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對這個名叫斯通的小娃娃抱著一種特別的感覺，因為他很像飛賊小時候的樣子。

    飛賊：喂，你想去見見大人的世界嗎？

    林奇：“喂，你想去見見大人的世界嗎？”

    斯通慌了，他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蠢話，就像是對童話故事裏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對大人說“我要娶你的女兒！然後取代你！”這般，他不知道這個來路不明的伯爵“丈夫”會對自己做什麽——

    ——如果林奇要他養馬、打雜、當侍童，也許斯通還不會那麽慌張，但是……

    大人的世界？那是什麽意思？

    林奇揮了揮手，聖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凝神咒讓那群小孩靜了下來，各自回家去了，唯獨留了斯通和翠翠兩個。

    “走吧。”林奇不想解釋太對哦，他覺得語言的說服力遠比不上實際行動。

    斯通看見那身披黑白袍的古怪神官帶著妻眷要離開，雖然不知道那家夥在打著什麽算盤，但是……

    那家夥……那家夥……和其他人不一樣！

    從來沒有貴人在海拉斯區願意撒這麽多糖！也沒有哪個貴人會從口袋裏掏出零錢，更沒有哪個貴人，哪怕是學堂的老先生，都不會在他偷偷扒著泥巴牆聽課時，說出那一句……

    “想見見大人的世界嗎？”

    小娃娃看著蹦蹦跳跳跟上去的翠翠，那姑娘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倉鼠一樣把糖都藏在了嘴裏，他感覺那個女孩兒漂亮又可愛——至少在海拉斯區，比起學堂裏的小姐們，要平易近人得多。

    一種莫名的情感在他內心發酵。

    他想跟上去時，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動起來了！

    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區鎮守府的大門前。

    他聽見那對奇怪夫婦的竊竊私語。

    林奇：“老師，你聞到了嗎？”

    昆丁：“我這狀態算是感冒，你能問一個感冒鼻塞的家夥站在糞坑邊緣是什麽感覺？”

    林奇：“啊……沒錯，確實是糞坑，臭不可聞。”

    從府邸裏透出一股令靈魂作嘔的味道——林奇可以確定，森萊斯先生已經靈力全開，像是捕獵的蜘蛛，布好了網。

    月色入水灑在他們兩人的身上，將影子拉得老長。

    林奇：“老師，我想……”

    昆丁聳聳肩：“我去吃點兒東西，這兒的小食攤超棒！！！——”

    林奇正是這麽想的，昆丁老師現在還沒痊愈，指不定會遇上什麽危險，而他自己……

    他握緊雙拳時，能感受到磅礴的生命力與怒意從中迸發出來！他的勇氣支著脊梁，一點點要把他往這魔鬼的老巢裏推！

    斯通小娃娃在那一刻感覺那個“撞大運伯爵”突然變了個人——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還處於小孩子的閱曆和貧乏的詞匯難以形容那人的模樣。

    原本那個神官溫文爾雅，待人有禮，但就在剛才須臾之間，像是利刃出鞘一般，那種充滿了決心與敵意的眼神讓人難以直視，從中透著奇異的光芒。

    ……

    ……

    大陸的另一邊。航船上，凱恩?巴巴耶夫拄著船舷的扶手，身旁站著一位大副。

    大副見了神官恭恭敬敬，兩人隨意地攀談著。

    “嘿！神父，你很像我聽過傳說裏的一個人。”大副的嗓音尖銳油滑。

    “說來聽聽。”凱恩的回答低沉有力。

    他們一同看著遠方，看著海平麵的另一邊，那叫故鄉。

    大副：“黑教士，披著黑白袍的亞蒙信使，告死天使，離太陽最近的人，行走在人間的神靈。”

    凱恩狠狠吸了一口煙，捧著玉米煙鬥，那是和昆丁一模一樣的煙鬥。

    “不再是了。”

    ……

    ……

    森萊斯先生內心有種別樣的愉悅，因為海拉斯區的大部分官員已經被他說服，站在了他這一邊。

    他在宴會前的致辭上如此說道。

    “那個新來的神官，是邪信之人。我已經通知了宮廷神官大人們。”

