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滿床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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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突然不說話了。我等了幾分鍾,還不見他說話,便問道:“後來呢?那位女子是他要找的人嗎?”這樣問,連自己都覺得虛偽,略微有些尷尬,我臉上有點燥熱,和他的目光對峙時,迎上他憤怒的目光,我不自然的把頭別向一邊。

    床上那紅得炙熱的魚鱗,像西山如意亭邊恣意綻放的紅梅!刺得我雙眼生疼,也刺得我心疼!西山不在了,西山的梅花不在了,我如今在人間,夫君也在人間,可是,我們的初衷還在嗎?

    我是地獄的魅,他,暫且當他是人吧!是他隨我去地府?還是我跟他在人間浪跡紅塵?

    也許,是我的這個動作,激得丁甲恨之入骨,他緩緩站起來,陰冷的說:“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吧?是不是?”

    心中有愛的人,不是壞人,我點點頭,“也許是吧!”

    “什麽叫也許是?進了這間房子的女孩,沒有一個走出去過,連她們的來去,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唯獨你,能光明正大的四處招搖,在我們眼前肆無忌憚,他把你捧在手裏,把整個梅園交給你,不是你,還能有誰?”他一拳擂在牆上,“哈哈!虧我那麽擔心你,生怕你像她們一樣。現在看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或者裏麵有些誤會?”我試著說服他,更想說服我自己。

    “誤會?”他冷笑道:“原來,你才是罪魁禍首!鈺兒,和那麽多如花的生命,都是因你而死!隻因長了一張與你相似的臉!”

    “你真的親眼看到她們死了?”

    “是的,就算把我的眼睛弄瞎,我也不會忘記當時的場景。”他的聲音在顫抖,眼睛裏的痛楚、憎恨、絕望、驚恐交替,好似又看到了精雕細琢在腦海中的情景。

    鋪滿朱紅梅花瓣的席夢思上,那個穿著淡藍色睡裙的妖嬈女子把頭從孟崇文手臂中穿了出來,刮開了前額的留海。

    “鈺兒!”丁甲又驚又喜,居然找到鈺兒了!額上的疤痕雖小,但距離很近,恍若他就站在床邊,站在鈺兒麵前。連鈺兒臉上的汗毛都看得特別清楚,他伸出手,想觸摸一下鈺兒額上的疤。然而,摸到的,又是冰冰冷冷的牆。他拚命的拍打牆麵,卻沒有一絲聲響!

    “鈺兒,除了梅花,還有什麽?”孟崇文拍拍她的臉,和悅了許多。

    鈺兒巧笑倩兮,偷窺了他的臉色,調皮的眨眨大眼睛,“還有……房子。”

    “房子?什麽樣的房子?”孟崇文在乎的,並不是眼前如花似玉的鈺兒,而是她的回憶。

    丁甲頓了頓,“鈺兒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很聽話,我很疼她。她不是愛財的女孩,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他把頭靠在牆上,接著說,鈺兒的目光,眷戀地停滯在孟崇文臉上,“呃……”她眼珠子一轉,指指窗子,“房子裏,有那樣的窗子,窗子上裱了紅色的窗花。我說得對嗎?”

    孟崇文微笑起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嗯,對。”

    “那,你欠我第二個願意了。不許耍賴!”

    “好,”他爽快的答道,抓起被子包住她,“再想想,看能想起來什麽?”

    “樹……”

    他刹那間笑容可掬,“什麽樹?沒關係,慢慢想!要不要我叫人送點酒菜來,邊喝邊想?”

    鈺兒忽然鬼使神差,回道:“喝酒?好啊好啊!不過,還是等我多完成一些願望了再慢慢喝吧!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對對對,樹,什麽樣的樹呢?又高又大的。”

    孟崇文讚許的點點頭,“鈺兒,很好。想起來三個記憶片斷,不錯了。你也累了,我們明天再想吧!”

    “不要,我要接著想!”她轉動手指上的鑽戒,賣萌的嘟著小嘴,“對了,我還想起來有山,就像梅園這裏的山一樣,連綿起伏,高聳入雲。”

    孟崇文的眼神閃爍著,鈺兒又說:“還有紙筆,有書架,有書桌,有床,有後院……”她一口氣說出了很多。

    孟崇文看起來特別高興,竟然樂嗬嗬的拍腿大笑,“很好很好,接著講。”

    鈺兒見狀更是胡言亂語,“有硯台,有墨水,有吊燈,有電腦……還有你身上穿的這件襯衣。”她從背後解開了孟崇文胸前的一顆扣子,細長的手指滑了進去,孟崇文爽朗的笑了,把她的手放到她自己胸前,站了起來。

    “怎麽樣?都說我是你要找的人吧?我說的全對了吧?”鈺兒得意洋洋。

    “你的意思是,你回憶裏的、夢中的,都和這裏一模一樣吧?”他雙手插到褲袋裏,春風滿麵站在窗子邊。

    鈺兒從被子裏鑽出來,抱住他的腰,“對,我回憶裏的,正是悅豐花園,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夢到這裏,而且,每天都夢到你。所以,我才在匯和廣場閑逛,摔倒在你車旁。老公,這就是緣分!我們現在去實現願望吧!”

