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和昆丁就近找了家旅店，用光了身上最後一點花幣。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早，在王都富人區的一條小巷裏和遊俠碰頭。

    昆丁老師在路上說，那個遊俠不老實，對他們吐出的一字一句就沒一個是真的。

    “那為什麽老師還找他接活？”林奇收拾著行裝，在服務生催促收拾房間衛生之前，就將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

    “他叫法拉第，是個挺有名的家夥。”昆丁癱在床上，一幅不想動彈的懶樣，嘴裏叼著煙鬥。“喂喂喂，小子，你是個神父，不是什麽傭人，這些活兒輪不到你來幹。”

    “可是老師，我想給她個驚喜。”林奇遵著前生的記憶，那點點軍訓的日子裏，都要將被子疊成豆腐塊，教官來查房時看過一遍，宿管又來看過一遍，沒有問題才算過關。

    “嘁”昆丁不屑。

    林奇倒是很奇怪老師早上抽煙的壞毛病，香煙這種東西，他在前生時也碰過，但唯獨清晨時是最不想碰煙的時間，一日之計在於晨，如果早上那兩口新鮮空氣都吸得滿嘴烏煙瘴氣，估計整天腦袋都是昏昏沉沉。

    “老師也說了”

    林奇疊好被褥，撣開床單，讓亞蒙大神的太陽曬去褥子上的真菌和蟲豸。他怡然自得地享受著每一次呼吸。當他深呼吸時，甚至能嗅到窗外透進來的，充實的，能夠稱做幸福感的暖意

    “咳咳咳咳咳”

    昆丁好死不死朝著那蠢學生噴了一口濃煙。

    “哈哈哈哈哈哈！！！”中年人笑得口齒不清，從嘴裏往外噴著霧氣。

    林奇咳嗽個不停，漲紅了臉。嫌棄地打量著這無德之師。

    “老師咳咳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會選法拉第先生呢？”林奇問。

    雖然知道這個來路不明的遊俠肯定不是什麽好家夥，但老師還是選擇信任這花花公子。咱們是缺錢沒錯，而且不是一兩份賞金就能抵回洛少爺的房子。那些精貴的魔法觸媒看起來價格高得嚇人林奇想著，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昆丁不假思索答道：“因為，他以前也是個喜歡疊被子的家夥。”

    什麽

    什麽意思？

    林奇不是很明白老師說的話，就和這油膩中年人奇妙的舉止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咚咚咚

    “客房服務。”

    門外傳來了那個阿姨的聲音昨夜入住時，林奇見過她，那是個被生活壓彎了脊梁骨的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在王都討生活。

    林奇連忙去開了門。

    當那個老阿姨看見幹幹淨淨的屋子時

    林奇臉上浮現著壞笑，就和他的老師一樣，笑得露出了八顆牙。

    “兩位客人”

    婦人揉搓著圍裙衣角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昨天夜裏不對不對”

    林奇奇了怪了，回頭看了一眼整潔幹淨的家具，床鋪、地板都很幹淨呀，哪兒不對勁？

    昆丁適時解釋著：“嘿！老姐，別擔心，我們沒殺人，也沒藏屍，放輕鬆！”

    客房阿姨像是送了一口氣，又盯著林奇看了好一會，像是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似的，看得林奇怪不好意思的。

    直到林奇解釋了來龍去脈，想要為婦人分擔下點工作勞務時。

    婦人感動得都快掉下眼淚了。叫上前台的小妹一塊將這倆神父送出旅店大門，又是鞠躬又是道謝的。反倒叫林奇漲紅了臉，說不出半句話。

    “老師你說”

    一大一小兩個神父，身無分文，站在王都最繁華的一條街上。

    “那個遊俠，以前也是個喜歡疊被子的家夥？”

    “沒錯。”

    昆丁從行囊中掏出件鬥篷，自顧自披上，又給林奇加上一件。

    “法拉第先生曾經看見哭哭啼啼的就想上去拉一把，看見不規整的就要將它對成一列，是個劍術精湛，內心也精湛的性感男人。”

    原本寬大的神袍罩得林奇身子燥熱，可披上這漆黑的鬥篷卻感覺不到亞蒙那份“過熱的愛意”了。

    “老師這是啥？”林奇本著不懂就問的好學生心態，想問問罩在自己腦袋上的玩意兒是不是什麽稀罕貨，萬一指不定讓他撕破了個口子，得提前打好預防針。

    兩人並行在喧鬧的街頭，尋著約定之地，邊走邊說。

    昆丁：“它啊叫影征。”

