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魏三娘端著寶貝一步步上了樓，待到三樓時，頓時一股幽幽香氣撲鼻而來。

    隱隱似乎還夾雜著別的味道，聞上去有些怪怪的。

    矗立在眼前的是兩扇雕花鑲玉紫檀木門，透著一股子富不可擋的銳氣。

    咬著唇，魏三娘伸手，推開了大門。

    門分左右而開，眼前的景致頓時讓她驚呆了。

    腥紅長絨地毯上，豎著一個三鼎鎏金銅爐，嫋嫋香氣從上方彌漫開來，熏染了整個屋子。

    而再往裏，則被輕紗幔帳所遮擋，叫人瞧不真切。

    魏三娘清了清嗓子：“有，有人嗎？”

    薄紗微動，緊跟著，一隻手便從裏麵探了出來。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她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走了進去，心中腹誹：這樓明城果真是個敗家子，好端端的屋子被弄的跟風月場般的妖嬈，也不

    知誰家生出這般的禍害。幸而不是她兒子，不然非活生生被氣死不可。

    端著她的寶貝，一步步都到跟前。笑道：“上回你不是說我那辣子不錯，今兒我來，是想要給你看另一樣東西。”

    說罷，將小鍋放在他手上，卻意外發現那隻手指腹滿是老繭。

    這壓根就不是樓明城那樣紈絝子弟的手。

    魏三娘頓時一驚，將命根子搶回死死抱在懷裏，另一手使勁一拽紗幔，厲聲道：“是哪個在裏頭裝神弄鬼？”

    裏麵的聲音同時響起：“明玉不可！”

    熟悉的聲音讓她如遭雷劈，然而卻也擋不住那輕紗落地，裏麵的真顏頓時展露無遺。

    李涇之赤著肩膀，上肢纏著繃帶，仔細一瞧，腰腹處還有點點腥紅滲透而出。

    “你，你這是怎麽了？”

    她頓時大驚，也顧不得自己的寶貝了，連忙放在地上，上前便要去摸，卻被他擋住了。

    “沒事！”

    還說沒事，額上的汗漢子如同雨滴，雙目滿是痛楚，牙關緊咬，看上去正在忍耐極大的痛楚。

    魏三娘眼尖的看到旁邊還有半跟羽箭，鐵頭的鉤子除了血跡之外，還有一塊兒腥紅的肉。

    這，這是生生拔出來的啊！

    魏三娘氣的便想要捶他：“你不是大將軍嗎？莫非帳下連個郎中都沒有？你知不知道這麽弄會出人命的！”

    她算是知道自己方才聞的是什麽了，可不就是血腥味嘛。

    說罷，撿起旁邊散落的紗布，命他：“抬起手來。”

    李涇之不忍叫她看到如此血腥一幕，低聲道：“無礙的，我自己已經處理好了。”

    魏三娘沒好氣道：“血都滲出來了，可見藥壓根沒對地方，你若是想要死，便尋個沒人的角落。偏生要認了孩子們又出事，

    想叫他們傷心二回嗎？”

    不知怎的，記憶中溫柔的小媳婦化身生為如此凶惡的婆娘，李涇之卻絲毫不覺得尊嚴受損，反而乖乖的抬起頭，任憑擺布

    。

    燭光昏暗，打在她的身上。

    她低著頭，動作盡可能輕柔。烏發壓鬢，燭光顯的那張白淨臉蛋，好似回到了過去一般。

    “明玉。”

    李涇之溫柔道：“方才不願你進來，便是害怕你看到這一幕再被嚇壞了。”

    “嗬嗬。”

    魏三娘繼續著手中的動作，頭也不抬：“我自幼跟鰥夫爹一起，什麽話沒聽過，什麽事沒見過。我爹死的時候，他們用了一

    卷破涼席裹了他的屍首，扔在山裏。我怕爹的屍首被野狗吃掉，白天挖坑，晚上便守著，在山裏足足蹲了兩天兩夜。”

    那段過去的歲月始終是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為了保護爹的屍首，年幼的她獨自在大山裏，手裏握著一根木棒，目光警惕

    的提防著隨時會從黑暗中撲來的野獸。

    好在老天沒留她，也好在，她終於熬過來了。

    “那場麵，比你這個，可嚇人多了。”

    李涇之心裏頓時不是滋味：“緣何從前從未聽你提起過？”

    “你沒問，我為何要說？再說了，你一年回來幾次？回來便是......”

    想起兩人孤男寡女的，提那事總是有些別扭，便換了說法：“回來便是為了兒子，等兒子生夠了，就去保家衛國了。我跟你

    說這些，豈不是自討沒趣？”

    跟她潑辣的語氣相反，手上的動作很是輕柔，輕柔到，讓李涇之忘記自己還有這痛楚。

    “明玉。”

    前些日子為她生的氣瞬間煙消雲散，李涇之忍不住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發髻，目光溫柔：“過去是我不好，往後......嗯

    ！“

    腹部傳來的疼痛差點讓他沒叫出來，幸好忍住了。饒是如此，後背也沁出了一層汗珠。

    “抱歉，手重了。”

    魏三娘神色輕鬆，絲毫沒有歉疚的意思：“我說，你都受傷了，就不能安生點。”

    李涇之強忍著支撐自己坐起來，麵如白紙：“繼續。”

    案幾上一個瓷白的瓶子，魏三娘拿起來，有些疑惑：“就塗這個？”

    “此乃上等金瘡藥，止血很快。”

    魏三娘不疑有他，直接打開瓶蓋，均勻的灑在他的傷口上。

    藥粉一沾染了血跡，立馬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還冒著小氣泡，好像燃燒一樣。

    這可把魏三娘嚇了一跳，忙不迭就要來擦掉，卻被李涇之伸手阻止。

    “這藥粉，便是要燒掉腐肉，不然的話，被羽箭勾破的傷口會腐爛，到時候，照樣活不成了。”

    他虛弱的聲音伴隨著滋啦的微弱聲，讓魏三娘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很牛嘛，不是很厲害嗎？

    明明在人前是威武的大將軍，為何還要受這份罪？活活的被開腸破肚，還不如在呂梁做個教書先生呢。

    至少那個時候，他麵冠如玉，書院外麵，永遠都有姑娘圍成一片，隻為能偷偷看他一眼。

    哪像現在，掙紮在生死邊緣。

    氣泡逐漸消滅，李涇之渾身如同雨下，掙紮著去拿紗布。

    “都成這樣了，還逞能。”

    魏三娘將新的紗布拿來，仔細的替他包紮傷口。

    在包紮的過程之中，她也看清楚了這具曾經熟悉的身體。

    過去光潔的背部和胸前，到處都是疤痕，有長如巴掌的，也有短如指頭粗細的，密密麻麻，至少有一二十個。

    “嘶~”

    她連忙回神，放緩了手中的動作。

    “那個。”

    魏三娘心中五味雜陳，斟酌半天，才開口：“離家之後，你都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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