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身無彩鳳雙飛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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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與喜歡,是兩回事,區別在於,喜歡可以肆意地表達,愛,時常卻心口難開,因為害怕拒絕,害怕傷害,更害怕失去。

    其實除了夫君和奶娘,我亦不會輕易對誰說喜歡。我認為喜歡比愛單純,單純得沒有一絲雜念和yuang,從未想過擁有,也從未想過霸占,隻要看到或者想起,便甜蜜美好,喜從天降。喜歡,僅僅是因為喜歡,就這麽簡單!

    夫君是唯一一個讓我想說“愛”的人,每每麵對他的時候,看著他柔弱陰翳的樣子,我莫名奇妙的心疼了,好想把他捧在手心,摟在懷中,像嬰孩或者小狗般疼愛,盡自己的能力,給他最好的,讓他不再心事忡忡,不再愁雲慘霧,每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而我的幸福,是看著他笑。

    然而,我卻說不出愛他。

    “岑兒,我真的好愛你,快點告訴我你愛我。”他霸道的命令,跟以前的軟弱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固執的說:“我就是喜歡你,你知道,喜歡這個詞我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哦!”

    眼角餘光一掃,嗯?那雙在黑暗中閃著光的眼睛不見了,既然想偷窺我們,不會這麽快走掉的,前方、左邊、右邊都沒有,那必然躲避到我背後了。

    夫君捧我臉的手用了點力道,“快點說!要不然……”

    “要不然,把我休了?”我佯裝生氣,把他一隻手拍掉,趁機側身,果然,那雙眼睛躲在一叢磬口梅下,一身的夜行黑衣,嘴上套著黑口罩。行頭準備得很齊全,大概要監視的人是夫君吧?

    他不曾發現我正在留意著他,一動不動的躲在月光打在梅樹上,形成的暗影裏。我很想告訴他,那裏並不安全,黑暗在我眼裏,與白晝沒有區別。

    “怎麽,真的不說愛我?”夫君也側過身來,語氣中帶了威脅,接著裝作垂頭喪氣,“難道我們家岑兒愛上別人了?不會給我戴綠/帽子了吧?”

    氣得我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孟崇文,你現在長本事了,敢欺負我了!”

    他彎腰抱住腿,委屈的回道:“我這是欺負你?明明是愛你好麽?哪像你,動不動就要謀殺親夫,整個潘金蓮似的!”

    “你……”我提起裙擺,正欲發作,他又說,“既然你感覺不到我愛你,我隻能更努力,爭取做到更好。”說完,猛地捧起我的臉,狠狠咬在我唇上!

    好痛!嘴唇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叫出來!

    一條濕滑溫熱的東西刹那間從我唇邊靈巧地鑽進我嘴裏!在我的唇上、齒間自由自在的遊走了片刻,然而停在我舌尖,用他的舌尖在我舌尖上翩翩而舞,引得我舌頭一片酥麻。

    他真是我的夫君嗎?我這樣問我自己,曾經的夫君,純潔得如一張白紙,最動情的時候,便是飲鳩之前,把我攬在懷中痛哭。若不是我偶爾發現,也許他隻敢一輩子藏著我的畫像吧?

    這兩個版本的他,我到底喜歡哪一個呢?不,隻要是他,我應該都喜歡。

    黑暗中的那雙眼睛,望著我們笑了,笑得那般心滿意足。

    我不想打草驚蛇,緩緩閉上眼睛,沉醉在無限溫熱而甜蜜的美好中。

    “不要……”一聲尖銳的微弱的喊聲將我驚醒,半樹東方朱砂青煙渺渺。那青煙相互糾纏不清,順時針旋轉,轉著轉著,變成了一張臉,衝我爽朗一笑,才煙消雲散。

    種豬,怎麽是種豬?這麽多花,用自己的生命,給我畫了一張他的臉,到底要告訴我什麽?難道,他出事了?

    夫君覺察出我的敷衍,陡然睜開眼睛,在我額上如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岑兒,有心事?”

    我不習慣騙他,於是點點頭,“夫君,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心裏很沒安全感。”

    他一驚,把我攬入懷中,“為什麽沒安全感?我剛才讓你受驚了?”

    我沒回答,隻愣愣的把頭埋進他懷裏,他摸摸我的頭,“真的讓你受驚了也沒辦法,誰叫我這麽愛你呢?”

    “不是。”我抬頭看著他,說得十分勉強。餘光中,黑暗中的那雙眼瞬間黯淡了不少。我馬上環抱著夫君的腰,甜甜的說,“夫君,我也喜歡你!”

    夫君笑了,刮刮我的鼻子,“我的岑兒,還是這麽古怪精靈,讓我又愛又恨。”

    “好啊!竟然恨我!”我推開他,“我走了啊!”

