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素雅說著，抬手擦掉了蒼老臉龐上渾濁的淚水。她何嚐想站出來當這個壞人，但是這個壞人非得由她來當不可。生兒育女的大事，已經是這個家庭刻不容緩的大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外婆，我還沒有到完全不能生育的地步不是嗎？我和阿臣都在努力，相信我們，很快就會有寶寶的。”夏暖兮急著說，“以前我去檢查，醫生都跟我說隻要保持良好的心態，一定會很快就有寶寶的。”

    “你之前去檢查，是因為本身還沒有結婚，醫生不能下定論。現在結婚了試過了，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呢？醫生都說了，做過你這樣手術的，真的是能生的幾率太小了。阿臣不能陪著你一直耗時間。暖兮，我們喜歡你是一回事，但是這傳宗接代是另外一回事兒。要是這病有法子治，外婆也不願意看到你們分離。隻是這靠天意的事情，太過……不管如何，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不管是要什麽，你盡管開口，我們有能力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夏暖兮咬唇搖頭，“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和阿臣在一起。”

    麥素雅輕聲歎息道：“孩子是維係感情的紐帶，再好的感情也有走入平淡的時候，沒有孩子，你們拿什麽來維持將來呢？我知道阿臣肯定願意陪著你，從他知道檢查結果卻對誰都沒有透露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他下了什麽樣的決心。他是個好男人，可是你能眼看著他一輩子都沒有孩子嗎？”

    夏暖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口像被挖出了一塊一般的疼痛，痛得她說不出話來，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相信彼此的感情，卻真的如外婆所說，她不想看著他有半點不好，所以如果真的檢查結果是真的，她真的沒有辦法麵對不能夠幫他生孩子這個事實。他那麽好的男人，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情，值得一個完整的家庭，值得有健康可愛的孩子，他也肯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想到這些，夏暖兮連哭的勇氣都沒有了，眼淚凝在眼眶裏，卻滑落不下來。

    “暖兮，長痛不如短痛，就當外婆求你，看在咱們家裏，八個老人的殷切希望上，你退一步。你退一步，也許並沒有多大的損失，卻成全了整整幾個家庭，也成全了阿臣的整個人生。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會有自己的決斷的，是嗎？”麥素雅殷殷懇切地看著夏暖兮，等待著她的答案。

    夏暖兮哭不出來，卻也說不出話來，心裏很痛，頭也好痛，泥雕木塑一般站在原地，用完全不是自己的聲音說：“是，我會離開他的。”

    “謝謝你，暖兮。”麥素雅說完這番話，也痛苦得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家裏祁素青和王博弘的感情經曆過無數的曲折和磨難，始終沒有走到最後。她心底深處，是多麽希望阿臣能和相愛的人得到好的結果，所以這段感情之初，她就用盡了全力來愛護和尊重夏暖兮。但是……沒有孩子的婚姻和家庭，真的算是好的結果嗎？阿臣到了年紀大一些的時候，會後悔今日做的決定嗎？他們沒法做的決斷，她替他們做了。她知道自己要被責怪，但是她更多的是希望兩人都分別能得到和現在這樣無望的婚姻不同的幸福。

    看著夏暖兮痛苦的臉，她再次硬起了心腸，輕聲說：“暖兮，阿臣還不知道我們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工作不一樣，隨時都不能分心，一旦分心，就會有危險。我希望你能夠多顧及到他，別讓他為難。”

    夏暖兮咬唇，“是，我知道了。”

    “外婆知道你爸爸還在醫院裏，還等著做手術，你工作上事情也多，正是你最忙的時候，外婆也不求你這一時就……外婆隻是想讓你知曉這件事情，掛在心頭，莫要忘記了……阿臣他的工作時時有受傷的危險……咱們幾個家庭這麽多人，就他一個獨子……他的工作不容易……”

    夏暖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咖啡廳的，失神落魄地走出去，好半天都找不到正確的路回去。麥素雅的聲音還在身後，還在腦子裏，不停地盤旋著，飛舞著，讓她的頭被糾纏得疼痛極了。腦子裏沒有正確的概念，該往哪裏去，該去向哪裏。冬日的上午，太陽很好，卻因為天氣很涼的緣故的罷，她隻覺得徹骨的涼意，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車，啟動車子，電話鈴聲發出的聲音將她驚得渾身冷汗，她摸了好久才摸到手機，有些機械地說：“喂，你好。”

