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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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水隻覺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但隨即她就明白自己理解錯誤。
對方大致所有的情緒都不是針對她的,而大概是通過她去看另外一個人,果然,天子這個時候說話了,他長長的喟歎一聲,背負著雙手,仰頭看著房頂,輕聲,“你和你的姑母很像,你是叫渠水吧?好名字!”
渠水訝異的抬頭,天子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麵容很慈祥,“不錯,你的姑母就是小山的親生母親,當年的雲貴妃,也曾經是我最寵愛的妃子。你的容貌,與她足有五六分像!”
渠水心裏很驚訝,因為從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竟然和那個未謀一麵的姑母長得相似。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她所接觸的人中,除了北郡王見到過當年的雲貴妃,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見到對方。
不過這一點在現在看來對她是有利的,因為天子對她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如果說剛才還帶著一點天子的矜持與尊貴,那麽現在就完全是如同長輩對晚輩的了慈愛,他親切地指了旁邊的椅子,讓渠水坐下,渠水推辭再三,但對方卻堅持,渠水沒辦法,隻得忐忑不安的坐了半邊椅子。
她的模樣如臨大敵,天子這麽多年來在朝廷上什麽樣的人沒見過,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的不自在,但也隻是一瞬,沒有當回事兒,他跟著坐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似是在審視她的麵容,一邊審視,還一邊輕歎出聲,“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跟對方是最像,不過,你的容貌要更清麗溫婉一些,你姑母卻更加剛硬一些。”
渠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得低頭表示害羞,天子就又溫聲問道,“你多大了?”
渠水便說道,“過了這個年也就十六周歲了。”
天子就點點頭,歎道,“也是該嫁人的年紀了,像你姑母當年遇到朕的時候,也就是十五六歲。”天子的神情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有點恍惚。
渠水看到這樣的他,倒是不奇怪,對方的種種態度明顯是對雲貴妃情根深種,如果不是發生了後來那件事兒,說不定他和楊貴妃還會白頭偕老呢,當然,這隻是渠水的猜測而已,在皇家,沒有任何一種情感能夠經受得起權利考驗。
天子回過神來後就又問道,“我聽小山說,你曾經也讀過書。”
渠水就點頭應是,“之前先父教過我幾年,後來,我又因為做生意的緣故,自己學了些。”
天子就含笑點頭,“跟你姑母很相似,你姑母也是個喜歡讀書練字兒的,聽說你寫的字不錯,來這邊,給朕寫幾個字,朕瞧瞧。”
竟然要求她寫字,渠水有點不安,不知道該不該拒絕,但是對上對方那雙慈愛的眼睛,她就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因此站起身行了禮,告了聲罪,便走上前在書桌旁,拿了早就準備好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個雲字,等寫完之後,她才後知後覺想到自己應該提前問一聲對方該寫什麽字,而不是率先寫一個雲字,這樣的行為在趙傷眼中大概就屬於魯莽的了吧。
渠水輕輕咬唇,側著頭,抬起眼睛悄悄的看向對方,她這樣一副似乎是做錯事的模樣,讓天子給看到眼裏,不由會心一笑,點點頭稱讚道,“看得出來是下了幾分功夫的,隻是還沒有自己的韻味,隻是仿照前人而已,這裏還有幾本名家字帖,你若是喜歡,讓人給你送回去。”
渠水一時受寵若驚,放下毛筆,忙擺了手,“天,天子,不,陛下,還是太貴重了,小女子無功不受祿,那字帖還是請您留著賞給別人吧。”這話一說完,對上對方的神情,渠水就又後知後覺自己好像又做錯了。
天子賞賜和長輩賞賜是完全不一樣的,不是有句話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子賞賜是沒有回絕的餘地,那麽當然,天賜懲罰也是沒有回絕的餘地,但是長輩如果賞一個東西,下邊是可以謙虛地表示不要的,渠水想到這裏,就有點懊惱,嘟了嘟唇,瞅向對方。
天子卻好笑地笑起來,他本身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但這樣微笑的時候,卻意外地顯出來幾分的孩子氣,而渠水從他那孩子氣的神情中,也訝然的發現,與小山的三分相似之處,她垂下頭,有點悶悶不樂的想到,看來小山的長相還是隨著他的父親的。
她不願意再與對方虛偽下去,直接問道,“不知道陛下想將我弟弟怎麽辦?”
天子便抬頭看她,想了想問道,“你們姐弟兩個的感情很好?”