    場下廳堂中的一個個管事、官員、警衛兩眼癡呆，仿佛中了咒，但內心卻叫這靡靡之音奪走了神智。

    “我曾經也是亞蒙的信眾，太陽會燃燒自己奉獻出光與熱，木頭會燃燒自己，讓我們度過寒冬，煤炭會燃燒自己，鑄造堅韌的鋼鐵。而今天，我柯林?馮?森萊斯需要你們的力量。”

    眾人聽見森萊斯先生的慷慨陳詞，兩眼漸漸布上血絲，氣息沉重起來，仿佛真的成了狂信徒。

    森萊斯咬牙切齒神色猙獰，握拳振臂一揮：“那個家夥！林奇！是敵人！必須消滅！剝皮拆骨！拿去燒了！他會讓我們活下去！他會用火焰滌淨身上的罪惡！他能回到亞蒙的懷裏！”

    廳堂傳出嘈雜的叫喊聲。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特別是花雨大道那對光頭父子，老頭兒身上的傷已經痊愈大半，但神色卻更加蒼老，已經讓森萊斯先生用神術強行治愈，而小光頭眼中滿是嫉恨，仿佛兒時的受氣包突然爬到自己腦袋上作威作福這件事，讓他憤怒到了極點。

    森萊斯獰笑著，身後的虛影起伏不定：“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場下群情激動，也有個小姑娘已經站了出來，兩眼血紅。

    “殺了他們！”

    森萊斯先生不由自主地愣了，他沒想到賓客裏居然有這麽個娃娃，她不像是海拉斯工業區中的上層貴人，是個窮人……窮到衣服上滿是補丁，餓得兩眼無神，眼角帶著淚漬的那種人。

    他思考了片刻，卻感覺內心的饑餓感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

    “你！跟我過來！”

    稍稍吩咐幾句，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那姑娘的手進了偏廳。

    他雙手顫抖，神色慌張，仿佛麵對“食物”的渴求時才感覺自己像個人——

    ——他能讓一個老鐵匠踩上臉卻笑臉相迎，早就丟掉了自尊心。

    ——他能毫不猶豫地咬去人類身上的肉，早就丟掉了慈悲心。

    ——他能背叛亞蒙神靈的信仰，轉投惡魔的懷抱，早就丟掉了恐懼心。

    他離冷血又“有情”的惡魔生物還差最後一步，隻要放下……

    隻要放下那點點“饑餓感”……

    他的手伸向那女娃娃，卻不敢去觸碰……仿佛那是一件世間珍寶，仿佛那是他為人最重要的東西——欲望心。

    他感覺眼角濕潤，有什麽東西從中流淌了出來，但森萊斯先生不敢說那是眼淚——魔鬼是不會哭的。

    “你叫什麽……”

    女孩麵若癡呆，隻知道回答施術者的問題。

    “琳——”

    “為什麽會來這兒？你是笨蛋嗎？你不是富人區的人。”

    “我遇見了麻煩，我很疼，叫一個綠毛丫頭摔的，沒人喜歡我了。我想告訴鎮守府的大人，我想保護自己。”

    “你會讓他們打死的！如果我今晚沒來這兒！你會被打死的！你這賤人！你這乞丐！你這傻子！他們聞見你的味道就是殺死你的理由！”森萊斯先生說出這句話時大驚失色！他感覺自己的肉心還在跳！

    紅皇後在他身後蠢蠢欲動！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撲上去，將女孩咬個粉碎，森萊斯抓著自己的手，仿佛在害怕，他怕自己碰到這姑娘，哪怕就那麽一下！

    女孩搖搖頭：“我不怕，我隻怕沒有朋友。”

    森萊斯先生在那一刻失了神智，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拒絕紅皇後的要求了！

    “去……去做飯……”

    提出這個奇怪的請求之後，森萊斯恢複了平靜，仿佛欲望的野獸已經被喂飽了，正安靜地歇在內心深處，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他理了理頭發，體麵地朝向大門，他知道那個神官來了，他能感覺到寂寥的夜中，那顆冉冉升起的太陽。

    “愛人，我選錯對手了嗎？”

    他自言自語，可身後的紅皇後不會回答他。

    那個神官進了大院，身上黑白二色的衣裝燃起了洶洶聖焰，黑鬥篷遮著他的半張臉，隻能看見雙眼不時映出的點點月光，格外有神。

    “殺了他！！！”