    林奇：“很貴重嗎？”

    昆丁：“貴！他媽的血貴，如果不是別人送的，我肯定押給洛少爺了。”

    林奇連忙拉著鬥篷的袂角，生怕掛著巷裏某顆斜刺裏半路殺出的鐵釘，他左顧右盼，似做賊心虛。

    “除了避暑？有啥用？”林奇又問。

    不等昆丁給他解釋功用，他們見到了那個“愛疊被子的遊俠”。

    遊俠看起來很精神，他依是抱著那兩柄劍，倚著顆桂花樹，一直都是如此騷氣的人，仿佛不在某處擺個臭屁的姿勢，就不太好意思見人給林奇的感覺就是這麽直白。

    “走走走走走走”

    遊俠打了個響指，從巷尾跑出來一列馬車，昆丁扔了行李，林奇就跟在老師身後利索地攀上了馬車。

    聽兩人一路上聊的東西，除了王都的妞兒和草以外，還有酒。

    這倆家夥可以用“對男人喜歡的玩具非常了解”來形容作風。

    除了戰時，葡萄、小麥下了禁令不許釀酒以外，他們將王都和霞風郡，甚至其他行省的酒窖念了個遍。

    林奇內心泛著嘀咕，也不去點破這倆摸魚貨色的消遣物，單單想著等會自己要麵對怎樣的惡靈。

    聽他們說好像怨氣挺重的

    是某個富家公子釣來的小情人。

    始亂終棄什麽的，最後投井自殺了？

    化作惡靈，纏上了公子哥。

    看法拉第先生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可能也就是老師說的“小菜一碟”。

    但是

    林奇像是嗅到了腥臊的貓咪，腦袋不時往窗外探著。

    不對勁

    他察覺到了異像！

    不對勁！

    林奇回頭看老師依然是那副神色自若的模樣，聽見遊俠扯著馬鞭，和老師開著沒品的玩笑。

    “老師”

    林奇憂心忡忡地開了口但昆丁一手按住了林奇的胸口，那時他如遭雷噬，仿佛撞上了一頭野豬，身子緊緊貼在了椅背上！

    “老師？”

    林奇抱著困惑的眼神看著昆丁。

    昆丁依是滿麵春風，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啊對對對，我記得。寒穀關，那裏的青稞散了葉，就可以釀酒了有空，有空，你一定請我喝。”

    盡管昆丁依然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林奇內心已經炸開了鍋。

    他能感覺到馬車外的靈力潮汐有多麽強烈。

    那是比墓地荒墳裏，百人、千人還要強烈的靈力而且，現在可是白天！光天化日，亞夢大神正在天上釋放著盛夏的灼熱陽光。

    有種惡心感浮上心口，林奇想著，要不是沒錢買早飯吃，他肯定能當場吐出來。

    遊俠駕著馬車跑到了什麽地方？對手是什麽玩意兒？林奇過於敏銳的靈覺早早就察覺到了不妙之處！

    遊俠：“啊抱歉。”

    馬車突然停下了。

    林奇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那一句語氣極賤的話。

    “我去方便一下，你們就在這兒不要亂跑。”

    緊接著聽見兩三個縱躍，穿越灌木叢的雜音和樹幹的震響，林奇掀開窗簾時，那個名叫法拉第的遊俠已經不見了

    而且

    林奇張著嘴，看著窗外漆黑一片，連月亮都看不見的夜色。

    “老老師老師”

    昆丁聳聳肩：“你看，我說過，他是個喜歡疊被子的家夥是個長不大的男孩子。”

    “可有些人就越活越回去了。”

    “現在他更喜歡踢被子。”

    昆丁甩了甩雙臂，骨骼關節開合時發出一陣陣脆響，他從容不迫地下了車，林奇如臨大敵，看著這漫漫長夜裏

    由小道兩側，那幽深的叢林中，更深處更深處傳來的純粹惡念！

    “是惡魔！老師是惡魔！”

    林奇能感受到星界在一步步侵蝕著現實。

    昆丁：“雖然不知道那個蹩腳遊俠在想什麽，恐怕是遇上大麻煩了。”

    “老師，你說那家夥很厲害？”

