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這樣說，拳頭卻緊緊地攥了起來。其實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但是王柏臣聽在耳裏，本能地就有些不舒服，反駁道：“你當然是不急，從來不在乎，你能有多急。”

    “這老天爺的事情，豈是人力能夠決定的？光著急有什麽用？生死有命，老天讓你死，牛繩索也拉不回來。老天不讓你死，奪命棍也敲不死。你瞎擔心，難道就能讓你媽這會兒好好的落地？”王博弘也是憤然。

    父子倆就為這麽一句話，頓時又是劍拔弩張，各不相讓，怒瞪著彼此。

    韓幺姐和夏暖兮被兩人說得急了，一人一個去拉回來，夏暖兮低聲跟王柏臣說著什麽，韓幺姐也道：“阿臣，你別聽你爸瞎說，他就是這麽個性子，明明是關切的話，到了他口裏，說出來就難聽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別怪你爸說錯話，啊，雙方都各讓一步，你也知道你爸這個牛脾氣……”

    又轉過頭去，“你這人也真是，好好的說什麽生死，你不忌諱人家孩子還忌諱呢？”

    王奶奶也幫著腔，“都怪我，都怪我，沒事提這麽個話頭。”

    隻有王老爺子一個人坐在主位，這會兒才緩緩說了句，“阿臣，你不是有你母親在那邊朋友和同事的電話嗎？打過去問問情況。博弘，你也是，打電話給有關部門了解一下情況。”

    王衛國一席話，才真正說到了點子上，王柏臣才想起，這才是有道理的話，該打電話問問情況，馬上拿出手機，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出去。電話那頭都說沒有最新進展，了解到情況馬上會回撥過來。

    他氣父親對母親的漠不關心，本來說完電話就要離開，偏是王博弘打給相關部門了解情況，那邊也是說等會兒回王博弘消息，王柏臣擔心情況，就坐回了沙發裏，等待著兩邊的最新進展。

    夏暖兮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平時溫熱的大手有點涼，知道他麵上表現得不如何，隻是微擰了眉頭，但是心底裏，一定是為母親擔著心。她心裏也很著急，但還是放緩了聲音，盡量平和淡然地說：“阿臣，媽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王柏臣頜首，示意自己聽到了，卻沒有說話。

    一邊的韓幺姐和王奶奶，屏息寧氣，大氣都不敢再出一口。王衛國閉上眼睛養神，王博弘臉上冷硬得看不出表情，雙手卻下意識地相互抓著，抖抖索索地從茶幾的抽屜裏，找到一包煙，半天才點煙，隻吸了一口，就嗆得連眼淚都嗆出來了。

    王柏臣冷眼瞥了他一眼。曾經王博弘整日煙不離手，那個時候他還沒從部隊裏退回來，部隊裏禁煙，他憋得不行了就偷偷躲著吸，沒少被上級領導罵。屋子裏被他搞得烏煙瘴氣，每次王衛國說他說不聽的時候，就脫了鞋子狠狠揍他一頓，可就這樣，還是戒不了煙。

    唯有那次，王柏臣還小，皺著眉告訴母親不喜歡父親的煙味，說下次再也不想來的時候，祁素青有些生氣，“不說孩子不喜歡，二手煙對孩子的危害多大你知道嗎？再當著阿臣的麵吸煙，下次不要來接孩子。”

    仿佛就是那次過後，王柏臣再也沒有見過父親吸煙的樣子。

    王博弘被嗆得連連咳嗽，劇烈地咳著，韓幺姐想勸，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端了杯水遞到他手上，自己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王博弘端著那杯水，冷硬的麵部線條又緊緊地甭起來，甭成了那個鎮定自若、胸有成竹卻又毫無情緒的王副市長的樣子。

    王柏臣收回瞥向他的目光，臉上的神色不由也甭了起來。不管他如何不喜歡父親，但是他冷硬的那一麵，卻無論如何都改不了傳承至父親的基因。

    就在這個時候，王博弘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馬上去拿手機，卻忘了手中端著的熱水，結果熱水淋了一手，杯子也落在地上應聲而碎，發出刺耳的刺啦聲。顧不上這些，他馬上劃開了電話的接聽鍵，剛才掩飾得極好的嚴肅和鎮定，在這一刻突然前功盡棄，功虧一簣，聲音發顫，“喂？有結果了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王博弘隨便應了兩句，有些頹然地掛斷了電話，雙手垂了下來。

    王柏臣豁然站起來，衝到他麵前，“我媽怎麽了？我媽怎麽了？”

    “辦公室通知我去開會。”王博弘應了一句。

    夏暖兮趕忙握著王柏臣的手，帶他一起回來坐著，“阿臣，不會有事的。我們再坐著等一會兒。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我去倒我去倒。”林姨忙說，轉身去了廚房。

