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川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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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佩兒在一個叫平川村的地方下了車,這裏離悅新上百公裏,所謂的平川大概是村民們的美好願望吧?沒有見到馬,也沒有見到川,隻有一座山連著一座山,村莊裏七零八落住有幾戶人家,偶爾嫋嫋升起的炊煙,交融在暮色蒼茫中。

    夜暮已完全拉下來,黑夜於我而言,與白晝沒有分別。我們穿梭在田間阡陌。雨後的小路黑乎乎濕漉漉滑溜溜,佩兒卻是健步如飛,偶然回頭,眼裏射出藍綠的光,這種目光,不屬於人類,她已經三分是人,七分為魅了。

    “七哥哥,能帶我飛一會兒嗎?”佩兒突然懇求道。

    會飛的人?難不成是人類的最新品種--鳥人?我想從她口中多了解些七哥哥的情況,於是答道:“可以啊!但前提是,你覺得我有哪些優點?哪些缺點?”

    她脫口而出,“七哥哥在佩兒眼裏隻有優點,是標準的男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通無所不能。”

    回答得很籠統,足以可見被所惑之深,完全沒有絲毫主見了。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讓氣氛輕鬆點,“佩兒,你確認是男神,沒有說少一個字?”

    她停下來,歪著頭思考,忽閃忽閃的眼睛裏黑綠交錯,“沒錯啊,就是男神啊!”

    “你確認不是男神經?”

    她咯咯地笑起來,“真想不到我們家男神哥哥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麵!”

    這時,從草叢裏躥出一條野狗向她撲去,她怪叫一聲,五指直直朝狗頭上插進去,指根深深植進狗頭中,野狗抽搐著斷氣。微微泛著綠光的臉,與下午笑起來甜甜的小妹迥然不同,無懼無畏將沾滿汙血的手放入口中舔食。越無懼,越強大,離人類越遠。

    我胃裏翻江倒海,險些吐出來。到底被誰種了什麽樣的魅惑?

    一陣濃得嗆鼻的腐爛陰森之氣迎麵撲來,令人顫栗,十分可怖。我打開天眼,隱隱約約看到三間平房,房子四周黑霧繚繞,這是一層結界,界主把想隱匿的東西結在界中,凡人無法看見,若是無意中從此處經過,結界仿若銅牆鐵壁一般,讓人撞得頭破血流,而結界會更加堅硬。

    佩兒輕易越進結界,我緊隨其後。

    屋子裏沒有人,空蕩蕩的,除了衣櫃,床,沒有過多的擺設,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黑還是黑,黑色的牆壁,黑色的窗欞,黑色的窗簾,黑色的被子床單。這是一個多麽陰暗的人才能幹得出來的事?

    佩兒告訴我,這裏住著她和雨姐姐、小蝶、茜茜。她把頭側著湊到我嘴邊,“七哥哥,吃飯吧!”

    這是要我吃什麽?啃頭發?啃耳朵?還是啃臉?她不是應該拿把刀,割腕叫我喝血嗎?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哎喲,心上的汙穢之物開始遊移了,它長到了杏兒大小,痛得我冷汗直冒,捂著胸口蹲下來。

    “七哥哥,你怎麽了?餓壞了嗎?”佩兒蹲下來,惶恐不安地問。

    “我不餓,是撐得慌。”我咬著牙說道。小種豬,你給我等著!

    她又把頭湊到我嘴邊,“七哥哥,吃點吧,吃了就舒服了。”

    心痛難忍,不由得莫名的煩燥起來,很想安安靜靜呆一會兒,於是,我對著佩兒哈了口氣,然後把暈迷的她拿到床上放好。

    我無聲無息坐在屋頂,守著無邊無際死氣沉沉的黑暗,手機調成了靜音,它不停地響,太多人提供夫君的線索。這些人,我必須全部見,裏麵不光有夫君,或者,還有深不可測的“七哥哥”。來人間之前,我是指天誓日對閻王老兒保證完成任務的。

    天亮了,山腰上浮起團團棉絮樣的霧氣,像扣了一頂頂白帽子,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在山間回蕩。晚上的冷雨淋得衣服潤滋滋、冷冰冰貼在身上,剛剛愈合的傷口特別舒暢。

    “哎喲!”一個村夫被結界撞得跌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摸著額上的大包,嘀咕幾句,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大約走了兩三百米,隻見他突然轉身,狠狠地朝結界撞來,如果此刻阻止的話,說不定會把他活活嚇死,我捂著嘴一動不動看著他,“嘭”,像一塊豆腐拍在牆上,嘖嘖,慘不忍睹啊!聽得心都痛了,我趕緊呲牙轉過頭去。他滿臉是血,門牙少了兩顆,在原地像醉酒般搖搖晃晃地扭了幾下,軟軟倒下。

    我忍不住伸長脖子張望,死了嗎?等了幾分鍾,迎新莊的魅沒有來,肯定還活著。“啊!哎喲!我的娘啊!痛死我了,哎喲!”他打著滾,發出欲生欲死的哀嚎,在山穀中一浪一浪地回蕩。

    佩兒依然睡得很沉,我對著她哈了氣喚醒了她,“天亮了嗎?雨姐姐沒回來嗎?”見我搖頭,她急得跳起來,“雨姐姐說過,如果哪天她沒有回來,就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莫非她知道我在這裏候著?

