇晴。”

    矮胖看得眼睛都瞪大了：“這些人，這麽大來頭？”

    “這還沒完呢，”高瘦繼續補充道，“看，那個穿白袍拿劍的，那個穿青衣的，還有那個背著大包袱的，分別是昆侖，嵩山，華山派的，那個光頭是少林和尚，那個黑臉的我估摸著是四川唐門的，至於光著胳膊穿著奇怪的那個人嘛……依我看，應該就是西域來的。其他的，都應該是江湖上大大小小沒有名氣的門派了，我也說不上來了...”

    矮胖酒客看得眼都花了：“沒想到今日能一口氣見到這麽多英雄豪傑，可真是開了眼界了！醉春樓名氣竟這般大！”

    高瘦見他一臉興奮，忙在桌子底下拿腳踹他：“你小聲點！小聲點！”

    “哦哦哦！”矮胖一邊點頭，一邊也學著高瘦的樣子，佝著腰，低頭，拿袖袍擋著臉，與他嘀咕，“他們都是來喝酒的？”

    高瘦笑話他：“當然不是！你以為武林高手都像你我一樣閑？每日的混吃等死啊？”

    矮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這是……”

    高瘦酒客拿下巴指指堂中央的黑衣少年：“知道那是誰嗎？”

    “我哪裏知道啊，不認得不認得！”矮胖看了一眼，直搖頭。

    “我看啊……”高瘦頓了頓，“這些人都是衝著他來的！”

    “衝他來的？他可是有什麽大的能耐？”矮胖似乎並不十分信服，“這少年除了頭發白得特別，也無甚特別之處啊……”

    高瘦一拍大腿：“哎……你說對啦！就是這頭白頭發才特別呢！就是因為這頭白發，他們都要他的命呀！”

    “那為何還不動手？”

    “唉，他們害怕唄……”

    矮胖有些發懵：“這麽多人殺一個，怕啥啊？”

    高瘦舔舔嘴唇：“你看他那雙手，你看見沒……聽江湖傳言，他這雙手詭異的很，叫無數人聞風喪膽！”

    矮胖要再問，高瘦卻搖搖頭，直管喝酒，擺明了要賣關子，不肯直說個中緣由。矮胖隻好也緘聲不語，同他一道貓在角落裏看戲。

    “小二哥，”白發黑衣的少年帶著三分醉意，朝著櫃台喊道，“再來兩壺上好的女兒紅！”

    他一開口，滿堂酒客皆是一緊張，一雙雙眼睛更是或瞟或瞄地盯緊了他。

    小二哥雖年輕，卻也是見過場麵的，此刻卻還是被這滿堂的殺氣，嚇得不敢去送酒。而在一旁的掌櫃見狀，拎了一壇台上的好酒就塞到他手裏，在他身後用力推了一把：

    “去，快去！”

    小二哥戰戰兢兢的來到了大堂中央，把端來的酒，輕輕的放在了白發人的桌子上。旋即像見了活閻王一樣，連滾帶爬就跳到了掌櫃的身後。

    我滴個乖乖……

    小二擦擦額頭嚇出的冷汗，這人居然還有膽子喝酒，他感覺那些眼神都要把自己盯出一身窟窿來了，這白發少年朗居然還跟沒事人一樣坐著喝酒……

    “哈，你怕什麽……”

    拿到酒的十三朗兀自嘀咕，言語中帶著笑意，似乎不明白小二的畏懼從何而來。

    “他又不是你，怎麽能不怕？”此時酒樓門口傳來一聲男聲，眾人口頭看，卻是空無一人。

    人未到，聲先至。

    眾人再回頭看，隻見白發少年身邊已然多了一位紫衣少年，望上去年歲也不過二十出頭，腰上掛一柄彎刀，口中銜一截狗尾巴草，左腿擱在條凳上，右腳自在地搖擺晃動著。

    此人也不知是何時進來，何時坐下的。

    好俊的輕功！

    眾人暗歎，此時高瘦口中的君子四劍之一——“傲梅”劉無垣卻“嗤”了一聲，同身邊的“幽蘭”秦太虛道：

    “雕蟲小技，也在這裝神弄鬼。”

    他聲音不大，但在座幾位有點本事的都聽到了，有好事者便笑出了聲。

    紫衣少年自然也聽到了，眼角餘光掃了劉無垣一眼，並不理睬他，隻伸手一下拍到十三朗肩上：

    “唉，初八喝酒都不叫我，我們還算不算兄弟？十三，你還欠我兩頓酒錢！”

    “果然是你，我不叫你，你不也自己找來了？”十三朗笑了笑，撥開他拍在肩上的手，指著剛拿上來的兩壇酒，說道，“來，我們一人一壺，就算還了你一頓了。”

    “一壇酒就想打發我？你天生就是一個無賴！”紫衣少年言語憤憤，倒是很計較這兩頓酒錢。

    “無賴便無賴了，物以類聚！”十三朗學著他方才的樣子，也伸開長長的胳膊搭到他肩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可是，人以群分！”紫衣少年掙開他，“你是東西，我是人。不要扯在一塊！”

    “可是，你說我們是兄弟的呀...”十三朗裝一臉的無奈，胳膊又纏上去，“唉，這麽多人盯著，給我個麵子嘛……”

    紫衣少年環顧四周，“哦”了一聲：“這些人——都是來找你的？”

