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近乎嚴苛地沉聲斥道，“你要不要是你的事，給不給，是我的事。”

    向昊擎捏住鼻梁，喉嚨哽痛，心肺窒悶，不知該說什麽好。

    雖然他打骨子裏不屑要向家的錢，卻還是因老爺子如此周到的安排而感動。

    相較於老爺子的疼惜與寬容，他複仇的計劃，似乎太殘忍了。

    他奪取的，是這老人家畢生的心血！

    所幸老爺子隻是裝病，萬一真的一病不起，這輩子，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見他握著門把手，倔強地不回頭，老爺子隻當他還沒想通。

    “昊擎，你母親當初身為一個助理，不專注於本職而與你爸在一起，在我這個董事長眼裏，就是她的不對。”

    向昊擎不明白他為何這個時候，提起那件事。

    “公司規定，嚴禁辦公室戀情，可她倒好，在我眼皮底下肆無忌憚。

    我停了你爸爸的職務，把她也開除，給了她五百萬，讓她遠走高飛。

    她卻轉頭拿一百萬買了房子，還相助娘家在美國注冊了模特經紀公司，她則入了莫氏，當起了房產部的客服經理，不但把我們房產公司的客戶挖走，繼續與你爸暗中交往。”

    向昊擎沒有開口，隻是默然聽著。

    過去的事，他總站在母親的角度去考慮，從沒有客觀公正地去核實追查過，也不知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他自幼就判了向家死刑，罪無可恕，母親一死，這仇恨變本加厲與日俱增。

    他當然也不知，老爺子曾給了母親那麽多錢。母親對此隻字未提。

    自打他記事，上官家就家境殷實。

    老爺子不願孫子再繼續誤解下去，把過去和盤托出。

    “當時，你爸已經和蘇允珍在一起，而且懷了紹詡。我愈反對，嘉玉愈加變本加厲，她甚至帶了口才淩厲的上官嘉珠，到我麵前來，借懷孕逼著我，叫你爸和蘇允珍離婚……”

    老爺子沉吟歎了口氣，想起上官嘉玉肆無忌憚的一幕，至今亦不認為當初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正如你麾下的zoe總裁，借著工作關係，與你同居，而導致你和莫悠鬧出這些不愉快，你認為zoe可憐而莫悠可惡麽？”

    向昊擎轉過身，麵對著他，坦蕩從容，卻也深刻認識到自己錯得離譜。

    “當然是zoe不對。不過，我母親被您開除之後，您實不應再阻止她和我爸在一起，你毀掉了三個人的幸福。”

    “或許吧！不過，換做是你，你會叫一個囂張跋扈、屢次挑釁你的丫頭，嫁給向熙嗎？”

    向昊擎啞口無言。

    老爺子也沒有再追究他。

    “咱們祖孫倆，已鬥了這麽多年，你倒也不必為奪取向天集團的事懊悔。我的，本來就應該是你的，我這把老骨頭，遲早是要離開的。說起來，倒也多虧你母親盡心愛你，才為向家留了一個好兒孫，否則，我入土也難安！”

    向昊擎走到床邊，低下頭，雙膝跪在病床前。

    “我恨我爸，因為他生而不教，欠我到沒什麽，他欠了我媽，欠了微暖，這口氣我咽不下。在您這裏，是我媽錯了，我代她給您磕頭謝罪，希望您老能放下過去，安度晚年。”

    “傻小子，我是早就放下的。”

    蒼老的手欣慰慈愛地拍了拍向昊擎的肩，卻沒有阻止他磕頭。

    這麽多年，他就盼著這小子能正兒八經地認祖歸宗呢，今日算是心想事成了。

    瞧著孫子站起來，他眼淚奪眶而出，祖孫倆相視，卻又笑出來。

    “昊擎，記住，多長個心眼兒。如果顧商蓉要財產，去找律師談，遺囑我早就寫好了。”

    “可……顧商蓉是有資格要的。”

    “在我心裏，隻有你和紹詡，微暖，是向家血脈，紹詡現在已經沒有資格當向家的子孫，不提也罷，至於顧琰，那是你爸被我逼著和你媽分手時，爛醉如泥的情況下，被顧商蓉算計了去的孽種，答應我，別怪你爸。”

    向昊擎痛苦地說不出話來。

    “還有……你媽臨終沒能見到你爸，是我的錯，我把所有的電話攔截下來，還限製了他的自由，不準他離家，我怕他一旦去找你們母子，就再也不要紹詡和這個家了……”

    “既然顧琰是爸的兒子，他願意回來，就讓他回來，這事兒我不介意，說不定顧商蓉也能放下過去了。”

    血脈至親，難以割舍，心裏再恨再痛，麵對生死抉擇，終也忍不住妥協。

    他知道，老爺子是想叫顧琰回家的，不管他的存在是對是錯，讓他回家，是唯一正確的一條路。

    *

    走廊上，顧商蓉心神不寧地徘徊許久，確定老爺子還活著，就匆匆進入洗手間裏，打電話叫顧琰更改計劃，暫不暴露孩子的身份和甄甜的動向。

    她打完電話出來小格子間，卻見蘇允珍正站在鏡子前的水池邊洗手，忙客氣地堆上笑。

    “允珍，最近可好？聽說老爺子剛被送到醫院來了，沒事兒吧？”

