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讓爆棚來得更猛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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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是汙穢咒!”種豬麵色凝重,“我謹遵師父教誨,並未出任何紕漏啊!怎麽可能會變成別的咒呢?”

    我仔細斟酌了一番,“你好好想想,種咒前一段,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

    “不尋常的事?”他低頭負手沉吟,偶爾一片雪花伏上他的發際,化成一絲無從尋覓的水氣。“沒什麽特別的,就有一個大學同學從國外回來,在我這裏小住了幾天。”

    這樣啊!“那你有他的相片嗎?”

    “沒有。”他頓了頓,又說,“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奇怪了,我帶他去了南浮山度假,本來想照些相片做紀念的,他卻找了諸多借口一再推托,我以為他不喜歡照相,所以沒有強求。現在想來,好像有些不對。”

    “比如說呢?”

    “比如說,他的眼睛不能見到陽光,每天戴著墨鏡,以前他最喜歡戶外運動。還有,我感覺他害怕十字架……嗯,他身上居然隨時攜帶著化妝盒……晚上,他的眼睛會變成深褐色,他說從小就這樣的。最不可思議的是,走的時候,他想帶件最具紀念意義的東西,我答應他想帶什麽就帶什麽,然後,他把他睡的床以及床上用品帶走了。”種豬說,他同學專門請了台貨車拉走的。

    確實不大對勁,眼睛不能見強光,極有可能是異類;害怕十字架,也是異類的特性;一個大男人隨身攜帶化妝盒,八成是為了畫皮;晚上眼睛變成褐色,是異類的正常變異;把床和床上用品帶走,大概是怕留下任何線索。種種跡象表明,他確實是個另類。

    “有他穿過的衣服或者用過的物品,好比水杯、臉盆什麽的?”單憑他的片麵之詞,我無法做出判斷,隻能找些與他相關的東西試試。

    種豬搖搖頭,“我這個人有點潔癖,別人用過的東西,習慣扔掉。不知道我們的畢業照能不能派上用場呢?”

    我讓他給我看看。

    畢業照裏的大男孩長得十分秀氣,溫和的笑著。我打開天眼,他已經褪去稚氣,成熟而又文雅,正縮成一團,驚恐萬分地呼喊救命,“不要過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放過我吧!”

    “不要害怕,”對麵通亮亮的一片,看不到人,活著的人,我是看不到他做了什麽的,但這溫柔靜雅的聲音,除了桐兒還有誰?“我會讓你痛快地結束。”聲音隻有無盡的恬美。

    不一會兒,男孩爬到橋邊,跳了下去。在水裏撲騰了幾下,被地獄警察接走了。

    與桐兒有關,就與七哥哥脫不了幹係。“他死了。”

    “死了多久?怎麽死的?”種豬臉色大變,跌坐在石凳上,難以自信地問道。

    原原本本說出來,會與桐兒有關,她也是七哥哥的受害者,不應讓她替七哥哥承擔後果。“他喝醉酒跌進河裏,窒息而死,據今已有三個半月了。”我憂心忡忡地答道,因為我聽到了桐兒的聲音,活著的人的所做所為我是看不到聽不到的,我卻聽到了她的聲音。僅管吸血鬼不是鬼,也是異類的一種,或者,地獄之魅已經阻擋不了她的變異了。

    他神情呆滯,默不作聲地抽煙,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我身上癢得難受,拚命往嘴裏塞雪糕。

    “居然死了三個半月了!生命何其脆弱,不堪一擊。那麽,住在我家冒充他的是誰?”他頭後仰著靠在石凳上,憂傷地望著漆黑的夜空。

    是桐兒就沒錯了,才能對種豬和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了如指掌。

    “住在你家的,準是在汙穢咒裏動手腳的。”沒有相片之類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他歉疚地望著我,“女魔頭,都怪我,沒有弄清楚情況,不清楚給你種了什麽咒。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我師父,請他幫你解咒的。”

    雪糕又吃完了,我用勺子把粘在盒子邊上的雪糕慢慢刮下來,放在嘴裏吮吸,“不要緊,說不定是個好咒,已經救了我兩次了,算起來你是我間接的救命恩人呢!”

    木勺的,咬得牙齒陣陣酥麻。“咒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可能很快就回地府了,地府裏名醫、能者不計其數,相信很容易解決。”

    他突兀地看著我,目光迷離,我無法讀懂,“不是找到你要找的人才回去嗎?”

