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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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暫時冰消雪融,卻感覺不出一線溫暖和希翼。我們在一塊塊清冷、死寂的墓碑中穿行,又看到被我撞裂的小男孩的墓碑了。我忍不住停下來,在修補過的裂痕上撫摩著,那是沒有生命的冰冷。

    “孟大人,是小的補得不好?”小羅子小心的問道。

    我笑笑,“不是,我撞壞了墓碑,心裏有些歉疚罷了。”

    它也笑了,“曹雪芹說,女子是水做的,想不到我們孟大人也一樣,感傷的時候是一江秋水,微笑的時候是碧波蕩漾,戰鬥起來,便是大浪淘沙了。”

    我佯裝惱怒,“小羅子,我可是你的莊主,再敢拿本莊主說笑,我就得把你送進拔舌地獄練練火候。”

    它立即朝我作揖,“請姑奶奶饒命!”

    我廣袖一揮,它退去數丈,“好厲害的衣袖!”它喊道,在空中盤旋起來。

    我在小男孩的墓碑旁坐下來,好久,沒有這麽安靜的坐一陣了。自身安靜了,頭腦卻運行的更快了,般若寺的那些疑團又開始在心裏打轉轉了。

    釋迦牟尼對我施了三十二相之一的“卍”相,掏空了我的五髒六腑,然後用五孔六通的菩提子臂珠來收伏我,明明是要置我於死地,讓我魂飛魄散後被菩提子吞噬,雖未灰飛煙滅,但永世不得超生。為何在瞬間轉念,變成置我於死地而後生了呢?

    隨後,讓我嚐遍人間酸甜苦辣鹹五味,而在在五味中,又夾雜了似有若無的故事。佛家最講的是“悟”,大抵,他是想我悟出些什麽?

    醜女的模樣,與薑大人形容的極為相似,肯定有這麽個人的存在,她和釋迦牟尼是朋友嗎?要不然,佛祖怎麽會把她的苦列為天下第一苦,發揮的淋漓盡致,讓我深入其中品賞,體會?

    她哭訴被心愛的人厭惡、嫌棄、背叛、陷害,難道心愛之人是敖老七?那夫君在我掌心描畫敖老七的模樣,又是為了什麽?莫非夫君也是敖老七的朋友?不對,應該是兄弟,才有如此相似的臉。不對,這樣就更不對了,夫君跟敖老七是兄弟,他豈不是也是龍?

    我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逗樂了,穿著破鞋破襖、有母夜叉般的母親、膽小憂鬱的夫君會是龍子?無稽之談!荒天下之大謬!

    再重新捋了幾遍,隻有這個可能最切實際:醜女便是那李府的小姐,傳說她不是長得奇醜無比嗎?她深愛著夫君,夫君對我一往情深,敖老七雖然是個龍太子,但豺首龍身,還時常在天寒地凍的時候,有稀奇古怪的變異,喜歡上李家醜女也情有可原!

    最後李府棒打鴛鴦,活生生拆散了我和夫君,逼夫君嫁給醜女,可惜,任她李府如何官高富巨,夫君怎麽會喜歡上她?女人一輩子得不到丈夫的心,不是最痛苦的嗎?

    夫君可能早就知道敖老七的存在,一直希望他早日迎娶了李家小姐,才在我手心裏不停地勾勒敖老七的吧?

    好一段淒美的四角戀!

    “孟大人,這裏除了我們,沒有其他同類。”小羅子打斷我天馬行空的揣測。

    我打開天眼,環顧一周,確實隻有我們兩個。

    “以前我在茅山學藝的時候,總以為鬼都住在墳墓裏,要不幹嗎修個墳,立個碑?還在墳前跪拜、燒紙?今天一看,居然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跟小羅子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聊,它能找到各種可聊的話題。這樣也好,和雅靜若蘭的車無非剛好性格互補。

    “鬼都來墳地裏住著了,地府還要來幹嘛!”我淡淡地答。

    “那你們平時是想回來看看親人,就可以回來的嗎?”它又問。

    “具體來說,地府的平民百姓隻有在每年農曆七月初一開始回來探親,到了十四半夜十二點前,要趕到黃泉路的結界。要不然,結界關閉後,地府會把未按時回來的魅除名,它們便會變成孤魂野鬼。當然,如果有緊急情況,需要回來的,可以請假,要往上一級一級的核實批閱。”

    “哇!那等批個假不是去了一年半載?”它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不,工作日24內會有結果。”

    它難以置信的聳聳肩,“這麽高效率!那孟大人你回來需要告假嗎?”