    “嫂子，醫生說夏叔叔上午的檢查結果非常好，下午就可以動手術了。也恰好今天是周六，大家能陪他呢。”李首長打來的電話，向夏暖兮匯報。

    夏暖兮聽著，好半天說：“好，我馬上就趕回來了。”

    喉間卻是難受得哽住，讓她好一陣子才咳出來，一咳出來就連聲不斷地咳起來，咳得肺部隱隱作疼，她抓著自己的衣服，任由自己將這陣情緒發泄出來，才對著車裏的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和眼睛，將淚痕隱去。

    好不容易將車開到醫院，夏暖兮下車，出去給父親買了點他愛吃的東西，有些恍然，給了錢就走，賣東西的大叔跑了一陣子才追上她，將找零的錢塞進她手裏，“姑娘，你的錢哎。”

    夏暖兮收到手裏，也沒看，輕聲說：“謝謝你，大叔。”

    腳步有些踉蹌地走到醫院大門口，有很多人都在朝醫院裏湧，夏暖兮心頭有事，很恍惚地就被人群卷了進去，腳步隨著他們朝醫院內部移動。等到進了電梯，她才發覺大約被他們擁擠得走錯了方向，去到了不同的大樓，想要伸手按停電梯，卻被擠得不能動彈，隻好想著等到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她下了電梯，再原路返回去。

    一靜下來便有些走神，自己不由自主就攥了個拳頭，等到和那堆人一起被湧出電梯的時候，指甲已經將掌心掐出了血跡來而不自知。

    這些人繼續擁著她，讓她嬌弱無力的身軀沒辦法突破這場重圍，直到看到一間病房，為首的人大喊一聲：“喬市長的兒子就住在那邊，我們趕快過去。”

    夏暖兮才看到那個人居然是扛著攝像機的，一瞬間想到喬木梁和陌錦繡的事情，早就鬧得十分厲害，要不是喬市長這邊壓著，早就曝光出來了。現在這些記者是從哪裏得到消息的，這麽大一批人直接殺了過來？

    屋子裏的人顯然沒有想到情況會這麽嚴重，陌媽媽的本意不過也隻是想要通過女兒的事情，在喬家獲取更多的利益罷了，她揚言要去找記者過來，但是以她的能力，哪裏真的有那麽大的能耐喊動這些記者？人家一聽對方是喬市長，她不過是個尋常街邊賣菜的，可能先就質疑她了。

    看到這麽多記者扛著攝像機過來，她有點慌神，“錦繡啊，錦繡，這可怎麽辦才好？”

    陌錦繡也有點慌，臉色蒼白地看著母親，眼神裏很無助也很淡漠，“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我……我，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死妮子啊！”陌媽媽痛哭出聲來，操著桌子上的東西，就去打那些記者。

    那些記者有備而來，不甘示弱，雖然沒有動手打人，但是也推推嚷嚷地不安寧，“請問你們和喬市長是什麽關係？和喬家公子是什麽關係？你們懷了喬市長公子的孩子，這是真的嗎？你們現在是要嫁入喬家嗎？還是一場逢場作戲？聽說陌小姐是在酒吧裏陪酒的時候遇上喬公子的，喬公子經常出入這種場合嗎？陌小姐在風月場所工作，除了喬公子，肯定還會遇到其他不少大人物吧，現在正是嚴打時期，陌小姐對此感到有壓力嗎？”

    “你們統統給我滾出去！”陌媽媽急得眼睛都紅了，玻璃杯、水果統統從房間裏扔出來，灑落得到處都是，碎玻璃渣滓弄了一地，那些記者隻是被弄得退後了一下，繼續鍥而不舍地上前，一連串尖銳的問題指向陌錦繡。

    夏暖兮終於找到了空間，脫離了這場風暴，無心看這些事情，轉身扭頭就走。正在這個時候，率先趕上來的喬儀芯，踩著高跟鞋飛快地走到夏暖兮麵前，飛著一巴掌就要扇在她的臉上，“你們這些臭記者，無聊得吃飽了撐的是吧？我打你這個臭不要臉的！”

    好在夏暖兮已經回過神來，順勢躲了躲，喬儀芯的手指隻是輕輕地碰到了她的臉頰。她心情不好，不想跟喬儀芯糾纏，捂著臉，淡漠地看了喬儀芯一眼，急於要離開。

    喬儀芯認定了這件事情是夏暖兮帶的頭，不然這麽多天都沒有記者上門，今天怎麽可能這麽巧合，加上夏暖兮本身的記者身份，讓喬儀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要再來打夏暖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