    受惡咒驅使的人群炸開了鍋，一股腦從廳門湧了出去！拔出雪亮的刀子撲了過去！

    “劍從光中生。”

    聽見了催命的鈴。

    “眾敵皆膽寒！”

    聽見了神靈的音。

    月光就像是螢火蟲一樣凝聚於林奇手中，化作了刃。

    “那是！”森萊斯兩眼失神，一瞬間甚至認為自己看錯了！

    那是狼劍術！毫無疑問！那右手劍的架勢是狼劍術！

    “去死吧！賤種！”光頭父子首當其衝，將內心的憤恨和魔鬼的咒一並化作刀中的仇恨，要插進這神官的心髒，剝皮拆骨才能解心頭之恨！

    鐺

    他們卻叫神官以拳背鋼錠一捶一頂，輕輕撥開刃，隨手一劍劈得倒飛出去！

    “林奇！”森萊斯嘶聲大吼：“你能對妖邪痛下殺手！毫不留情！現在麵對你的可是普通人！”

    神官不答，單單一劍又一劍劈開這些叫惡咒迷了心的凡人，他的身體與他的內心一樣堅韌。

    森萊斯神色狂熱：“你可是神官！是牧師！你必須得救人！而不是殺人！你這樣子還能算是亞蒙的信使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一條條人影失了氣力，中劍瞬間已頹然倒下。那襲神袍在人群中化成了蛟龍。

    “你……你……”森萊斯先生感覺到氣短，他開始害怕……

    為什麽那家夥不會停下……

    身上帶了點輕傷，都在下半身，大腿上兩處，小腿上六處，腳板讓那群暴民找到機會紮了個對穿。

    神官仿佛刻意為了保護衣裝，露出了弱點。

    他一步一個血印，從石板路的縫隙中鑽出了翠綠的雜草。

    當林奇走到森萊斯麵前時，森萊斯身後的紅皇後才開始顯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森萊斯臉色蒼白，笑得氣短，仿佛抓住了勝利的底牌，卻總感覺哪裏不對勁，他探出手去，要摸到林奇！

    飛賊：危險！

    林奇本能要退，卻叫法師之手攥得嚴嚴實實！提著懸在半空

    手中的劍刃消融無形，化作光神的化身！

    兔子在這一刻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魂威將那咒術清得一幹二淨！

    “柯林?馮?森萊斯！”

    林奇落地站定，感覺腳板傳來鑽心的疼。

    他喊著對方的真名。

    “米特蘭霞風郡的見習神官，林奇，在此向你立下裁斷！”

    森萊斯臉色陰沉，卻不敢有半點輕舉妄動，他背著手仿佛在掐算著該用什麽咒。

    “貴公子階，吸血鬼種惡魔，受害者三十四人都為女性。”

    “判決——死刑！”

    森萊斯聽見這句話時，便不打算再做保留！

    他隻有一次機會！隻有那一次！隻要能碰到這神官的肉身！哪怕是血！就能讓紅皇後吃掉他——吃得一幹二淨！

    他曾經是個神官——卻一直都無法擁有光神的化身——那是他的靈體還不夠強大直到那件事……直到那件事……

    嘶——————

    森萊斯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氣！

    對著林奇噴出了洶湧的龍息！

    沾染上星界氣息之後，龍息術漆黑的火焰逼得林奇奔走逃命，卻不想連累身後的凡人，他輾轉騰挪跳上了房頂！森萊斯也跟了上來，孱弱的體魄叫這法師臉色微紅，仿佛經受不起太多的體力消耗。

    “拿到了……”森萊斯臉上帶著陰刻的笑，指尖沾上粘稠的血，那是屬於林奇的血。

    林奇感覺到傷口發癢，仿佛血液已經不聽他的話，要從體內鑽出去！

    森萊斯此時此刻思考著，隻要這神官身上有一處傷，隻要得到了他的一點血，哪怕就那麽一點——那麽……

    紅皇後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夜裏看見了閃閃發光的目標，怪異的人形透體而出！從森萊斯先生的脊梁中鑽了出來！尖嘯著張開扭曲的雙臂撲了過來！

    森萊斯狂熱地吼叫著。

    “你隻是個凡人！瞧瞧惡魔的力量吧！她真是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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