    “要啊!但七月初一到七月十四,地府的高層不得擅離職守,平民百姓都回來探親了,我們要留下來照看家園,還要協助酆都莊策劃一年一度的古城旅遊狂歡節。七月十四,所有探親的魅滿載而歸,便會在酆都停留數日,旅遊、購物、狂歡。就是人間常說的,‘要回酆都看戲’,遠比看戲要好玩多了,”我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不過,自從到了地府,我從未回過人間,因為,我在等一個人。”

    它若有所思,“就是手機上長得像敖老七的?”

    我點點頭,“可能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一定會找到的。”它安慰我。

    我們來到天使之愛牌坊的位置,種豬正在那裏等我。

    “女魔頭,就你一個人?不是說我師兄也來了?”種豬朝我身後望了望。

    我指指身後,“來了,在我背後。”

    他張望了一番,“哪兒呢?”

    “小師弟,我在這兒呢!”小羅子大聲說道:“孟大人怕我見不得光,給我做了個結界。”

    我帶著他們在牌坊的位置一寸寸搜尋,也許,以前馬大衛建議林府修個牌坊,並在上麵安置八卦鏡,不是單單要壓製舒家的氣脈,極有可能是針對敖老七。

    這條路鋪了水泥,有損壞的地方會輕而易舉看到,不過,我們未發現不妥。

    我打開天眼,被腹部的一團七彩之光射得眼前一花,我揉揉天眼,強迫它再次看向腹部。奇怪,腹部的七彩之光是從心髒發出來的,碎裂的汙穢咒不見了,卻長出了一株亮晶晶的水晶般的幼芽!

    天眼忍受不住七彩之光的照射,自動閉合了幾次,又被我強行打開。突然,七彩之光化成一隻七彩“卍”相,朝天眼衝來,隻覺一柄利劍剜來,我迅速向後傾倒,以避開“卍”相的撞擊。

    “女魔頭,怎麽了?”說時遲,那時快,種豬閃電般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

    手上的灼痛,還沒來得及慘叫,前額又像被潑了瓢剛剛燒沸的水,皮開肉爛的刀剁似的痛鑽進了心底,心髒狠狠收縮了幾下。

    “啊!”我用力甩開種豬,倒在地上,用手捂住前額。還好,天眼完好無損。

    種豬半跪在地上,攔腰抱著我,“女魔頭,怎麽了?”

    誰能告訴我怎麽了?“頭痛!”我蜷在他懷裏,耳朵裏翁翁作響,宛若擂鼓,每一捶都重重擊在耳底。

    “孟大人,出了什麽狀況嗎?我剛剛好像看到有彩虹。”小羅子趴過來問道。

    既然他們也不知道我中的什麽咒,我說出來又有什麽用?“沒事,突然頭痛,現在好了一些。”

    “真的沒事?不用去醫院?”種豬眉頭微皺,認真的樣子真可愛。

    這瞬間,我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錯覺,一種讓我舒服得無所適從的錯覺。此刻,好似在西山梅苑,梅香堆滿了如意亭,我背靠在夫君懷裏,踏實,安逸,平淡,溫馨。仿若這麽一靠,便能立即安睡,做一場好夢。待到夢醒時分,早已雙雙香雪蘸梅,白首不相離。

    大概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我居然想多賴一會兒,“哎哎,你別動,動了頭很痛。”

    他輕輕地把我的頭放在他臂彎,“這樣會舒服一點吧?”

    “嗯,就這樣,別動。”我無恥地說,內心多少對他和桐兒有些愧疚。也許,我隻是太想念夫君了。

    他撥動了我的發絲,頭皮上的焦灼感帶著難忍的癢。“女魔頭,很奇怪,我抱著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很熟悉,卻又帶了幾分陌生。我們曾經相識過?”

    對,我也是感覺似曾相識,但是,“不,我們從未見過,見過的人,我都記得。”我從他懷裏鑽出來,竟會有點不舍。

    他似乎在思索什麽,另外一隻手還摟在我腰上。氣氛稍微尷尬起來。好在小羅子的注意力在我頭上。

    我嚐試著睜開天眼,前後左右上下轉動,眨眼,萬幸,一切正常。

    在八卦鏡正對的地方,有一塊臉盆大的結界,我用地獄破曉刀割開,一股滾燙的泉水噴了出來,燙得我左手背掉了皮。

    “敖老七就躲在這裏?”他們齊聲問道。

    “有可能。”

    “乖乖,可真會選地方。”小羅子笑著說,“林家的風水寶地啊!”

    我和種豬卻笑不出來,敖老七太奸詐了,這裏既是林家的風水寶地,又是舒家的墳地。我們要想把他找出來,不光要種豬親手破了林家的風水,還要我親手掘了自家的祖墳。

    這是他早算計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