    他慌忙抓住我,“你啊!真不知道拿你怎麽辦好!總有一天,讓你給我生一群孩子,讓他們把你折騰得暈頭轉向,這樣,你就沒時間沒心情折磨我了。”

    “一群?你想得美!我們有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就足夠了。”我嘟著嘴瞟過去,那雙眼睛裏又燃起了希翼之光。奇怪得很,我和夫君親密點,他便又開心又期待;我們打鬧幾句,他就不悅,究竟多想我們在一起?

    夫君摟著我的腰,“不,是男是女,生一個就好。生孩子那般辛苦,我不忍讓你為了我受太多苦。生一個,那是我們愛的結晶,情感的驗證。”

    這才像我的夫君。

    “不不不,我就要生兩個,一個太孤單。”我固持己見。

    梅樹暗影下的那雙眼,已彎得如初三的月牙。我們恩愛,關他何事?

    “好好好,兩個就兩個,那我們現在去造如何?”他又變成邪魅的樣子。

    “討厭!”我嬌嗔道,接著抱著他,湊到他耳朵邊,細細耳語,“夫君,你在這世上存活了千年,會不會有超能力?”

    “嗯?”他不解,茫然地望著我。

    “比如說,你會飛嗎?”我一本正經的問。

    他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我雖幻為梅花,現在卻是如假包換的人,怎麽會飛?”

    “哦,”我大失所望,“居然不會飛,我白高興了一場!”

    “會飛不成怪物了?我的岑兒啊,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調皮的鬼精靈!”他輕捏我下巴,我頭一偏,“會飛的不是怪物,是鳥人!”

    他的唇又覆了過來,溫柔的點在我臉頰上。黑暗中的那雙眼笑得隻剩一條縫了。笑吧笑吧,小心笑到抽筋,抽得你麵癱!

    我們執手在梅園裏閑逛,清冷的月光灑出斑駁的明暗交替的暗影,冷風蕩得沁香四溢,一路下來,有些累了,便在一叢美人梅下相偎坐著。我舉起左手,叉開,他微微一笑,馬上伸出寬大的右手,與我十指緊緊相扣。

    梅花賽雪,暗香生煙,月華如水,寒風蕭瑟,夫君和我,相同的場景,不一樣的心境。一千年前,我們無路可走,濁酒一杯,悲慟無比,兩人相擁而泣,生離死別。今天,我們花前月下,深情款款,感概萬千。

    “岑兒,前輩子欠了你許多許多,我一定會在以後的時光加倍的愛你,讓你每天都感受到我的愛。”夫君打破了沉寂。

    我很享受這種美好,連眼睛也不願意睜開,“不,前世是我欠了你的,把你孤零零留在人間,化作梅花,嚴冬酷暑立於枝頭,不能言,不能動。我雖在地府苦等,卻得陸判哥哥照顧,得奈何莊莊主之位,處處高魅一等,錦衣玉食不在話下。對比起來,我在天堂,你在地獄。”如今得知他所受之苦,每每相起,心似刀絞。

    暗影中的那對眼睛消失了。

    朦朦朧朧中,我走到了一間高大的建得如廟宇般富麗堂皇的房子前,深綠的門上貼著花花綠綠的門神,待我想看個究竟的時候,這些門神模糊晃蕩起來。門忽然自動開了,我探頭探腦往裏張望,裏麵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聚成一堆,仿佛在看熱鬧。

    我原本不是喜歡看熱鬧的人,可此時,心裏像貓爪子抓似的,好奇得難受。我不由自主跨進門檻,擠進人堆中。

    可是,他們如同被釘在地上了,任憑我怎麽推都推不動,越不讓我看,我越抓狂,越想看。我瘋狂地撞擊他們,恍若撞在了銅牆鐵壁上。為什麽要擋住我?憑什麽擋住我?我是孟婆你們不知道嗎?擋我者死你們不知道嗎?再不閃開,我要殺了你們!我瘋狂的大喊大叫!他們卻完全忽視我,毫不理會!

    我的小宇宙終於暴發了!張開雙臂,陰風陣陣,刮得我的廣袖如飛舞的蝶翼。不對,我今天不是穿的中袖嗎?我朝手臂看去,沒錯,廣袖飄逸,似仙落凡塵。

    還是不給本莊主讓行?我抓住後排一個男子的頭發,想把他連根拔起,剛一用力,他的頭竟然被我拔斷了!他把頭180度轉彎,望著我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把舌頭吐了出來,接著瞪大眼睛,整個眼珠變得漆黑漆黑,從眼眶中一滾而落,馬上七竅流血,笑聲驚悚,在房子裏不停的回蕩,極其恐怖!嚇得我趕緊把他的頭向遠處扔去!

    但是,他的頭變得好沉好沉,我提不動了,砸在旁邊一個女人身上,她微笑著轉身過來,“孟婆,我等你好久了,你總算來了!”一字一頓,聲音充滿了絕望。

    我駭了一大跳,向後飄到牆邊,“你為什麽找我?我又不認識你。”

    “哈哈,我等你來救我,我等了好久好久,馬上就等不及了!”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骨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不要走,帶我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