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使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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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陵園休養了五天,傷好了許多,燒灼感沒那麽強烈了,黑痂還未脫落。我穿著一件淺綠的大衣,在陵園裏的天堂區慢慢地走著,不能因為一點小傷耽擱太久。

    今天又幹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天微亮時,我試著低空飄行了幾圈,看看傷口的愈合情況,突然,一場氣勢磅礴、肝膽俱裂的哭聲陡然響起,像喊了“預備,起!”那麽齊整!

    誰這麽早來祭拜?嚇得我從空中掉下來,摔在一塊墓碑上。糟了,高大的墓碑竟然被我砸裂了一角!大概是這件外套太笨重了吧?要不然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我輕撫著裂痕,墓碑上的孩子淘氣地歪著頭笑。

    我認識他,去年已經轉世投胎了。小朋友,姐姐口袋裏就那麽兩千塊,賠不起你的墓碑,等你老了,到了奈何莊來找我吧!

    都怪種豬!那一箱錢,是陸判哥哥專門為我特製的,隻要不沾到水,完全可以通過驗鈔機的檢驗。同事朋友們等著我帶些禮物回去,我還想著給陸判哥哥買幾支好筆呢!

    我無精打采地走向門口,身上像有一群多腳的動物攀爬,奇癢難忍!低頭撫摸著外套,學陸判哥哥的語氣說:“岑兒,你現在在人間,要依尋人類的習性,才能混在他們中間不被發現。”

    “可是穿著大衣好難受。”我嘟嘴道。

    然後又學陸差哥哥說:“忍忍就好了!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這哪是奈何莊的孟婆嘛!這麽淑女的大衣根本不符合我的氣質。我一邊不悅地解開大衣扣子,一邊告誡自己不能脫,於是抓起下擺扇了幾下。嘖嘖!雖然是初冬,幾天沒洗澡,身上都有味道了!手指叉進頭發裏摩擦幾下,一聞,也臭了,大概是打了霧水,頭發打結了,有些油膩。得先找個酒店洗澡。

    突然,我感覺有人在跟蹤我。開啟天眼,背後離我十米開外的墓碑後躲著個衣著破爛的老太太,原來是魅!嗬嗬!那本莊主就陪你玩玩。

    我不動聲色地向前走,她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兀的以八百公裏的時速在天堂區疾馳幾圈,猛地衝到她麵前,掐住她脖子,厲聲問道:“你是誰?為何要跟蹤我?”

    她張開嘴,滿嘴血,沒有舌頭。

    我從天眼裏看到老太太站在山崖邊,她旁邊有一團亮光,她不時扭頭跟亮光說話,或者,是爭吵,因為,她滿臉怒氣。不一會兒,她滾下山崖,昏迷不醒,被救護車送至醫院,亮光一直在身邊陪她。過了很多天,她蘇醒了,躺在病床上,顫抖著手指著亮光怒不可遏,一碗紅通通的液體灌進她嘴裏,頓時,她全身劇烈地顫抖,張開嘴,牙齒、舌頭化為滿嘴血水。之所以看到的是亮光,說明害她的人還活著。我看不到活人的今生。

    “你是想要我給你報仇?”我試著問。

    她含笑搖頭,頭“叭”地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得老遠,我飄過去準備撿起來,卻化為了青煙。她直著身子賣力地向前走,我隨她來到一道擺滿菊花的牌坊前,牌坊上繪著長著雙翼的天使,微笑寧馨可愛。上麵掛了八卦陣,老太太被八卦陣的疾光射中,頃刻化為一縷青煙泯滅。

    隨著她的消散,“叮當”一聲,好像一個小物件落在地上。拾起一看,是個鉑金金魚吊墜,小金魚刻得栩栩如生,眼睛由鑽石鑲成。我順手放進外套口袋。

    牌坊上書“天使之愛”。我沿著兩旁置有天使石像的青石板台階緩緩而上,一路種有牡丹、梅花、翠竹、鬆樹,還有幹枯的百合,花開的季節,該是很美吧?再往上走,便是小亭子,一路直上,卻見各色菊花中擁著兩座氣勢磅礴的墳!

    人間的貧富分化無處不在,同一座山頭的墳地都分三六九等,這天使之愛方圓幾裏,視野開闊,前無遮擋,巋然高立,確是風水寶地。

    有的人,從生到死,是一場奢華的旅行。有的人,從生到死,旅行一場也是奢華。

    高大的墓碑佇立在麵前,相片上的人是剛才的老太太。

    林府先妣謝慈雲之墓

    立碑人:林森

    居然是種豬的母親!

    另一塊墓碑上刻著:愛妻吳桐語之墓

    原來是桐兒!

    她笑得如此純美,若西山含香的白梅,不摻半點雜質,看得人滿心歡喜。

    我禁不住凝視著她,眼前,依舊是亮堂堂一片。她真的還活著!

    “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

    太過於注精會神,竟未發現背後有人。我驚兀地轉過身去,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頭。

    我微笑著回答:“我媽媽和林夫人是故友,讓我來看看林夫人。”

    他仔細打量我一翻,疑惑地問道“請問小姐的府上是?”

    “哦,我是舒府的小孟,可能大伯沒有聽說過。我們家很多年前搬到外地去了。”

    “原來是這樣,你叫我許伯吧!”

    我們聊了一陣,他以前是林府的管家,現在負責看管“天使之愛。”

    “這二位,是我們少爺心中美若天使的人,可惜,她們都走了,長眠在這裏。”許伯哀聲歎氣這樣說。

    “許伯,這位吳小姐是怎麽過世的?”

    “這事說來蹊蹺,小姐是被鬼怪害死的。簡直不可思議!”他一邊說一邊搖頭。

    我暗暗地笑了,若你知道站在眼前的是奈何莊的孟婆,便見怪不怪了。

    大抵是在這陵園太清靜了,好不容易碰上個閑話的人,許伯打開的話匣子收不住了。

    “吳小姐是我們少爺的初戀情人,兩人要好的很,她天真單純,深得林府的人喜歡。原本是準備等她大學畢業結婚的,天曉得吳小姐得了一種怪病,能看見那種東西,”許伯左顧右盼後神秘地說,“然後,她總是得病,時常神智不清,有一次,差點從學校宿舍的樓頂跳下來,差點沒把我們少爺嚇死!太太便讓她休學,接來林府休養。嘖嘖,你不知道,那些鬼怪有多壞?逼著吳小姐打滾,把她浸在泳池裏,半夜三更把她掛在樹上,逼她自殘最恐怖的是,時常逼她生吃小動物,她一邊吃一邊哭,不能停下來,否則就要挨打。每當這時,少爺心疼得一起哭,跪在地上磕頭,求鬼怪們饒了吳小姐,有什麽事衝他來。唉,前前後後折騰了三年多,又是請醫生,又是請道士,吳小姐的病時好時壞,卻把更多的鬼引來林府了,還把老太太推下了山崖,半年後,吳小姐也走了。少爺差點瘋掉了。趕走了所有的下人,我自願來這裏替少爺守護他心愛的人。”

    許伯擦擦泛紅的眼睛。

    地府的小魅是不允許隨便在人間作祟的,違者關進改過莊,永世不得超生。何況,林府有沒魅,我看不出來嗎?

    謝慈雲不惜灰飛煙滅,找我到底何事?我拿出吊墜端詳著,又看到一團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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