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但凡是聽到了對於韓江雪的溢美之詞，方悠然都會煩躁，她沒好氣地瞪了眼王老太醫，便不再說話。

    哐當一聲，房間裏傳來碎裂聲。

    大概是什麽瓷器摔碎了的聲音。

    眾人焦躁不安，都紛紛站起來，想要推門進去。

    夙厲爵攔下他們，“我先進去，你們不要動。”他率先進門，將房門關上。

    窗簾都被事先拉好，昏昏暗暗的，隻有一縷月光從窗戶的縫隙中鑽了進來，照射在床邊，正好照亮了韓江雪的臉。

    韓江雪的臉色蒼白，她怔怔的睜大了雙眼，很是空洞無神。

    她倚靠在床邊，目光望著床上那個人，可似乎也不是在看人，好像失去了焦點，很是迷茫的樣子。

    夙厲爵走路無聲，慢慢到她的身邊。

    當夙厲爵握住了她的肩膀時，韓江雪這才有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她一臉慘然，“夙厲爵……我，我沒救活他……”

    我沒救活他……

    沒救活他……

    這幾個字，像是千萬的箭雨一般，紮進了夙厲爵的心。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許多舊日的記憶，方老將軍是如何將他這個孤兒領回家，教他習武打仗，給他溫暖……

    一幕一幕，他從不曾對人說，也不曾將感恩告訴老將軍，但他都放在了心上。

    夙厲爵走到床邊，看了看方老將軍。

    老人家走的很安詳，再也不會被這人世間的病痛和煩心事所牽絆，他可以好好的安樂了。

    夙厲爵的拳頭，漸漸收緊。

    “我不怪你。”

    聽到夙厲爵的聲音，韓江雪感覺很難以置信，她沒有救活方老將軍，夙厲爵竟然不怪她？

    “你說什麽？”

    “人終有一死，手術也有成敗，你早說了沒有那麽大把握，我不怪你。”

    如果夙厲爵不在這兒，韓江雪都要哭出來了。

    這年頭醫患關係都這麽緊張，能碰的上夙厲爵這麽善解人意的患者家屬，實屬幸事。

    韓江雪這會兒腦袋正在放空，竟然沒有注意到夙厲爵說了一個新鮮的名詞。

    手術。

    一個古代人，怎麽會懂得手術是什麽？

    在韓江雪手中救活的人，不在少數。

    沒救過來的，並且讓她萬分遺憾的，方老將軍算一個。

    撇開別的不說，方老將軍忠勇善戰，一生為國盡忠，算得上鐵錚錚的英雄，值得她敬佩。

    如果，如果再早一些，韓江雪想，就不至於是這個結果……

    砰！

    門被撞開，一個纖弱的人影如風一般跑進來，看到床上的方老將軍與世長辭時，她嚎啕大哭起來。

    “爺爺……爺爺……”

    夙厲爵亦是沉浸在悲傷之中，聽到方悠然哭泣的聲音，他微微皺了眉頭，“我不是說，讓你們在外麵等嗎？”

    跟著方悠然一起進來的人，都紛紛低下了頭。

    方悠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韓江雪，怒喊道，“將軍，你說信任她！但這個女人對得起你的信任嗎？她害死了爺爺！”

    “悠然！”夙厲爵厲聲嗬斥道，“你冷靜一點！如果沒有她，老將軍也活不下來！”

    方悠然哭著，“將軍，你為了這個女人，竟然說出這種話，爺爺是怎麽對你的，他現在屍骨未寒，你不想著為他報仇，反而處處包庇凶手？”

    對於方悠然的控訴，韓江雪更是忍不了，“方悠然，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害了你爺爺？”

    方悠然冷笑一聲，“你想勾引將軍不成，反而嫉恨我，為了報複我，你就對爺爺下手，好讓我無依無靠是不是？你好狠毒的心啊！”

    對於方悠然的邏輯思維，韓江雪表示無語。

    若她真的想報複，招數會高明的很多，也會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會當著眾人的麵兒來害人，給你機會抓我的短處？”

    方悠然的淚水流個不停，望著韓江雪時恨意滔天，“我會給爺爺報仇！我會進宮告訴皇上和皇後娘娘，將你繩之以法！你別想躲過去！”

    夙厲爵的聲音摻雜怒氣，“方悠然！我說了，不要亂來！”

    這檔子事兒，根本不用方悠然上報，皇上和皇後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而這消息也像是長了腿兒似的，走遍了大街小巷。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前不久盛極一時的一品女禦醫韓江雪，治死了人。

    當天，由於夙厲爵一路保駕護航，韓江雪順利地回到了韓府。

    看到夙厲爵送韓江雪回來，紅桃都有點驚訝，“將軍……”

    她又看了一眼韓江雪，猶豫了一下，“夫人……”

    韓江雪正走神，被紅桃這麽一叫，臉紅了一下，怒道，“瞎叫什麽！”

