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記憶，在顏竹黎的腦海之中，慢慢地顯現出來，這裏的每一寸，她都那麽的熟悉。

    顏竹黎的腦海中，那些人的笑臉，越來越扭曲與猙獰，漸的化成一張張惡鬼麵容，張牙五爪地向她撲來……顏竹黎趕緊停步，甩了甩腦袋。

    “怎麽了？”南宮黎十分體貼地問，滿眼關切。

    “沒事。”顏竹黎深呼吸了一口，笑道，“走吧。”

    這些，都是從前那孩子的記憶。她已經知道了他們對她的背叛，腦海內凶惡的幻象，隻是心中的恨意所化。

    逛完澄月樓，南宮黎取了曆年的帳本給她看，並說了澄月樓目前的大致情況。

    顏竹黎認真聽他說話，時不時翻翻帳本，不覺便到午時了。

    南宮黎提到吃飯，顏竹黎笑道：“你第一個引見我的是樓裏的管事雨媽，這頓飯不如將她叫上，我也好谘詢谘詢樓裏的事情。”

    南宮黎同意，叫來雨媽。

    雨媽此時正在瑤玨的房間內，瑤玨，也就是戴了人皮麵具的若愚，正與她低聲說話。

    “你說，二皇子突然找了這麽個人來是什麽意思？”若愚警戒地問。

    雨媽搖頭：“不知，但見他們二人關係密切，二皇子該不會真要轉讓澄月樓吧？”

    “不可能！”若愚果斷搖頭，“澄月樓，他會放棄麽？”

    這裏，可是曾為他立了不少功，也還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何況，她對他的心意，他如何不明白？自己永遠都不會背叛他，他何以要放棄自己呢？

    若愚想到這，目光清冷，他竟對這新來的少年與眾不同嗎？心中一股濃濃的吃味。

    外麵響起敲門聲，小碧叫道：“雨媽，二皇子請你過去用膳。”

    雨媽一怔，連忙答應。

    “等等！”若愚右腕一翻，從袖內帶出一個小紙包，壓低聲音，冷冷道：“這是半步毒，你等會兒找機會給他服下！”

    不用說出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我盡全力！”雨媽臉罩陰雲。

    二皇子可是個用毒高手！一旦被他發現端倪，自己的下場顯而易見。

    雨媽挪著小步來到二樓特定的包廂，進來問安，一眼便注意到顏竹黎。

    少年悠然自得地坐在窗前，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下大廳，聽得聲音，她轉過了頭，露出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

    不知為何，雨媽心間一跳。

    “雨媽，坐吧。”南宮黎隨意一指對麵的梨木椅，又含笑看了眼顏竹黎，解釋道，“這位鳳少爺以後就是樓裏的老板，生意上的事情，都聽她的。”

    雨媽何等精明，一聽“生意上的事情”幾個字，便知道二皇子並沒有透露澄月樓內部的事，也不說破，恭敬地答應著。

    顏竹黎壓低聲音，沉聲開口：“雨媽，以後多多指教了，這杯水酒，我敬你！”

    她端起一隻酒杯，遞了過來。

    雨媽受寵若驚地將麵前斟滿的酒盞端起，左手在桌下動了一動，有些猶豫，南宮黎洞察的眼光射來，她立刻打消了想法，雙手捧起酒盞，與顏竹黎幹了一杯。

    顏竹黎問了些樓裏的簡單事誼，雨媽一一答了，有些心神不寧。

    後來，見南宮黎吃著飯，並沒有十分注意這邊，膽子又大了一些，索性舉起酒壺，笑道：“瑾少爺，奴婢敬你一杯，替你斟上。”

    顏竹黎並沒有拒絕她的熱情，含笑看著她給自己斟滿酒，眼光隨意掃過她輕顫的五指，心中暗道，果然是一個老油條！

    她不動聲色，舉杯，與雨媽碰了個響杯，才收回酒盞，仰頭去飲。

    顏竹黎並沒喝下酒，而是將酒倒進袖內，那裏有早先準備好的棉花球。

    眼光越過透明的酒盞，看到雨媽臉色一鬆，她唇角微揚，一抹詭異的笑綻放開來。

    她衝南宮黎問道：“有一種毒藥應該怎麽解？”

    南宮黎聽她突然說起這個，很是好奇地問：“什麽毒？”

    “半步毒。”顏竹黎幽幽說道。

    對麵的雨媽腿一軟，眼一黑，險些暈厥過去，巨大的恐懼猛然襲上，她驚恐地盯住顏竹黎，轉瞬，怕引起南宮黎注意，慌忙低下臉。

    不可能！她居然發現了！

    雨媽心中敲起警鍾，委實不敢相信！天啊，這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比二皇子還要嚴格！一餐飯很快用完了，雨媽飛快地跑回若愚那報告成果。

    若愚很是高興，賞了她一些銀子。

    雨媽自回房間，剛想午睡，一道黑影自梁上飄下。

    “誰？”雨媽聲音一沉，右手拔出一支匕首，手法老練至極。

    幽餘蒙了麵，變聲說道：“你體內中了紅花散，如果想活命，別告訴任何人，今晚三更去想南城徐府後門！”