    我負手立著,“佩兒,不要緊,隻要有雨姐姐的相片,我便可以幫你找她回來。”

    “才不要。”她刹那間甜甜地笑了,“這樣她就不會知道我聯係了七哥哥,不會責怪我。”

    “你不喜歡她?”我問。

    “也不是,我們都很怕她。”她眼裏閃過一絲恐懼。

    “為什麽?”

    “她老是用項圈來勒我們,很疼的。”她扁嘴說道。

    我又問:“什麽樣的項圈?”

    她從手機相冊裏翻出相片給我看,“看到了吧?雨姐姐脖子上的項圈像施了法術,好厲害!”

    驚得我眼珠子要掉下來!雨姐姐怎麽是她?她脖子上的項圈,上麵飾有歪歪扭扭的花紋和文字,仔細一看,雨字頭,中間氵車斤,底下耳字最後的一豎拐了個小彎,連著長長一斜,從右下至左上方斜穿整個字,在長斜的頂部均勻的畫了三橫。

    這是玉皇大帝的斬鬼除妖靈符,對活人無效。她裝死的沒死,佩兒卻時日無多了。

    “佩兒,你怎麽不回家?不想爸爸媽媽?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我問她,不見回話,轉身見她站在窗口,拉開窗簾,喃喃細語:“陽光真美,我很久沒見陽光了。”

    不好!窗外雨雪交加,哪裏來的太陽?

    她走到我身邊,甜甜的笑著,臉色晦黃,曈孔放大,“七哥哥,我感覺有些累,想在你肩上靠一會兒。”

    我輕輕的將她摟過來,把她的頭靠在我肩上,輕拍她的背,“這樣可以嗎?”

    “七哥哥,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她氣若遊絲。

    我的手停頓了幾秒,真誠地說道,“佩兒,我也很喜歡你。”

    “七哥哥,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其實,昨天我就知道你不是七哥哥,因為你身上沒有七哥哥的味道,但我很高興你能騙我。”她慘白的臉上浮起快樂的微笑。

    “七哥哥身上有什麽味道?”我迫不及待地問。

    “末……末……”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末?默?磨?莫?茉莉?對,應該是茉莉。

    兩隻迎新莊的小魅恭恭敬敬地低頭立在我麵前,我頗為懊惱,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就這麽被他們打斷了,不禁埋怨道,“沒看到我在問話?多給幾分鍾不行?”

    一隻小魅陪笑道:“孟大人,實在對不住。我們兩個在實習期,今天頭一次迎新,已經多給了她五分鍾,若被兩位莊主發現了,要開除我們的。”

    “是啊是啊!還請孟大人恕罪。”另一隻也陪笑道。一般讓實習警察迎新的,都是心理陰暗的人。佩兒的魂魄被黑暗壓製,無法從體內剝離,小魅試過兩次強行分離,仍未成功。這樣的話,佩兒會身毀魂滅。

    他們抱怨起來,“頭一回就遇上這樣的差使,真倒黴。”

    “既然魂魄分離不出來,那我們也沒辦法了。”

    我讓他們站到一旁,把手扣在佩兒頭上,施展出吸魂,她的肉身像是脫水蔬果,慢慢變幹變小,包裏不住魂魄,小魅趁機把黑黝黝、昏迷不醒的魂魄摳出來。

    “真倒黴,碰上這麽黑的魂魄!戴上手套都不敢牽。”一隻小魅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他們不小心沾染上了汙暗的話,以後這種又髒又累的活都會打發給他們了。

    另一隻大概是礙於我在場,則陰著臉不說話。這也難怪他們,佩兒的魂魄確實太黑了,隻剩腳尖是白的,保證掉進煤堆裏撿不出來,洗幹淨要費不少工夫。靈魂汙濁,轉世投胎時,便被送新莊的指派去做大奸大惡之人。

    我輕咳一聲,不悅地說:“你們不牽她,她怎麽能安全抵達渡口?好好帶她到黃泉清洗七七四十九天,再在忘川河漂上九九八十一天,給我洗得幹幹淨淨的,好處自然是少不了你們的,等一下我讓你們帶兩封口信,一封是讓奈何莊李思修大人給你們打賞,另一封交給你們莊主,讓你們提前成為正式工。”

    他們立馬高高興興道謝,抬著佩兒去了。好歹我與佩兒有一麵之緣,怎麽可能眼睜睜看她下輩子投胎做個壞人呢?

    佩兒的屍體縮得隻有拳頭大小,我托在手裏,在房子旁邊的柚子樹下掘了坑,將她入土為安。柚子樹長年青翠,春天開出的花香甜無比,正如她甜甜的笑,秋天,黃色的柚子掛滿枝頭。有葉有花有果,才是人生。但願她的下輩子,是有葉有花有果的完美的一輩子。

    嗯?房子怎麽搖晃起來了?我跑出來一看,外麵人聲鼎沸。七八個村夫村婦圍著結界揮舞鋤頭。

    “快點挖,這裏肯定有以前皇帝藏的寶藏,等挖出了寶藏,我們就可以去省城買房子,買小轎車,送娃娃們去省城讀大學校了。”說話的人腦袋腫得奇大無比,又青又紫。如果不是聽聲音,我差點沒認出他是撞界的村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