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能低頭,不能哭,不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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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渠水不能彎身,他等她洗好臉後,便主動幫她脫鞋洗腳。
那個一直帶著小山的婦人,被稱為陶大娘的,便笑了:“瞧這弟弟,多懂事啊!”
渠水也欣慰的笑。
等躺下後,她問了小山的夥食,才知道她今天所在的廚房,壓根是給那些頭領、監工們準備的,陶大娘、小山這樣的苦力,一天三餐吃的都是苞穀皮混了糠做的饅頭,喝的是野菜粥,隻攪進去一點點黃麵,撒上一點鹽,其他的全是野菜根。
因為現在天太冷,就是野菜根也極少,廚房才添了些蘿卜片扔進去。
渠水十分不可思議。
那陶大娘便唏噓出聲:“咱們都是奴隸,奴隸能吃上一些野菜粥就不錯了,前幾年這裏一天隻給一頓吃的,餓死了不少人。也難怪,每天幹的比牛馬還多,卻隻給那麽一點吃的,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渠水雙手緊握成拳,責怪自己粗心,她在廚房,雖然沒吃上多少好吃的,但經手的吃食卻不少,趁人不注意,稍微嚐一些,也就飽了。幫廚們的夥食相比較他們來說,好得太多了,早晚是一碗黃麵疙瘩粥,一道鹹菜,兩個黃麵餅子,中午則是一碗加了腥的肉菜,與兩個窩窩。
連帶著幫自己幹活的那少年也吃得不少!
“姐,陶大娘在這裏已經待了五年了!”小山悄悄說道。
渠水便吃了一驚。
在這裏她一天都覺得難熬,陶大娘竟然已經待了五年了,怪不得今天看她與那些監工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陶大娘今年多大了?隻一個人進來的嗎?”渠水便問道。
對方沉默了下,便說道:“我今年三十三歲,來的那一年才二十八歲,我們是一家子賣來的,一個閨女,一個小子,還有孩子他爹…”
渠水更為詫異,三十三歲?但是如今的陶大娘看著都像是四五十歲的人,哪裏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
她忙歉意一笑:“那我們就不該稱呼大娘了,該叫一聲嫂子才是!”
小山也掘著嘴不吭聲。
對方擺擺手:“都是這樣稱呼我的,你們也這樣稱呼吧。”
想了想,渠水便小心翼翼問道:“陶大娘,您的孩子呢?大伯在壯丁那邊幹活嗎?”
煤窯裏有一套嚴密的係統,誰做什麽,誰負責什麽,都分得清清楚楚。像陶大娘這些篩選煤炭的與那些搬運煤炭的幾乎沒有往來。
陶大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都死了!”
渠水已經驚呆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而陶大娘也沒指望聽她說什麽,隻看了看小山,笑笑:“你這個弟弟,和我的小兒子就很像!”說完,她便又鄭重囑咐道:“今天我已經告訴小山了,渠水,你也要注意,這裏的監工和頭領都異常殘忍,他們打人是家常便飯,你若是受不住叫出聲來,那吃苦頭的還是你…”
小山拉了拉渠水的袖子,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陶大娘的小兒子,便是因為挨了鞭子大哭個不停,才被人割了舌頭,流血疼死的!”
渠水打了個激烈的寒顫。
她想到了今天那個白大廚的警告,還有那毫不留情落在小山身上的鞭子,她緊緊抱住他,撫摸著他肩上那烙人的骨頭:“小山,記住我的話,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低頭,不能哭,不能叫…”
這麽沒煤窯這樣安靜,不是沒有理由的。
小山使勁點頭,反抱住她;“姐,你也是!”
…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渠水與小山便在這裏待了十來天了。
前幾天,煤窯的主人甚至還允許他們這些奴隸過了年,也無非是每人一碗大雜燴,一碗雞湯,外加兩個黃麵窩窩而已、
但對於常年隻能喝野菜粥的苦工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驚喜了。
這十幾天,渠水與小山也學會了對那不時倒下來的屍體無動於衷,對那時不時揮下來的鞭子和拳腳打踢麻木不仁,學會了一些小技巧,讓自己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中稍微輕鬆一些。
可到底因為渠水在廚房幫忙的緣故,能偷一些吃食,姐弟兩個比剛來的時候,還稍微胖了一些。
她也曾偷偷給陶大娘一些吃的,後者十分嚴肅的警告她:“如是被別人看見,他們可能會砍了你的手,所以寧願少吃點,也不要貪這個便宜!”
渠水為此憤憤不平,她心裏原本最怨恨的是韓雪,第二個是於家明,但這個時候,韓雪仍舊排在第一位,排在第二位的卻變化了,正是這煤窯的主人!