    “我猜是的。”

    “你又惹了什麽禍端？連蘇晴這樣的冰美人……都與你扯上瓜葛了？”

    “我也不知道。”十三郎聳聳肩，語氣頗為無奈。

    “你休想誆我。”紫衣少年的聲音抖然拔高，整個人站了起來，一腳踩在條凳上，吐了口中狗尾巴草，指著十三朗道，“你一定又是偷了別人的寶貝害了別人的相公，搶了別人家的漂亮寡婦做小妾，否則哪裏來這麽多冤枉債？”

    “去你的！喝酒就是。”白發人笑著罵道。

    “好，我喝酒，我且看著別人找你尋仇，你的死活不管我的事！”紫衣少年一把搶過白發人手中的酒說道，“我要兩壇，從此我們兩清。不然你死了，我這輩子就少喝了一壺！”

    “嗬嗬，真是酒鬼！”白發人對著小二哥說道，“再給他來一壇！”

    “算你識相。”紫衣少年是真好酒，抱起壇子聞了一聞，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京都三絕，聖名不負。”

    二人也不說話了，你一杯我一杯地就喝將起來，看得周圍人又交頭接耳起來。

    直到酒見底，紫衣少年喝夠了，二人才有要走的樣子。

    十三朗起身，說道：“老板，結賬。”

    他將一隻錢袋子扔到櫃台上，淡淡囑咐：“不用找了。”

    掌櫃的像送走瘟神一樣的興奮，說道：“爺慢走...”

    “你就準備這樣走了？”

    此時武當的傲梅——劉無恒攔在兩個少年麵前，一副要尋釁的樣子。

    “原來是劉少俠，不知閣下有何事？”白發人說道。

    “白發十三郎，千手隨心幻無常。十三郎，今天在下就要領教領教你傳說中的絕學，變幻無常的隨心訣！”

    這劉無恒倒是人如其名——“傲”氣十足。

    “劉大俠，你還是省省吧。”紫衣少年又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不是說你武功不如他，隻是你現在心浮氣躁，兵家大忌，莫說動手了，就算不動手，光用嘴巴說，我都能把你氣死了...”

    “你...！”劉無恒大吼一聲，“廢話少說！我們功夫上見真章！”

    身邊的幽蘭——秦太虛聞言趕忙拉著劉無恒說道：“大師兄，你忘記師叔叫我們來的目的了嗎？怎麽能自己亂了分寸呢？”

    “可是！”劉無恒怒吼道，“我真不懂師叔，幹什麽要我們保護這小子。”

    “哈哈哈”，紫衣人突然大笑道，“保護他？真是勞煩武當的兩位少俠了，雖然想殺他的人不少，但是能殺他的人卻不多，二位倒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

    “你還能這麽自在？”峨眉的無情道姑起身，麵對著十三郎，終於發話了。

    “蘇女俠，不知峨眉掌門鐵梅師太，她老前輩有何吩咐呢？”十三郎看著蘇晴說道。

    “師父有命，要為江湖除害，命我殺了你這個狗賊！”蘇晴怒顏道。

    “殺我？”十三郎歎氣道，“唉...最新想殺我的人還真多，我這條命有這麽值錢嗎？”他有看了看周圍的幾十號人，笑道，“莫非各位英雄好漢，都是來取我項上人頭的？”

    “正是！”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正是！”紫衣少年又插嘴說道。

    “唉，好吧，你們誰有自信的，就來取！”十三郎瞬間表情嚴肅，又道，“你們幾十號人一起上，我多半命喪於此，不過我的頭歸誰呢？你們還要打打決個勝負再分。幹脆就單打獨鬥吧。但是單打獨鬥，你們一個個上還是討不到好處的，要不來車輪陣？”他又歎了歎氣，說道，“唉...車輪陣是好，估計你們幾十號人，我必敗無疑，但是誰先上誰就為後麵的人做犧牲，越是後上，越是省力。不知道你們誰先上呢？”

    “嗬嗬，”十三郎笑道，“峨眉派也算是武林名宿，要不無情道姑先在和我會一會？”

    蘇晴不停的撫摸手中的拂塵，但是還是有些猶豫，心中若有所思，遲遲不肯動手。

    “不對！”紫衣少年驚呼道。“這麽多男人在，怎麽能讓女人先上呢？雖然武當的劉無恒很想和這個十三比劃比劃，可惜師命難違，隻能做個縮頭烏龜。”紫衣少年帶著嘲笑的看神看著劉無恒繼續說道，“有誰願意第一個上，為武林做貢獻嗎？”

    十三郎環顧四周，除了劉無恒臉色極其難看，滿身殺氣的瞪著紫衣少年看之外，其他人都是死死的盯著自己看的。

    紫衣少年也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看劉無恒說道，“看來各位都還沒想好，既如此，各位，我們兄弟倆吃飽喝足了，準備四處逛逛，不知各位是否與在下同遊？”

    說完哈哈大笑，拉著十三郎的走出了酒樓。

    瞬間，滿堂數十號人，統統站起，跟著十三郎走出了酒樓。

    突然，十三郎一轉身，對著身後跟隨自己的秦太虛說道，“敢問秦少俠，閣下的師叔虞機子老前輩現在何處？”

    秦太虛冷冷的看了十三郎一看，說道：“太平王府！”（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