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鮑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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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王福勝眼見著孩子一直在哭,忙上前去了,先說了聲“參見皇後殿下。”接著便道,“三殿下,三殿下,快別哭了哎。”
但孩子對於他和履霜的安慰,都置之不理,隻是聲嘶力竭地喊著娘。履霜不由地窘迫起來,“這孩子,小時候還依戀我。一大了,隻記得他娘親了。”
她身旁的宮女們也都抱不平,“申貴人忙著帶大公主,又要安新胎,三殿下一向是跟著咱們的。偏偏這一摔了碰了,還是想著自己的親娘。”
履霜聽了,麵上閃現黯然神色,但很快就振作了起來,斥責婢女說,“別瞎說,這是母子連心。”更加溫柔地親了孩子一下,“別哭了,壽兒,待會兒就送你去見你娘。”她這樣說著,把孩子交給了婢女,抬頭掠了掠鬢發。
恰好見到他站在不遠處,神色怔怔地看著她。
初夏了,風中有輕微的荷花香。那樣雅致的味道,她卻覺得花香太馥鬱,令人喘不過氣。
三年了。
一千多個日夜沒有見過他。在心中輾轉許久,卻也慶幸了許久。唯獨沒想到,會在今時今日,忽然一抬眼就望見他。
她定了定心神,對王福勝和左右道,“把三殿下抱去申貴人那兒吧,你們也都跟著去。本宮和兄長說說話。”
眾人都答應著退下,河邊一時大靜。她這才凝視著他,輕聲說,“好久不見了,竇憲。”
竇憲。
這一生中,隻有她一直是這麽叫他的,帶著一種特有的親昵。他長久被麻痹的心逐漸又加速起來,卻是說,“...那是申令嬅的兒子?”
她有些吃驚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在心中鬆了口氣。
她是皇後,一旦有子當天下皆知,怎麽會不傳到他耳朵裏。方才實在太杯弓蛇影了。隨即又自嘲起來:我在開心什麽、慶幸呢?她已經嫁了人,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麽區別?
看著她,直直地問,“你沒有自己的孩子麽?為什麽要抱著別人的兒子養?”
她聽的瞳孔猛縮,嘴唇顫動,轉過了臉才克製住麵上神色。
他也自悔話說的太衝,描補道,“一起走走吧。”
她“嗯”了聲,極力忍住喉頭的哽咽,問,“有好些年不見了呢。一味地問我做什麽?...你有家室了麽?”
他平淡地說,“還不考慮這些。”
她低著頭道,“到了該考慮這些的時候了。你已經二十五,再過幾年便要而立了。偌大的侯府,總要有個女主人才好。”
“不用了。”他簡短地拒絕,在心中說——我內心還有無法磨滅的東西。隻要它還存在,我就無法愛上任何人。
他抬起頭認真地打量她。
剛剛在走過來的短暫的時刻,其實他心裏是有猜想的。他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威勢赫赫的皇後。然而沒有......
過往記憶裏那個愛嬌的、會在沐浴後給自己貼奶皮,催著丫鬟們熏衣服的履霜,竟然消瘦的可憐。華麗宮服下她麵容素淨,眉眼晦暗,又替別的妃嬪照管著孩子。
他心頭陡然湧起不甘,伴隨著對她的憐憫。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她臉頰,“...霜兒。”
她怔怔地看著他,就那樣落下淚來。
他心裏一陣痛楚,想要替她擦掉那滴淚水,但她已偏過了頭,快走幾步轉回了內宮。
而郭寧,去何滿那兒又問過一遍後,得出了一個明確的回複:藥酒大概能在天擦黑時做出來。
劉炟聽了,點點頭說,“那到時候,福勝你去拿了,送出宮去。”
回到福寧宮的王福勝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稍後劉炟又開始批折子,蔡倫眼見著,悄悄拉了王福勝袖子一把,“公公,咱們出去吧。”
王福勝點點頭,兩人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到了殿門外,王福神捶打著自己的腰道,“真是老了。剛剛陪著竇侯走了一圈,沒留神腰扭了一下,到現在都疼。”
蔡倫順勢道,“那要不,一會兒您就別去竇侯家送藥酒了吧?”
王福勝說,“這哪兒能?”
蔡倫道,“讓竇府的人,上宮門前領一領好了。”
王福勝聽的信念搖搖欲墜,“這行嗎?”
蔡倫道,“剛剛您不是說,竇侯在禦花園裏碰上了皇後殿下麽?這兄妹倆敘舊,沒個小半時辰也下不來吧,想必現在人還在宮裏頭。要我說,您派人同他身邊的竇順講一聲。約個時間,讓他騎馬來宮門前自己拿。那阿順脾氣再好不過,應該會答應的。”
王福勝還有些猶豫,蔡倫已經笑了起來,拍著胸脯道,“公公別怕不好張嘴,我來來往往竇府幾次,和那阿順有交情,我去給您說!”