    王柏臣反手抓住夏暖兮的手，微微有點顫抖。夏暖兮知道這時候大家的心裏都不好受，可是再多的安慰，除了徒添心裏的煩亂，也沒有太多其他的作用，隻好靜靜陪在他身邊，一起陪他度過這難熬的時光。

    這段時間，特別難熬。屋子裏隻聽得到新聞裏中規中矩的主播的聲音。王柏臣忍不住，將電話再次打了出去，打了幾個，結果亦是沒有結果。

    王柏臣有些頹然地放下電話，夏暖兮心頭疼惜他，卻毫無辦法。

    剛剛放下，電話忽然響了，王柏臣有些欣喜，“媽！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沒事啊，怎麽啦？這就想我了？”祁素青笑笑的聲音傳過來。王柏臣心裏一定，將電話開了免提，讓夏暖兮也聽得見。

    夏暖兮聽到這聲音，心裏一定，“媽媽，你沒事就好，剛才新聞說當地起了大霧沒法降落，我們很擔心。”

    “瞎擔心，起霧能出什麽事情？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沒我放得開。剛才我在飛機上，其他人嚇得不行，我還讀了半本小說呢。老話怎麽說的，生死有命，老天讓你死，牛繩索也拉不回來。老天不讓你死，奪命棍也敲不死。這些媒體也真本事，傳話的能力挺強，這才多會兒啊，你們全都知道了。”祁素青嗬嗬直樂，“剛才朋友來接我，我才知道你們打了這麽多電話過來。”

    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和王博弘一模一樣，那句俗語，說得一個字都沒有差別。在場的所有人聽在耳裏，各有各的不同感受。

    韓幺姐坐了一會兒，自己覺得無趣，去廚房裏收拾了垃圾，緩步走出門外，去扔垃圾去了。

    王柏臣又和母親說笑了幾句，才收起了電話，神色愉快地掛掉了電話。

    屋子裏壓抑的氣氛一下子就消散一空，清新的空氣又回歸了，王奶奶雙手合十，默默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王博弘拿起外套，道：“我還要去加班，你們隨意。”

    王衛國身體有些抱恙，說是要上樓休息，王柏臣說了聲：“那您保重。”帶著夏暖兮就要離開。王奶奶看著韓幺姐已經不見了身影，心頭歎息了一聲，道：“阿臣，暖兮，我有些東西想要給你們。”

    王柏臣頓了頓腳步，沒有拒絕，和夏暖兮跟隨著王奶奶上了樓。

    王奶奶拿出的東西，是一條非常漂亮奪目的綠翡翠項鏈，一看就價值不菲。王奶奶笑著摸了摸，“這個就給暖兮吧。”

    夏暖兮慌著要拒絕，王柏臣也不太願意接受這麽貴重的東西，道：“奶奶，您的心意我們領了，這東西，還是您收著吧。”

    “這個本來是要給阿青的，阿青沒有機會戴上，給暖兮，又有何不可呢。”王奶奶搖頭道，“當年……我們都有錯，阿臣，你就別怪你父親了。”

    王柏臣道：“我沒有怪他。”

    “你父親就是那麽個強脾氣，其實他心裏，何嚐不是為了你們好。那個時候，不管是出於什麽立場和原因，他和阿青要真正走到一起都不容易，爺爺又是堅定的無產階級教育下走出來的，老說祁家那是資本主義那一套，說什麽也不肯同意這事兒，好多次說著就脫下鞋幫子抽你父親。部隊裏升遷發展都講究根正苗紅，光是結婚審批這一項，就爸就跑了多少趟路，求了多少次人……何況那個時候，阿青連二十歲都不到。家裏和領導都擔心你爸和阿青隻是一時熱情，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了。後來，爺爺讓你爸先回部隊，說這件事情等到阿青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再說。你爸以為看到了轉機，同意了這個決定，這個項鏈，也是他花光了自己攢的所有錢，托人買來要送給阿青的定情信物。”

    王奶奶說著抬起衣角來擦了一下眼淚，“爺爺這隻是阻攔你爸的權宜之計，安排人通知你爸在沒有見到阿青的情況下，就被緊急召回了部隊，你爸臨行前隻得托我們將東西帶給阿青，讓阿青等他回來。那個時候通訊完全沒有現在怎麽方便，他寫回來的信，沒有一封寄出來了，全部都被勤務兵交到了爺爺的手裏，然後，你爸在領導和爺爺的雙重安排下，不知情就拿到了和韓幺姐的結婚證。阿青就是在你爸剛剛離開不久發現懷上了你的……她莫名其妙就失去了你爸的消息，隻好打電話到家裏來，你爺爺隻說‘博弘已經結婚了，你就不要再來糾纏他了！’阿青不信，爺爺就寄了你爸和你們阿姨的結婚證複印件給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