    我歎了口氣,“等不及了,地府可能有大事發生,我得趕回去通知閻羅王和陸判。”

    他默不作聲,似乎在想心事,我也不再說話,隻有節奏的晃動吊床,偶爾張開口吸幾口冷風。吊床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忽然走到吊床旁邊的石凳坐下,用手晃動吊床,“大概什麽時候走?”語氣裏似乎有幾分寞落。

    “應該會很快,而且,我準備先搬出去。”我任由他把我蕩得高高的,風穿透著裙子摩擦在身上,舒服得很!

    他停了下來,吊床馬上不動了,“為什麽要搬出去?在這裏住得不是很好?”

    “很好,隻是始終人鬼殊途,我帶著異類住在這裏,會影響你們的正常生活。”

    他笑了,似乎摻著幾絲無奈,“說真的,自從我媽媽和桐兒離開後,我很恐懼身邊的人離開,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孤寂地住在這裏,就是害怕某一天的別離。雖然你是個女鬼,但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麵前,和我對話,也在背後幫了我很多。我知道你不屬於我們的世界,總有一天會離開。曾經,我恨不得殺死所有的鬼,現在,聽到你要離開,心裏很難受。”

    聽他這麽一說,我居然也有點鼻子泛酸,這是在迷戀人間嗎?太好笑了!我故作輕鬆地說:“怎麽?舍不得我走啦?”

    他毫不猶豫地說:“是的,舍不得。你在這裏,我很有安全感,有你的保護,桐兒會一直在我身邊。有你在,青玉姨和許伯也很開心。”

    “說不定……我還會回來的。”

    “沒找到你要找的人,肯定會回來。隻是,你下次再來時,我可能不叫林森了,叫白骨森森。”

    討不討厭?什麽人啊?多好的氛圍,就這麽華麗麗的破壞掉了。

    我拍拍身上的雪,“上樓,睡覺。”

    “裙子不喜歡?”他問。

    “很喜歡啊!”

    “那怎麽沒跟我道個謝?我也感覺很合身很好看。”他拉住我的手臂,“女魔頭,擁抱一下吧!我怕到離別時不敢擁抱,擔心舍不得放手。”他笑了,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我梨渦淺笑,有時候,人類也很可愛。隔著羽絨服,我感覺到他的心跳,呼吸辣從頭頂拍打下來,灼得微痛。很久很久以前,夫君也這麽擁抱著我,低喚我的名字,他嘴裏呼出的白氣似乎還在眼前縈繞。

    人們常說,世界萬物,皆因輪回,可是時代卻是在不停的進步,永遠回不了原點。若是千年之前,我與種豬來一個深情的擁抱,是多麽不得了的事?!

    當然,比時代更回不到原點的,是人心。所以,不管是誰,經曆了滄海桑田之後,最懷念的,是那唯美的單純。懷舊,隻為回不去。

    “談談感想唄!”我說。雪下得很大了,掩去了羸弱的燈光,將世界映得一片灰白,攤開雙手,不多時,已掬了半捧別樣的沁涼。

    “我真幸運,帝王坐擁天下,天下卻出了多位帝王,我懷擁孟婆,大抵天下懷擁孟婆的,隻得我林森一人,幸福感爆棚啊!”他在我頭上輕輕拍了拍,把手套取下來。

    “那就讓爆棚來得更猛烈些吧!”我張開雙臂,風掃得廣袖翻舞,我乘風旋轉了幾圈,裙擺如盛開的百合。風越來越大,我越旋越快,漸漸雙腳離地,身軀在半空中向前後左右四方傾斜成直角,廣袖甩過頭部,畫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弧形,另一臂反方向將袖從體前滑過髀間,雙袖卷起兩條雪龍,或如波回,或如雲動,或如虹飛,或如煙起,長裙飄曳,腰肢婀娜,飄若浮雲,幻若驚鴻。

    種豬坐在石凳上目不轉睛地仰頭而視,我的動作緩了下來,張開如蝶翼的廣袖輕飄飄落回地麵。

    “女魔頭,跳得真好,好像電影裏的仙女下凡。”他輕輕拍掌。

    “你送的裙子功不可沒。對了,怎麽想到送裙子給我的?”

    “你不總是說有條紅裙就好了?過年要添置新衣,可是我記不清第一次見你時穿著的紅裙款式,隻好自做主張了。”

    “小種豬,你還記得我欠你一個願望嗎?要不,我帶你飛一會兒吧!”

    他摸著下巴,“雖然會飛的人俗稱鳥人,但你這個主意確實不錯,成交。”說完戴上手套。

    剛好一陣狂風刮過,我牽著他的手,徐徐飄了起來。他搖搖晃晃,東倒西歪。

    “閉上眼睛。”風太大了,我在他耳邊喊道。

    “不,我得看看我是怎麽變鳥人的。”

    “可是你這個樣子,我們隻能做到雙腳離地,根本飄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