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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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被關上,求情聲逐漸遠去。劉炟很疲憊地歎了口氣。
申令嬅見了,心疼極了,忙倒了杯水,遞給他,”陛下息息怒啊,不要為這樣的事心裏存氣。”
劉炟擺擺手,沒有去接那杯茶,隻是扶著額頭歎,“他們太讓朕失望了。一次,兩次,不停地欺瞞朕,試探朕的底線!”
令嬅心裏一跳,試探性地問,“敢問陛下,會怎麽處置梁赦呢?”她猶豫地說,“雖然如今廷尉那兒還沒出結果,但...”
劉炟把她不敢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但此事有九成,是真的。”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後,終於抬起頭,冷冷地說,“如果查證是真。那麽,朕不會再給梁家機會。”
令嬅想起梁玫所涉的謀殺太後案,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劉炟麵無表情地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梁赦此事查證為真,那麽就與梁玫所做的事放在一起,兩罪並罰。”
廷尉行事果決。時已至年關,令嬅本以為臣子們會懈怠,至少拖個十來天,到年後才出結果。沒想到一月初二,山陵事發的第四日,他們就查證完畢,上疏言梁赦誤後陵事,經證是真。後麵對聖上問詢,梁赦又與其姐梁采女買通副都監等人,企圖移罪。如此大不敬,理應重罰。一應的物證上都有內廷敕造的標記,擺在他們眼前,不容不認。
半日後,又有永壽宮的小宮女出麵告發:梁采女身為貴人時,終日謀立皇子劉肇。因恐太後會幫扶太子,她私命禦醫苑諸人不許照管永壽宮。還買通了永壽宮的小宮女齊兒,在太後藥中下毒,致使她突發急病身亡。過後又派人毒殺了齊兒。索性這小宮女留下遺書給了交好的姐妹,揭發了梁氏的罪行。
梁玫聽聞後大聲呼冤,提出檢驗太後屍首。但後陵內部已經封閉。若貿然啟動,是對太後遺體的大不敬。她絕望下,隻得脫簪待罪,跪於福寧宮外三日三夜,以圖自證清白。
被強行送回宮後,又對著妹妹梁敏神經質地大叫,“是他!是他!結交了那些工匠和宮女們,誣陷我們!”她搖撼著妹妹,“你不是一直喜歡竇憲嗎?那你知道他有什麽錯處嗎?啊?”
梁敏見她瘋瘋癲癲的,有些害怕地掙脫了,“姐姐在說什麽?竇憲什麽都沒有做啊。”
“不!我知道是他。你隻看我一倒下,誰得益最多,就能猜到究竟是誰在搗鬼、推動一切!”
梁敏心頭一震。但低頭默默許久,終於還是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糟糕的事接二連三地展開了。
梁玫前陣子謀害太子慶的事,也被他鼓足勇氣,帶著人親自去謁見了聖上抖出。
這件事情成為了壓彎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僅劉炟驚怒,連朝臣也嘩然,好幾位大臣伏殿而奏:“...陛下頗信任梁氏,她卻仰仗上恩,先後謀害太後、太子。如此蛇蠍心腸,堪稱國賊。臣等請陛下誅此人,以延宗社之福!”
劉炟震怒,當即允了他們的請求。以“梁氏坐大逆事”為由,賜了她毒酒。其弟梁赦杖八十,決配日南郡編管。還有她私自安插在福寧宮的心腹郭寧,也被揪出,杖打而死。劉炟又欲重罰涅陽大長公主,被群臣勸阻:“公主雖有錯,但並無大罪。且她終究是陛下姑母,若果真論罪,恐駭天下耳目。”劉炟憤怒稍解,隻對大長公主行降黜之命,褫奪了她大半封地。
大長公主惶愧下,收拾了行李,不再居於京師,去了東萊郡,依她三哥琅琊王而住。
這一日竇憲歇了午覺起來,木香在外躊躇著,似乎有話想說。
竇憲見了,不由地皺眉,“有什麽,你就講。”
她答應了一聲,道,“...梁美人想見見您。”
竇憲愣了一下,“她要見我做什麽?”
木香搖著頭說不知道。
竇憲便道,“我不去。沒什麽好說的。再則她是什麽身份,我是什麽身份?也不合適。”
但木香低聲地道,“侯爺去見她一麵吧。終究她過去常來往於我們府裏...況且奴婢聽說,自梁采女死後,她在內廷過的很艱難。那些奴才見她落了單,陛下又不看重她,一味地欺淩她。”
竇憲看著她,冷冷地說,“所以你瞧著她可憐,叮囑了我在宮中的人手,多照應著她?”
木香不想他看了出來,一時之間大為慚愧,囁嚅說,“您怎麽知道?”