    他在她的藍色指甲上刮著,“不急,你一急,我反而認為你喜歡的是我的錢。”

    鈺兒臉頰微紅,嬌嗔道:“討厭,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好吧?你可不能誣蔑我。”

    孟崇文掰開她的手,轉過身來,與她麵對麵站好,“你夢到的,應該還有其他的吧?”說著,把幸福滿足的鈺兒推到床邊,鈺兒自覺的躺了上去,宛如一朵藍色的大麗花,充滿誘惑。

    “鈺兒,不要!”丁甲呼喊著,“你不能這樣,你愛的是孟子丘,你說會等他回來的。”

    孟崇文笑得溫情脈脈,“鈺兒,現在,我要陪你一起回憶,一起做夢。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無比。”

    他微笑著捧起床上的鮮紅的花瓣,灑在鈺兒身上,恍如一陣陣紅雨,鈺兒放肆的哈哈大笑,任憑花瓣一層層將自己包裏,掩埋。仿佛那飄飄灑灑的不是花瓣,而是金錢,是鑽石,是幸福,是滿足,是無數個夢想與希望的實現。

    丁甲被她感染了,也沉浸在她的快樂和愉悅裏,他從來沒見她如此滿足過,開懷過。可就在這時,她的笑聲戛然而止了!

    丁甲的微笑來不及收回,孟崇文的笑容溫暖,可床上的鈺兒不見了!丁甲拚命找尋,妹妹怎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隻見孟崇文淡定的撿起一片血紅的花瓣,奇怪,薄薄的花瓣已變得圓溜溜,鼓鼓脹脹。他用拇指和食指一捏,一串鮮紅的液體如同斷了線的瑪瑙,一滴一滴跌落在掌心,血開始沸騰了,冒出陣陣紅霧,一圈圈的旋轉,最後化為一朵紅梅。

    這紅梅,栩栩如生,好似剛從樹上摘下的東方朱砂,卻又比真正的紅梅更有光澤,躍躍欲飛。他把手掌合攏,再張開時,掌心是三顆腥紅的魚食!

    “鈺兒,為何想著欺騙我呢?不過,這樣也好,我的魚兒快斷食了,有了你,它可以活到冬天了。你放心,該照顧的人,我會幫你照顧的。”

    說到這裏,丁甲張開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全身顫抖,我後退了兩步,看他的樣子,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丁甲,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因為,你動了那塊硯台,穿越了,”我耐心的說:“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我試過了,不由得你不信。”

    “哼哼!穿越?你當我是三歲孩子?穿越?還重生呢!”他惡狠狠的說,“你覺得我做的飯菜好吃嗎?”

    雖然我不怎麽喜歡他,但做魅就該實事求是,不能顛倒黑白,便很幹脆的答:“好吃!”

    他淒涼的笑了,“你知道為什麽好吃嗎?”

    我不解的問:“不是孟哥教得好?”

    他走到床邊,抓起一把赤色魚鱗摔在我臉上,“我也希望我是穿越了,重生了。可這時又出現了一道白光,把我吸進這間房子裏,當時,我多想和他拚命。然而,每次一觸碰到他的身體,我的手火辣辣的痛,他卻感覺不到我的存在。”

    “我就這麽對著他又踢又打,他毫無知覺的走了出去,留下滿身是傷的我,在地上抽搐,好痛!真的好痛!那種痛,像你這樣的女人,永遠也不會懂!”他蹲下來,雙手抱頭,痛心疾首。

    不,我怎麽可能不懂心痛?現在,那汙穢咒就開始湊熱鬧了,在心尖下鑽來鑽去,似乎要破心而出。

    他用衣袖抹了把淚水和鼻涕,“我在這裏傷心有什麽用,我要追上去,要打得他半身不遂!誰料到,我被困在房子裏,走哪裏都出不了。我絕望了,跪在床邊,望著吸滿鈺兒鮮血的花瓣,這是我妹妹的血,我要帶回家,給孟子丘一個交代。於是,我把這些圓滾滾的東西塞滿了口袋。其實,我是想把它們全帶走,瞬間眼前白光一閃,我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

    “孟子丘的家離這裏三四裏,可他當兵沒回來。鈺兒該交給誰?算了,他們青梅竹馬,如今未得一紙婚約,鈺兒留在丁家好了。我推門進去,孟子丘站了起來,問我去哪裏了?”

    “這話該我問他才是。你當兵當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回來了?他笑道,表哥太健忘了,我們已在悅豐工作多年,好端端的,幹嗎扯到當兵去了?喝醉酒了?”

    “我拍拍腦子,對啊!我是不是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