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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都收拾好了，這床被褥是新下來的棉花。原本我是打算給你大哥帶過去的，你回來正好蓋著吧，回來時候帶回去。”
    說著說著，又去擦眼淚：“你大哥二哥還好，西北那個地方，天高皇帝遠的。你爹雖然被人擼了官，可好歹還有曾經的人脈，都能暗地裏頭照拂一二。可就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娘心底惦記你惦記的緊，可怕叫她知道了，別再加害於你。這些年，就硬生生的壓在心底……”
    她素來是個要強的人，可兒子回來這一會兒，都不知道哭了幾回了。
    李涇之拉過她，對兒子解釋道：“你母親心底十分惦記著你們一家，可怕與你們走的親近些了會引起有心之人的迫害，所以一直強忍著。又聽說慶哥如今這個年歲，卻一直沒有進學，隻在家中學一些東西。想來也是因為家中的緣由耽誤了他。心中對你十分愧疚，總覺得對不住你。”
    李瑾忙安慰：“兒子在盛京教皇上念書，不問世事。那些個俗世之事都對我們夫婦並無幹擾。何況卿卿學識才情並不輸於那些個先生，所以才起了自己教導。何況嶽丈醫術了得，縱然再是權貴，也要生老病死。所以不敢過分為難，比起父母的清貧，兒子日子已經好太多了。”
    “你娘本來就是鄉下丫頭，過慣了這種日子。你爹也不過是個教書先生，一日三餐粗茶淡飯的，有啥愧疚的。隻要你們夫婦日子過好了，我心裏就舒坦多了。”
    見她好容易止住了眼淚，李瑾連忙又挑揀了兒子的趣味二三事說與她聽。果不其然，魏三娘立馬就被吸引住了，跟著討論起來。
    不等腳下的洗腳水先涼，魏三娘便開始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起盹來。李瑾不忍，在母親再一次強弩著睜眼的時候央求：“天色已晚，母親還是先去歇息吧。”
    魏三娘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不晚不晚，你接著說，慶哥兒他生辰的時候，怎麽了？”
    話雖如此，可還是掩嘴打了個哈欠。
    “三郎又不是就住今天一個晚上，明天起來了，叫嫣兒和安安陪著，一並來聽。他們也惦記著三哥，肯定也想聽呢。”
    魏三娘一想也是，依依不舍的站起身：“那我先回屋了，明天一早想吃什麽？娘起來給你做。”
    李瑾老實的很：“隻要是娘做的，我都愛吃。”
    “幾年沒見，這嘴巴倒是變甜了，會說話了。”魏三娘笑嘻嘻的打趣他：“我還擔心孟卿跟著你這鋸嘴葫蘆一並的心裏委屈，沒想到如今也會說好聽的話哄人了。好，那明兒早上娘給你做蔥油卷子，再熬一鍋嘎巴涼皮，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她高興的走在前麵，倒是沒留意身後，李涇之在邁出去的當口，低聲說了一句話。
    “當年她熬到三更，第二天照樣精神抖擻。如今稍微錯過點，就精神不濟。三郎，你母親她……老了。”
    李瑾有些錯愕，尚未反應過來，抬頭便見李涇之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腳泡的熱熱脹脹的，身子躺在鬆軟的棉被裏麵，猶如像是一隻被卷入蛹中的蠶。舒坦的感覺將人淹滅，疲憊感席卷而來，連手指頭都不願意再動一下。
    隻不過，他的腦子卻在飛速的轉動著。
    他雖然按照太後的吩咐來了呂梁，然而，他卻並不想父親接受這份任命。
    太後對李家有多恨，他心中全都了解。這次的臨危受命，乃是因為察哈的放肆導致。但凡太後手中還有可用之人，就不會把心思打到李家人頭上。
    無奈，太後的卸磨殺驢之舉動，讓一大批的臣子寒了心。還有一些朝臣則被察哈收買，或者是趨於他的淫威，不得不閉上了嘴。
    導致泱泱朝臣，竟然找不到一個可用之人。
    父親縱然可以拋卻一切的想法，為太後所用，然而，這樣的結果當真是太後所喜歡的嗎？
    太後是恨李家的，倘若這次的戰爭李家真的做大。那麽今後朝中的聲望和勢力必定會再次上漲，這並不是太後願意看到的。
    她想要的最好結果，是李家在跟察哈的戰爭中，兩敗俱傷。最後，得利的漁翁是誰，不言而喻。
    李瑾看的透徹，不願意再叫父親陷入這樣的災難之中。相比較這樣短暫的輝煌，他寧可全家過著清貧的日子，好歹，命還在。
    然而李涇之臨走前的話，叫他徹底的疑惑了。
    娘老了？
    算算年歲，爹跟娘都已經不再年輕，再過兩年，孫女都是可以出家的年齡了。
    可女子都是不喜人說自己老的，何況是魏三娘這樣的美人遲暮，更是不喜。所以李涇之從來不會提及這個話題，老這個字，在李家都快成為禁忌了。
    沒想到，今日他卻主動提及。
    “你娘她……老了。”
    李瑾發現，他是越來越看不懂爹的所作所為了。
    腦子裏麵飛速的運轉，然而到底是抵不過身子的疲憊。當再一次強烈的困意席卷而來的時候，沉重的眼皮徹底的耷拉下來，黏住了下眼皮不願分開，他也陷入了深眠。
    次日，金雞報曉。
    濃濃暮色稀釋的漸漸淡薄，尚未完全褪去。天邊卻已經有一絲的光掙脫了這桎梏，倔強的穿破了濃厚的雲朵，將金色的光線灑向人間。
    也不知道是那隻驕傲的公雞先發出了第一聲鳴啼，像是被傳染了似的，一個個都跟著開始鳴啼起來。一連串的聲音終於打破了烏雲，讓金色的陽光徹底的灑向這片肥沃的土地。
    李家小院上方的煙囪升起了炊煙嫋嫋，陣陣香味飄散開來，讓才推開門的李憶安忍不住吸著味道走了過來。
    “祖母怎的起這麽早？”
    她熟練的挽起了衣袖要來幫忙，卻被魏三娘攔住了。
    “忘記我說的了？”魏三娘幫她將袖子放下，叮囑：“姑娘大了，這手可得好好養著。總泡在油煙裏頭，是要皺的。再說了，飯菜我都弄好了，你去洗漱之後，就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