“以她如今的處境,哪裏能傳的出消息?又是到你耳朵裏。隻有一種可能——她身邊有你認識的人。”
木香沒有否認,隻是低著頭問,“那侯爺會去看她嗎?”
竇憲想也不想地說不會,“我說過了,這不合適。你出去吧。”
木香也隻得告退。
又過了幾日,長秋宮例行地賞賜東西下來。木香心中存著梁敏,試探地問能否進宮去謝恩?
來賜物的竹茹聽了,微有詫異。但想著讓皇後知道家中情況也好,答應了。帶著她回了宮。
到了長秋宮,履霜見到木香也詫異。她到此時也有些自悔做事孟浪,但還是硬著頭皮訴說了來意。
履霜怔了一下,倒也答應了下來,“想去就去一次吧,別鬧出大動靜就是。”
木香俯身拜倒,跟著竹茹去了。
一時到了麗景宮,竹茹停下腳步,囑咐,“你也知道,皇後現在和梁美人是個什麽情況。所以我身為殿下的貼身婢女,實在不好久留在這兒,這就回去了。”把出宮的腰牌遞給她,又指了出宮的路,“你一會兒自己出去,沒問題吧?”
木香點點頭,“沒問題。竹茹姐你回去吧。”
竹茹答應著,覷著周圍沒人,撿了條小路離開了。木香也輕輕叩著宮門。
裏頭沒有一點聲息。木香幾乎懷疑是否還有人住在裏麵。
過了許久,終於,宮內傳來很飄忽的一聲“進來吧,門沒有鎖。”
她鼓足勇氣推開了宮門。
麗景宮名字起的富麗堂皇。可整座宮殿竟晦暗的很,一應的奢華擺件都撤下了,絲毫瞧不見天家氣象。而梁敏就坐在宮殿深處的一張軟榻上,神色漠然,無悲無喜。
木香走到她近前,行禮,“梁美人。”
她看清了對麵的人,嘴角露出了一個清淡的笑容,“木香,是你。”指著對麵的座位說,“坐吧。”
木香推辭道,“奴婢不過一屆婢女,哪裏好在美人跟前放肆?”
梁敏搖頭,“什麽美人,那都是他們喊的。我們也是舊相識了,何況這程子我多蒙你照顧,不要客氣了。”
木香見她這樣說,自己再多客氣反而沒意思了,謝過她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梁敏躊躇著問,“他不肯來,是不是?”
木香斟酌著言辭,“侯爺近來很忙,所以...”
梁敏仰頭了一瞬,似乎想克製住眼淚,“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最後見他一麵。”
木香聽的愣了一會兒,隨即察覺到不詳之意,勸道,“美人如今雖受連累,但到底還有體麵在,還有個兒子要撫育,所以一定要振奮起精神來啊。”她想到多年前常來往於竇府的那個嬌俏少女,今日卻是這樣沉鬱的模樣,心中惋惜更深。
而梁敏,也喃喃地搖著頭,“還振奮什麽?姐姐沒有了,家也沒有了。”
木香不知該如何勸她,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梁敏問,“那麽竇憲如今還好嗎?”
木香目光複雜地看著她。這可憐的女人,至今還不知道,她身邊的所有悲劇都是她年少時的心上人做的。事到如今,她還在顧念著他的安好。
心裏不知是愧疚,還是憐憫,輕聲地說,“好。侯爺身體康健。隻是近來大長公主的病日益嚴重了,他每日操心著這個,所以很忙。”她頓了一頓,最終決定騙麵前的女人,“其實奴婢並不敢擔美人一聲謝。授意奴婢照顧您的,是侯爺。讓奴婢進宮陪您說說話,勸您寬心的,也是侯爺。”
梁敏聽的屏住了呼吸,臉上浮現出了一點羞澀的紅暈,“...真的嗎?”
木香躲避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於是梁敏微笑起來,“那就,那就不枉我...”沒有再說下去。神態之間,卻似乎又有了一些少女時候的靈動影子。
稍後談話完畢,木香站了起來,低聲道,“美人如有什麽想要的,悄悄囑咐王瑋他們,如不超格,他們會想辦法辦到的。”
梁敏輕輕地“嗯”了聲,似乎並不在意。
木香道,“那奴婢就出宮去了。”見梁敏落魄,她終於還是不忍心,低低道,“美人還有什麽話要奴婢帶出去麽?”
她怔了一瞬,喃喃地說,“告訴竇憲,謝謝他的綠豆糕。”
木香心內吃驚,再想不到她到如今想要說的,僅僅是這一句。但還是答應了一聲是,弓著身,慢慢地往殿外退。
在她快要出殿門的那一刻,梁敏忽然在身後大聲地說,“謝謝!謝謝你木香!”
她倏然地轉過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