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山牽著馬車，穿過熙來人往的街，一直往北城門走去。

    赤羽撫雲卷起簾子，不停的和他說話，他不太熱情，但是大多都有回應。

    出了北城門，她心情不再那麽充滿死裏逃生的激蕩，逐漸平靜了下來，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她這一生，人類給了她最大的傷痕，可是她的兒子也是人類，即便她恨所有那些帶給她痛苦的人，然而當蘇長山站在雪梨院的時候，她覺得一切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一直走到城外二十裏荒無人煙的大道，蘇長山才鬆了手。

    “人比你想象的可怕，你已經體驗過了，再也不要來了。”

    蘇長山伸手撫摸著她的臉，完全不像個少年。

    赤羽撫雲不知不覺又掉了眼淚，“你在蘇家以後要小心。”

    蘇長山道：“不用擔心我，欺負我的人連地獄都下不去。”

    她哭著點了點頭，留下是不可能的，將長山帶走，別說他不願意，就算願意，魔族也不會接納一個人類，哪像她當初那麽傻，執意與部族斷絕關係，雖說她愛他不後悔，可到底還是失去了所有。

    她執意不騎馬，不走大路，這條路還在蘇家的控製中，她要翻山越嶺，走沒有足跡的地方，永遠逃離這個人間。

    蘇長山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山林裏，才騎馬離開，車廂就丟在了這裏。

    循著一條小路往西去，從最矮的山坡向上爬，直到大黑馬累的口吐白沫，他才步行攀登。

    站在龍王山其中一座山頂，俯瞰下麵山穀銜接處的平原，喊聲震天，屍橫遍野。

    這場準備已久蘇張兩家聯手的人魔大戰已經持續了三天，戰場上每個人都很疲憊，而魔族卻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經常是七八個人圍攻一個，也不是對手。

    龍王城邊境的魔族本就是個小部落，卻拖累著每年上萬名武修駐紮防禦，不堪其擾，而真實的戰況就是蘇長山此時看到的這樣，上萬修士對陣千餘魔族，勉強能維持不敗。

    這是一場先天與後天的戰爭，沒有公平可言，誰強大，勝利就屬於誰。

    這種廝殺，在他眼裏，無異於人類看螞蟻與蟑螂打架一樣無聊，按理說根本觸動不了他，可是看著看著他竟有些感同身受。

    人類明知自己弱小，為什麽前赴後繼以身陷陣？

    就是這樣一群弱小的人類，守住了龍王城邊防，讓魔族多年來不曾踏入一步。

    從赤羽撫雲身上可以看出某些人類的可恥，但是從這些邊疆武修身上卻能看出難得的可貴。

    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一個人力量很弱小，一群人，恩，還是很弱小，看似有章法、有陣型，可是沒有顯著效果，往往一個魔族將領就能衝垮這邊數個陣型。

    他靜靜看著，沒有下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風一陣陣吹來，陽光也會隨著風泛起波瀾，一會暖一會涼。

    他沒有轉身，盡管感覺到強烈的危險。

    “下麵有你親人嗎？”

    一個背生雙翅的藍眼睛少女出現在身旁，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下麵有我的親人。”

    “為什麽你有翅膀？”

    蘇長山看了這麽久，那群魔族基本上都是一個族群，沒有一個長翅膀。

    她一個變異魔族，麵對一個人類，說起話來竟一派天真：“我前些天生了場病，以為自己要死了，後來活了下來，還長出一對翅膀。剛才我在那邊摘野果，不小心看到你，我沒有惡意，隻是看你孤零零的，想和你說說話。”

    原來落在了她身上。

    蘇長山更加戒備，凝視著她的眼，這些天外妖魔太狡猾了，那天它落下來，分明隱藏了妖氣，像顆普通流星墜落，絕大多數的星辰靈識不強，隕落後往往就失去了意識，至少落在這裏的都是如此，可是天外大妖偽裝的流星就不好辨別，至少他一時間看不出她的真假，隻知道她妖氣濃鬱，似乎隨時衝天暴起。

    “下麵打成這樣，你還有心思摘野果？”

    “因為他們不會輸，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爹就是族長，這些人類殺不死他的。要不是嫌我小，不讓我上陣殺敵，這場戰爭早就結束了，他知道我最近變得很強，卻還是不放心讓我做個戰士。”

    她認真的傾吐著煩惱。

    蘇長山道：“你爹比你清楚，事情往往不會那麽簡單。”

    她笑道：“不會比我想象的困難到哪裏，很快我就會踏平龍王城，建立一座屬於我們部落的新領地。”

    蘇長山道：“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話？”

    她搖搖頭：“我沒有威脅你，魔界發生了一些大事，為了生存，我們必須侵入人間，我不喜歡殺生，平時我都吃素的，可是沒有辦法，未來我會殺很多人。”

    蘇長山道：“一個幾千人的族群，吞不下一座龍王城，城內百萬人，人人有一顆抵禦魔族的心，隻要一個有聲望的人振臂一呼，就有源源不斷的武修開赴邊境。”

    她滿不在乎的道：“可惜沒有這個人，我觀摩了幾次，發現人類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你們就像野牛，獅子伏擊，就在原地大快朵頤，周圍的野牛卻頭也不抬繼續吃草。人類隻會抱團取暖，看似眾誌成城，其實不堪一擊。你看，他們又輸了。”

    從服飾上來看，張家與蘇家的武修融在了一起，如潮水般潰敗，而張家在這方麵明顯訓練有素，撤退比進攻高明多了，被咬住的多是蘇家的人，一群一群的被魔族獵殺。

    “算你運氣好，今天遇到我，快回家吧，遠遠的離開龍王城，我叫妠朶，以後這座城就叫妠朶城，一個注定會被人族遺忘的城池。不過我會賦予它新的生命，用你們的話叫開疆拓土，山河盡歸我所有，這裏就是我夢想的開始。”

    她振翅飛入天空，盤旋一圈，幾乎以垂直的無畏姿態衝入山穀。

    蘇長山略感吃力，一個天妖下來，短時間內就如此跋扈，強勢崛起，實在令人不爽。

    上山容易下山難，他有點羨慕那個叫妠朶的魔族少女，畢竟會飛真的能節省很多時間。

    花了半個時辰他才走到拴馬的地方，它已經等得萬般無聊，樹皮都被踢飛了幾塊。

    騎馬回城，一路風和日麗。

    妠朶很快要加入戰鬥，龍王城或許會降臨一次真正的危機，不過正好，他也來了。（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