王福勝點了點頭,“那辛苦你了。”
這天深夜,劉炟批完折子,剛上床欲睡,忽聽王福勝匆匆來報,“鮑大人求見!”
他一驚,忙下了床,問,“怎麽?”
王福勝滿臉霧水,連聲說不知道。
劉炟想鮑昱不是無事生非之人,忙讓人開了宮門,放他進來。又匆匆整理著裝。
鮑昱很快就過來了,帶著深夜的寒露,開門見山道,“陛下!竇憲私自開啟宮門!”
劉炟聽了,頓時大驚失色。
國朝一向注重宮門按時落鑰。即便是帝後,也必須遵守。
先帝年間,皇妹鄂邑大長公主曾因與駙馬爭執,夜叩宮門。侍衛們見她身份尊貴,私自放行。第二日朝中所有言官都上奏宮門夜開,是置帝王安危於何地?又共論公主與守宮們的侍衛們都言行不謹。先帝迫於壓力,更換那晚當值的所有侍衛,又奪去大長公主小半封地,以作懲戒,輿論才漸漸平息。可見此事的嚴重性。
而鮑昱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竇憲對敦煌子民有強盜行徑,又使人暗殺蔣家,陛下幾次都置之不理。如今此人進一步縱恣胸臆,無所畏憚,竟夜入宮門。若此事再輕輕放過,將來他淩犯天家的時日,會越來越多。”
劉炟聽的沉下了麵色,對左右道,“去宣竇侯和今日值守宮門的人過來。
涉事的幾人很快就應召而來。進了福寧宮,惴惴地問安,“參見陛下。”
劉炟先問方毅,“今夜你駐守宮門,可曾放人進來?”
方毅毫不猶豫地說,“沒有。”
劉炟又問竇憲,“方才你夜入宮門了?”
竇憲大為吃驚,忙說,“怎麽會?臣......”
劉炟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示意他不必再說。轉而問那些隨機抽檢、帶來禦前的侍衛們,“今夜宮門可曾打開過?竇侯是否進入?”
那幾人都嚇了一跳,連聲說“沒有”。
劉炟沒有說話,隻把目光轉向鮑昱。他後退了一步,連聲說著不可能,喝問竇憲,“可明明有人看見你進了宮門。你敢發誓,今夜你一直呆在家裏麽?”
竇憲莫名其妙地說,“我也沒說我一直呆在家裏啊。”
鮑昱察覺到了一絲希望,道,“那你今晚在何處?快說!”
竇憲眼見他態度嚴厲,麵上不悅,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對劉炟道,“臣今日午後進宮了一次後,便回府去了。後來估摸著快到亥時,帶著長隨來宮門前拿藥酒。”
劉炟怔了一下,“你怎麽自己來拿?”
竇憲指著蔡倫道,“那小子說王公公不舒服,和阿順約了時間,叫他上宮門口拿。到了時間,正好臣也在家悶得慌,索性一起去了。”
蔡倫和王福勝眼見事情鬧大,忙都跪了下來,告罪,“是奴才們偷懶了,是奴才們偷懶了。”
劉炟聽他們說了一遍前因後果,心思不過一件小事罷了。麵上神色舒緩了不少,道,“都起來吧。”
鮑昱也明白了事情因由,勉強說,”是臣錯怪竇侯了。”
竇憲卻不肯放過,不悅道,“隻怕不是錯怪這麽簡單吧?在下去宮門前拿藥酒,不過是半個時辰前的事。這深夜裏,鮑大人怎麽會知道,還急匆匆地進宮稟了陛下?”
幾句話說的劉炟也狐疑起來。又想起鮑昱先前所訴的竇憲殺蔣家人事,心頭泛上不悅,一句話也沒有說。
而鮑昱也解釋不了——自他認為竇憲行為不軌後,一直派人留意著對方的舉動。這出發點自然是好的,可這樣的打算又怎好在禦前說?額上涔涔地流下汗,閉口不語。
王福勝眼見自己偶然偷懶,竟被牽扯進了這樣的大事中,心中驚怒。何況鮑昱一直看不起他,多次呼他為“閹人”。心中泛起冰涼的恨意,開口對劉炟道,“陛下,有一句話老奴不得不說。竇侯自從敦煌回京後,三年來一直自思己過,閉門不出。可不知是不是陛下過私於他,嫉妒陷害竟不時發生,事類如此非一,還望明主詳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