    林奇憮然瞥見那遊俠，正躲在某顆樹後邊，抱著樹幹，滿臉驚恐，死死地盯著馬車，車前車後叫遊俠插滿八根火把，恨不得將這長夜照得通天亮！

    昆丁：“對也許。”

    “也許是什麽意思？”林奇不明白老師的用意，不過現在的狀況看來

    林奇的額角開始淌冷汗，“我覺得他騙了我們！”

    越來越近

    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從小道的極遠處慢慢走來。

    “那是什麽？”

    越來越近

    昆丁：“不知道。”

    林奇開啟了“視界”。

    他看見了難以言喻的一幕。

    從大地的這一頭，到另一頭，山巒疊起的丘陵包下麵，隻要是眼中所視，盡是一片洶湧而來的“潮汐”

    仿佛“死人的海洋”要來了！

    它們的眼神空洞，像是泥流一樣擠成了浪，有個“浪尖兒”在領著它們跑！

    那就是林奇看見的“人影”。

    那是個女人

    是個嚇得驚慌失措奪路而逃的女人，仿佛在長夜中看見了天地間唯一的一點光源，就要跟過來！追上來！

    昆丁：“林奇，別用神擊聖格！護著你的鬥篷。”

    “為什麽！老師”

    林奇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他的雙拳凝上獸爪的虛影，隨時都會炸毛而逃！

    “好奇寶寶，聽話”

    昆丁同時散去那赤狐幻影，緊緊拉住了學生的手，於此同時散了馬兒的麻繩線索，扔給那瑟瑟發抖的遊俠。

    “歡迎”

    林奇感覺老師掐著他的肩，指甲要扣進骨頭裏。

    那死者之潮還沒來，馬兒叫這喪亡的浪頭嚇得驚走，八支火把齊齊一滅。

    恍惚間，林奇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

    他聽見有個女人輕聲喊了一句

    “光臨。”

    眼前出現了刺眼的光源，由昆丁的指尖迸發出了難以直視的熱量，仿佛一個微型的太陽正熠熠生輝，冉冉升起！

    林奇又聽見那“浪尖”的人影撲了過來！

    “救救我！！！”

    緊接著便是一陣透徹心扉的寒意。

    那一刻他差些覺得自己要死了。那種感覺比起利箭貫腦還要直接！

    他看清那“人”的影子時，心神卻不由得一動。

    如果說這就是任務目標，也確實能算個“小情人”的範疇。

    五官精致，身段姣好。可在林奇的靈覺之下，卻絕對不能算是“人類”！

    她楚楚可憐地躲在昆丁臂下，而那顆“太陽”懸於老師指尖，硬生生像是摩西分海！將死者的潮汐切出一條道來

    強烈的衝擊帶起了颶風，林奇三番五次護住了頭上的影征，想讓這黑鬥篷老實點兒，而那姑娘一頭黑發在風裏隱隱透著詭異的紅色。

    昆丁神色淡漠：“喂沒事？”

    姑娘抬起頭，滿懷感激地看了一眼神父。

    “嗯我沒”

    昆丁滿不耐煩，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他罵罵咧咧吼出了聲。

    “不是問你啊！！！發情的母狗！”

    遊俠抱著昆丁的腰，探出半個腦袋。

    那表情看得林奇哭笑不得，一臉鼻涕一臉淚。

    “沒沒事兒”

    昆丁：“他媽的能鬆開我了嗎？還有能別摸我屁股了嗎？”

    遊俠連忙站直了身子，手裏牽著半截繩索，已經綁在了腰上，仿佛生怕昆丁扔下他。

    “我其實我了不起的遊俠都是這樣子的，隻是有一點怕鬼而已”

    “別他媽廢話。”昆丁爆著粗口：“給我解釋解釋，這傻妞怎麽來的？還有和炸了冥河一樣的死海黑潮是怎麽回事！法拉第！”

    “你他媽是讓夏莉奈懷上了你的孩子嗎？”（夏莉奈，加拉哈德在世壽命最長的黑魔法師，沒有之一。傳說為所有死難者的母親，冥河死神在人間行走的神使。加拉哈德魔法學院黑魔法客座教授）

    遊俠：“這可能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昆丁也沒多在乎這家夥的敷衍之詞，因為他能吐出更敷衍的玩意兒。

    “這可能需要一點點意外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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