    他受了顏竹黎吩咐，說完便飛速離開，躊躇了下，仍是閃出澄月樓，筆直朝攝政王府疾奔而去。

    這事，是時候告訴王爺了。

    雨媽唬得魂飛魄散，紅花散？那可是域外的一種奇毒，毒發時長，潛得又深，但一旦發作，整個人有如放在火中煎烤一樣受罪，活活脫皮化血死去。

    她有些不信，想去問若愚，可最終止了步。

    南城徐府，那可不是某個人現在的落腳之地？

    別看她們現在已經不聽那個人的號令了，然而，那人的下落她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想到那女人下毒的本事，雨媽的後背一陣寒意。

    三更更鼓三更燈，徐府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顏竹黎打發了所有人，站在牆根，望著遠處捱步而來、謹慎地一步三回頭的雨媽，緩緩行出樹蔭。

    “雨媽，好久不見了。”她換回女裝，露出真容，其實，也不過是另外一張人皮麵具罷了！隻不過，這張人皮麵具，正是往日顏竹黎的“臉”。

    雨媽早有心理準備，可乍然與她麵對麵，還是忍不住哆嗦一下，雙腿一屈，跪倒在地。

    “小姐！”她顫聲喚道。

    此時，不遠處的屋頂上，一雙亮堂的眼睛疑惑地盯著這邊。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楚冷夜劍眉輕擰，思忖片刻，還是趴伏著沒動，即使，他知道，很快，自己就要獲悉一樁秘密。

    “雨媽，還記得我這個小姐嗎？”顏竹黎抬步行至她麵前，笑聲很冷。

    雨媽語氣堅定：“不會忘記！小姐永遠是我們的主子！”

    顏竹黎譏諷地笑起來：“主子？嗬嗬，大抵你也知道自己身中劇毒了，好聽的話一筐一筐盡情地說，反正不要錢。”

    雨媽羞愧地低下頭，說道：“小姐，我們都是被若愚騙了的，她說你為了六皇子根本不惜我們的生命，隻要對六皇子有益，什麽樣的危險都讓我們去冒。還說，當初你之所以救濟我們大院，就是想利用我們去給你賣命！”

    她這話說的是實話。

    “若愚幾次不顧自己的性命，解救我們於水火，大家都感激她！”不知是月色太好，還是見到顏竹黎，她的感慨太深，這些話並沒有打草稿，便如倒豆豆一般倒了出來，“後來，若愚說因她違背了您的意思，您要殺她，我們不忍，一起舉了叛旗！”

    顏竹黎笑意漸濃，冷聲說道：“背叛我的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雨媽趕緊叫冤：“我們真的不知情，一切都是若愚設計的！”

    “你怎麽知道是她設計而不是實話呢？”顏竹黎依舊淡淡地笑。

    “不會的！這事疑點太多！”雨媽說到這裏的時候，十分激動地繼續說著，“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若愚確實是欺騙了我們！她說給我們洗白身份，不用再在刀頭上討生活，可是，事實呢？我們確實離開了六皇子，不用再為他賣命，但卻又有了一個新主子，二皇子！”

    她的神情遍是對若愚的不滿：“若愚叫我們給二皇子賣命，壓根兒忘了當初的承諾！幾次事情，我們都感受得到她對二皇子的死心蹋地，可二皇子當初可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若愚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投靠了他？我們對她從前的話也就有了懷疑！”

    顏竹黎“嗯”了一聲：“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從沒有想利用過你們，當初入行時，是你們立誓要為我服務的，都忘了嗎？”

    這事，自然是小碧告訴她的。

    雨媽身軀一震，那一天，風雨交加，她們學完武後，集聚在大院裏，誓死追隨顏竹黎，又怎能忘記？

    “隻不過，你們終究聽信人言，背叛了我。”顏竹黎麵色微沉，冷笑一聲說道，“我再拿什麽去相信你們？不可信！”

    雨媽垂頭不語，緊張得身軀緊緊崩著，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令顏竹黎相信。

    顏竹黎淡漠地勾起嘴唇，說道：“不過，我相信毒藥。”

    她說著，嘴角輕輕染上一抹殘忍的笑：“紅花散的滋味，你大約也聽說過。”

    雨媽臉上肌肉亂跳。

    眼前，多了一個白色藥包，女子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將這些藥，一一喂給澄月樓所有背叛我的人！除了若愚！”

    雨媽震驚之餘，問道：“為什麽？”顏竹黎最應該處罰的不正是若愚嗎？

    “有時候，控製一個人，不如孤立一個人來得更有效。”顏竹黎看著她不解的眼神，高深莫測地說道彝。

    若愚占了她的位置，不過是在這些人麵前演戲搏同情。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所有，而這所有，又為自己所掌控，所有的努力全然白費，這樣的痛苦並不比死亡更殘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