    “想要向家的財產就大聲地說出來，別跟我玩這套虛的！”

    蘇允珍說著，拿紙巾擦了手，從手包裏取出粉底盒補妝，卻不管怎麽補救，也不及顧商蓉這每天泡在spa會所保養的人。

    兒子失聯，甄甜失蹤，繼子凶猛，小三妖媚，她臉上憔悴難掩，心底恨意叢生。

    這輩子，恨天，恨地，恨公公，恨丈夫，恨兒子，恨自己，恨向昊擎、向微暖、上官嘉玉，恨身側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

    她在這恨裏，變得麵目猙獰，生生老了十歲，如何也補救不回曾經完美的青春。

    之前，她嘲笑魏子蘭更年期，現在，也跟輪到她了。

    顧商蓉見她有些恍惚，不客氣地笑道，“我倒是真的想要向家的財產，不過料定你一定不肯給，所以，我就自己想法子來拿了。”

    “你倒是真有本事，竟妄想從我口中搶食？”

    顧商蓉妝容已然足夠完美，還是從手包裏取出唇釉，挑釁地點了兩下。

    “允珍，你放心，憑甄甜為顧琰生下的兒子，我們一定會全部拿到手裏的，就連向昊擎那收養兩個外來拖油瓶的人，也沒資格得到！”

    “甄甜肚子裏的孩子，怎麽可能是顧琰的？！”

    “嗬嗬，這就應該去問你兒子了，自己的＂qing　ren＂不看好，反而讓她爬上我兒子的床，不過你放心，我兒子說了，他睡了甄甜可是付了幾十萬的，你們也不白幫她養胎！”

    蘇允珍死也不信她的話，“我要做親子鑒定！”

    “哼哼，這個我早就備好了！”顧商蓉從手包裏取出一份文件，“我今天去向家，本來是想把文件送給你們的，沒想到，老爺子出了這種事……自己看吧！”

    蘇允珍拿過文件，卻看也沒看，直接撕碎揚在了顧商蓉臉上，“叫甄甜親自抱孩子來，我要當場取頭發，當場檢驗！”

    “允珍，振霖早就不愛你了，向紹詡也跑了，你當眾做親子鑒定，不是自取其辱麽？”

    “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向紹詡和甄甜同居那麽久，卻被戴這麽一大頂綠帽子，嗬嗬嗬嗬……甄甜自打進向家的門，就是和向昊擎合謀的，她要給她哥哥出一口惡氣，向昊擎則是為了教訓向家，要給向家一個大驚喜，我們家顧琰呢，是從中間截胡！”

    顧商蓉慵懶地搖頭冷笑，“向家祖墳風水不好，你要不想離婚，就找人回家看看風水吧，看向紹詡在國外，會不會給你帶個孫子回來爭奪家產！”

    她撫了撫蘇允珍的肩膀，似拂掉了一堆灰塵，看蘇允珍的眼神，也似存著善意，話卻惡毒陰柔地似能刺出血。

    “要麽，就趁早離婚滾出那個家，別叫人看著生厭。”

    說完，她優雅漂亮地扭著纖細的腰肢轉身，漂亮地開門出去。

    蘇允珍憤然嘶叫，扯了手包砸在鏡子上，鏡子裏老態難以恢複的容顏，瞬間破碎扭曲。

    *

    向昊擎買了湯從電梯裏出來，就見莫老夫人正帶著一家子站在走廊上，與醫生細細地聊老爺子的境況。

    莫老夫人哭得抽抽噎噎，魏子蘭和莫一鈞從旁小心勸著。

    向昊擎忙過去，叫醫生帶老夫人進去看。

    他轉頭環看眾人，就見莫家人都在，唯獨少了莫琳和莫悠。

    莫苒看出他在找人，取下背上拿下掛滿墜飾的紅色背包，取出三份文件，氣急敗壞地拍在他胸膛上。

    “一式三份，你們各執一份，一份給律師。我姐的東西就一個箱子，早就拿回家了。”

    “她人呢？”

    “你管不著。”

    “看不到她，這文件我絕不簽！”

    魏子蘭看不下去，冷笑譏諷道，“昊擎，回家去抱你的前妻就好，早上你前妻來家裏，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秀她懷孕體檢的單子，所以，向熙和向好你也沒必要再要了，我們替你做主，留下了。”

    向昊擎做夢也沒想到，那個女人行動如此迅速。

    “zoe怎麽可能懷孕？！”

    莫銘從西裝口袋內側，取出簽字筆，給他放在手上。

    “昊擎，你有種！可你的種也不該這樣用！要擺脫兩個拖油瓶，直說，我們莫家素來喜歡收養孩子，你犯不著用這種伎倆！來，痛快地簽了吧！”

    向昊擎低頭看筆，強硬說道，“我要見莫悠。”

    “簽了，她才會見你。”

    向昊擎把湯擱在走廊的椅子上，轉身就給了莫銘一拳，隨手把協議撕碎塞進了垃圾桶裏，大步流星地走向電梯，隨手摸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幫我查一下莫悠行蹤，馬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