渠水就點點頭,昂頭說道,“不錯,我父母去世後我就和他相依為命,我也發過誓,我會將他好好撫養成人。”
天子就又問道,“你並不讚成讓小山進宮?”
渠水點頭,“是的,皇宮裏的形式複雜,而且危險,我和小山在宮外麵,遠遠的逃到南方,就會被人追殺,如果小山真的進了宮,想必有十顆腦袋都不夠賠的,所以我不讚成他進宮。”
渠水很直觀的說出來自己的真實想法,雖然在小山麵前,她說過她會尊重他的決定,但渠水內心裏還是不願意對方進宮的。
天子就若有所思,“被誰追殺,知道嗎?”
渠水看了他一眼,嘴角就露出一抹冷笑,“陛下,您是明知故問。”
說實話,這麽多年來,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天子當即心生惱怒,但是對上渠水的容顏後,那惱怒就莫名其妙的煙霄雲散了,他輕聲歎道,“你這個脾氣與你姑母也是一模一樣。”
渠水看著他,天子就微微一笑,解釋道,“渠水,當年你姑母並不適合住在皇宮裏,她脾氣太過率直坦誠,眼裏不揉沙子,在皇宮裏幾年也一直是跌跌撞撞的,每次都讓朕捏了一把冷汗,所以從來不敢稍離她左右,但沒有想到,隻是將她送到了避暑山莊,隻有那麽短短幾天,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至今朕想起來,還是讓人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當年的事情渠水也聽說過,就忍不住反問道,“可是如果當初你做了預防措施,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最關鍵的原因在於,當你知道我姑母是最罪臣之後,你就已經完全放手了,所以她去世,你和小山會分離,這全是你造成的。”
那皇帝神情就變一變,看上渠水的目光也充滿了十二分的冷意,天子是何等的威嚴,發起怒來是要血流成河的,但渠水卻絲毫沒有被嚇到,仍然昂著頭,抬高下巴,雙手緊握成拳,冷冷的淡淡的回望著對方。
半晌,他卻又笑了,“你呀,雖然是個小姑娘,但是這脾氣,卻像是朕朝廷上的那些禦史大人,耿直的不得了。”
等他微笑之後,渠水這才覺得,後背有些濕寒,剛才她不是不怕,隻是,長年以來爭強好勝的心理占了上風,讓她一時忘記了與這個人對峙有多麽的危險,讓她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她收回目光,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她竭盡全力地不動聲色。
但天子是何等的人,自然將她的所有表現都看在眼裏,他微微一笑,接了她之前的話頭,“你說的不錯,當年我知道她是罪臣餘孽之後,確實方寸大亂,隻一心一意的認為你姑母是來報仇的,甚至都沒有聽從她的一句解釋,沒有讓人去調查一下,就將這件事給揭了過去,但如果當初我知道還有小山的存在,我一定會派人將他接到朕的身邊。”
大概因為是感觸極深,他甚至連“朕”也不用了,當著渠水的麵隻說了我。
當渠水從屋子裏出去的時候,趙傷正有點焦急的等在外麵,按照他的推測,就算是天子有話跟渠水說,也不會超過一刻鍾的時間,但是他站在這裏基本上都快半個時辰了,裏麵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所以聽到渠水的動靜,他就趕忙走過來想問什麽,但又顧及到這裏處處都是眼線,因此幹脆地拽了渠水的手往外麵走去,他大步流星,渠水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兩個人出了寺廟,直接上了馬車,趙傷就沉著臉吩咐了車夫一句,“走。”
馬車就迅速的奔跑起來,渠水坐在車廂裏有點兒搖搖晃晃,便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一段的路不算太好,咱們不該起的這麽快。”
趙傷就問道,“你們剛才談的什麽?怎麽會花費這麽長時間?”
這話一出,渠水就有點小鬱悶,拖著腮幫子,說道,“要我說,我也不知道。”
趙傷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渠水就掰著手指頭,細細的給他解釋道,“你都不知道,那天子竟然說我和我姑母長得相似。”
趙傷微驚訝,但隨即就又恢複了正常,很自然的說道,“那也是應該的,畢竟你父親和你姑母是親兄妹,女兒像姑母也是很正常的。”
渠水就點點頭,說道,“我看天子一開始是不喜歡我的,但是見了我的容貌後對我就添了幾分的憐惜,他一直說我不管是性格還是容貌,都與我姑母有五六分的相似,所以對我便多了幾分的寬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