    紅桃立刻改口，“小姐，您能回來了啊……”

    韓江雪對紅桃翻了個白眼，“你不盼著我回來啊！”這丫頭，變得真快。

    紅桃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韓江雪踏進府門，又轉身過來，跟夙厲爵道，“你……”

    “我沒事，不用亂想。”

    韓江雪低了低頭，心裏也有些不好受，她知道夙厲爵現在心裏肯定很悲傷，而這種悲傷有一部分是她促成的。

    “那，那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一直沉著臉的夙厲爵，突然笑了，“吃什麽飯？早飯還是晚飯？”

    因為手術的時間太長，折騰到現在，已經是半夜。

    再過一個多時辰，差不多就天亮了。

    韓江雪被噎住，“不吃算了。”轉身就走。

    她的手，突然被拉住，“我想喝紅豆粥，桂花餅，紅桃去準備吧。”

    夙厲爵牽著她的手，大步往裏走。

    韓江雪瞪著個眼睛，腦子裏一團漿糊。

    甚至讓她有種錯覺，好像他們還沒有和離，還在將軍府，夙厲爵仍像以前一樣百依百順。

    紅桃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早飯。

    等她們吃飽喝足，韓江雪靠在暖榻上，手支著頭就睡著了。

    這一晚上，實在太累了。

    夙厲爵輕手輕腳地，給韓江雪蓋好了小棉被。

    剛做好這一切，就聽外麵有一個公鴨嗓在喊著。

    “韓江雪，接旨……”

    聖旨來了，宣召夙厲爵和韓江雪入宮。

    為的，當然是方老將軍的事情。

    韓江雪剛睡著，就被驚醒，夙厲爵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看著她時有些心疼，“走吧。”

    宮裏死氣沉沉，沒有人敢大聲喘氣。

    在這裏，當然無可避免地看見了方悠然。

    方悠然形容憔悴，想必是哭了一整夜。

    但韓江雪覺得，這個小女子也是厲害，看起來方悠然柔柔弱弱的，但每次看向她的時候，就像豎滿了刺的刺蝟一樣，充滿了敵意。

    皇上已經了解了來龍去脈，對於方老將軍的死感到萬分惋惜。

    皇後歎息道，“方老將軍的事情發生，讓人措手不及。不過，韓禦醫當初可是應下了的，如果救不回來，那就要以命償命了。”

    皇後眼底的暗芒閃爍，湧動著危險的光芒。

    她想讓韓江雪死。

    聽了這話，韓江雪未免覺得可笑，“皇上，皇後娘娘可能是記錯了。我從沒說過我要救治老將軍，可方家小姐和皇後娘娘咬定了隻有我能救，而且還說，如果我不救，就讓我在牢裏一直呆著。就算我懂醫術，這醫術也稍勝過他人一籌，但天下醫者誰敢保證，可以讓病人完全痊愈，何況，方老將軍當時已經是命懸一線。”

    韓江雪這是在說，皇後和方悠然合謀，冤枉了她。

    道理大家都懂，就看皇上要相信誰了。

    對於韓江雪，皇上還是存了幾分私心的，如果不是韓江雪，也不能很快地力排眾議，讓韓鳳羽進宮為妃。

    所以，皇上是想保住韓江雪的。

    皇上看了韓鳳羽一眼，“羽妃，你認為你大姐所言是否真實？”

    他刻意提出來這個親情關係，便是相信韓鳳羽懂得他的心思，能保韓江雪一命。

    當看到韓鳳羽和方悠然眼神交錯的那一瞬間，韓江雪就知道，皇上這步棋走的真是臭！

    皇上的女人們，都想拉攏韓江雪，也想讓韓江雪死。

    韓鳳羽歎了一聲，眼中隱有淚光，“臣妾……臣妾也沒想到，大姐姐會因為兒女情長，做出這樣的糊塗事……”、

    沒等皇上開口，方悠然立刻哭道，“皇上，臣女和夙將軍一起長大，有些情分也不為過，可我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韓禦醫心懷怨毒，為了報複臣女，便將爺爺害死……臣女家破人亡，韓禦醫才算解了這口氣嗎……”

    方悠然還說不夠，對著韓江雪，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韓禦醫，如果有什麽火，有什麽怨，你衝著我來就好，為什麽要殺我爺爺……”

    無中生有，顛倒黑白，方悠然算是個中高手。

    韓江雪被氣得連連冷笑，沒有什麽想反駁的了。

    夙厲爵沉聲，“皇上，這件事不應該全算在韓禦醫頭上……”

    韓鳳羽打斷道，“夙將軍，既然大姐姐做出了這樣的事，她就應該知道後果。她雖然是本宮的大姐姐，但本宮絕不會生包庇之心。”

    這話一出，算是坐實了韓江雪的罪名。

    皇上眉頭緊皺，原來韓鳳羽不想救韓江雪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