這樣多的苦力給他創造了多少的財富,他卻連供給他們飽飯都不願意!別說當成人了,就是牛馬也不如,每天她都能看到一些人倒下來,再也沒能站起來,也能看到有的新來的人不知規矩,惹惱了上麵的監工,卻被當場硬生生的割了舌頭,或者是割下雙耳,砍下雙手…
然後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堅強活下來的便成了苦工一員,有著繁重的活計等著他們,不幸死去的,便被拉出去扔到亂墳崗上去。
隻是短短十幾天,渠水就看到了足足六十多個人死亡。
這樣一個數字,怎麽能不讓人心驚!
小山也在某一次夜裏,咬牙切齒的對渠水說道:“姐,等我將來考官了,我一定要將全天下的黑煤窯主人都抓起來,讓這些苦工都回家!”
這些苦工,很大一部分成員是被人拐騙賣來的,他們有的是天生缺陷,有的卻是大戶人家的主人賣出來的,因為掌握了一些家裏的私密,主家又不願意沾染上鮮血,便命下人先割掉他們的舌頭,再賣到煤窯裏去做苦工,幹不了幾年,便都悄無聲息的死去。也不會給主家惹來任何一丁點的麻煩!
這些煤窯主人將當地官府都喂得飽飽的,所以他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對這個人間地獄每日發生的慘劇,都佯作不知。
而渠水,其實如今在苦工們的地位算是高一些的了。
過年的時候,她向白大廚推薦了一道“大盤雞”的菜,味道十分鮮美,那二十多個頭領都十分喜歡,紛紛來詢問做法,還賞給白大廚一錠銀子。
白大廚也是被賣到這裏來的,但因為一手好廚藝,從而免了被做苦工的命運,從來的那一天起便在廚房裏做活。所以,他也就隻在渠水這些人麵前充充大爺,在那些頭領麵前,也隻是個奴隸一般的存在。
他一窮二白,能得到一筆豐厚的賞銀,他當然十分高興,而渠水又很有眼色的沒有將這功勞攬了去,他便大方的分了二十個銅板遞給渠水:“收著吧,總能用著的!”
渠水就擺手:“白大廚,我不要錢,我想求您個事兒,您也看到我這腿了,行走不便,做事必須有個小工幫忙才行,之前給我幹活的長春生病後沒了,不如就讓我弟弟給我幫忙吧!他年紀小,在外麵冬天雪地裏實在是受不住,又不能做多少活,倒是我這裏,他之前在家裏的時候也是做慣的,很容易就上手了!”
她教給了他一道成名菜,又識趣的不攬功勞。
白大廚心裏滿意她識眼色,聞言便點頭:“也行。”
當天下午,小山便調到了渠水身邊。
小家夥在外麵凍得臉和手都是青的,來到廚房裏暖了好一會兒才算是緩過神來,衝渠水笑笑,便過來幫忙。
但渠水卻另有打算。
小幫工不光負責廚房的一切雜事,還負責給那些頭領和監工們送飯。
那些人吃飯的地方在煤窯外麵,雖然也有人把守,但是絕對比這裏麵要鬆懈許多。
渠水告訴小山,一定要將路線記得牢牢的,一有機會,就扔下東西跑路,永遠不要回頭!
她第一次告訴小山她的打算後,小山便斷然拒絕:“不行,姐,你也看到他們對待逃跑者的處罰了,一被捉回來便是當眾打死!我——不怕死!但我怕連累你,我一跑,他們會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你身上,姐,你會死的,你會被活活打死的…我寧願我們這樣活著…”
小山說到最後,語氣已經有著明顯的軟弱了。
他到底被這樣的生活給打擊怕了!
渠水冷冷的看著他,忽然就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她沒用多少力氣,但小家夥的臉上還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巴掌印子。
小山有些吃驚,抬頭看著她。
“你就甘願在這裏麵,像隻豬像隻狗一樣活著嗎?這樣的活,根本不算活,不如一死了之!劉渠山,你記著,你逃到外麵,如果有機會,你還能來救我!但若是你不趁機會逃走,以後你就隻能爛在這裏!等你稍微長大一些,他們便會讓你去做苦工,你看到那些十幾歲的少年沒有,哪一個能活下來!”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撫摸上那個淺淺的巴掌印,輕聲:“我打你是為你好!你出去了,哪怕我真死了,你也有機會報仇,知道嗎?逃出去,一有機會就逃出去,不要回頭,不要掛念我!如果爹娘還在,他們會和我一樣,這樣保護你!”
小山的眼睛中充滿了淚水,他直直的看著渠水,好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