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番外篇:我要帶走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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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了。
太陽把絢爛的晚霞丟在山野上,卻似乎使這大自然的地盤變得更加荒涼。通往桃子村的村道上,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男人,光著兩隻沾滿汙垢的腳,不斷踩著一堆牛糞,把它踩得稀巴爛。
一邊踩,他還一邊傻乎乎地笑著,像是貪玩的孩子。
他怕有三十歲了,所以該是一個傻子。
臉上也很髒,還有黃黃的鼻涕拉得老長。
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四五個剛放學的小孩子背著書包跑了過來。
他們在男人的身邊停下來,朝他直扮著鬼臉。
“王家有個大傻子,不會說話不會食!頂著一個臭腦子,撿起狗屎當飯食……”
傻子好像聽不懂,歪著腦袋,衝著他們直樂,嘴巴裏還念念有詞,竟是在學著他們說話,學著這幫小孩子罵自己。
小孩子越聽越樂。
這幫熊孩子也越來越過分,還慫恿他撿起牛糞來吃。
“吃!吃!好吃……可甜啦,就像吃香蕉一樣!”
一個熊孩子抬著手往嘴巴扒拉。
傻子蹲在地上,還真抓起一把牛糞,就要往嘴巴裏抹去——
一輛摩托車奔了過來。
開摩托車的明顯是載客的師傅,這種師傅,在離桃子村約七八公裏外的鎮上很多見。坐在後邊的,紮著馬尾,穿著長牛仔褲,把一雙結實的大長腿繃得富有彈性。穿著淡青色的雪紡襯衫,襯托著秀麗筆挺的上半身。
眉眼清澈動人,五官嫵媚,卻透著哀愁的氣息。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年紀不大,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她看見傻子往嘴巴裏抹牛糞,立刻大喊了起來:“王飛騰,別吃!別吃啊!”
遲了。
傻子還是傻乎乎地把巴掌上的牛糞抹在嘴巴上。
他張著黑乎乎的嘴巴,盯著女人嗬嗬地笑。
一下子,女人的眼淚就湧出來。
摩托車停了,她立刻跳了下來,朝著那幾個孩子就撲了過去。
“你們是哪家的孩子,怎麽這麽沒靈性!欺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你們……你們這群小惡鬼!等著……我非找到你們家去,找你們家大人……收拾你們!!”
雖然女人漂亮,但這一發威,就像凶神惡煞,嚇得那幾個小孩趕緊跑出老遠。
一邊跑,還一邊哈哈地笑。
女人追出去七八米遠,終於還是停住腳步,回來給了師傅錢,扭頭看向傻子。
傻子還呆呆蹲在地上,歪著腦袋,瞅著她。
嘴巴上,黏著那麽多惡心的東西。
可是,女人似乎沒感到惡心,她也蹲在傻子麵前。
夕陽西下,兩人相對。
男人笑,女人哭。
她哭著,竟伸出一隻白淨柔軟的手,給男人擦去嘴巴上的那些牛糞,好像一點都不髒,一點都不惡心。她還把手端在他的嘴巴前邊, 她溫柔地說:
“來,嘴巴裏的,都吐出來。”
男人閉著嘴,看著她,似乎帶著疑惑。
“不好吃的,吐出來!吐出來,我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女人耐心地說著,終於讓男人把嘴巴裏的髒東西吐了出來。
看著巴掌上的那些牛糞,女人皺著眉頭,站起身來,用力地把它們甩到路肩上。她用幹淨的那隻手拉住男人,扯著他,走到十幾米外的一條水渠邊。她把手洗幹淨了,拿出紙巾沾著水把傻子嘴巴周圍的髒東西都擦幹淨。
她又用雙手捧著水,讓傻子張開嘴,把水含進去,漱口,然後吐出來。
傻子聽話地水含進嘴巴,咕嘟一聲,吞了下去。
女人傻了眼,想發火,但還是按捺住了。她又捧了一捧水,放到傻子嘴邊。
“記住,含進去,漱口,吐出來!明白麽?”
傻子點點頭,把水含進嘴巴裏。
又是咕嘟一聲。
女人抬手就朝他臉上打去,就要打在他臉皮上,卻突然停住。
她又流出眼淚。
再次捧起了一捧水,這回是自己含進去,在嘴巴裏鼓蕩著,看著男人,再吐出來。
捧起第四捧水,放到他嘴邊,隻說了兩個字:“求你。”
其實傻子吞了兩口水,把嘴巴裏的髒東西都吞進去了,無所謂了。
女人卻在堅持一些什麽。
傻子不知道是學她的樣子,還是聽了她的話,含進了水,鼓弄了一會兒,終於吐出來。
女人笑了。
淚光在笑容上閃爍。
她又掏出紙巾沾了水,給傻子輕輕擦臉。
用掉了一包紙巾,也隻把他的臉擦得一半幹淨。
女人站起身子,拉住他的手,朝著村子裏走去。
“回家。”
傻子被她牽著,似乎有些不情願,但她從兜裏拿出巧克力來哄他。
於是,在幾乎已經散盡的霞光中,他被她拉進村子。
村裏頭有人看見了,先是疑惑,然後打了招呼:
“阿芬是吧?你回來了?”
“好久沒見你呀,阿芬!這還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看看飛騰都好,他這個病……唉!”
……
大夥兒眼中,女人就像是拉著一個小孩,拉著那個男人。
他們的眼中,幾乎都透著同情。
女人的身姿一直顯得很挺拔很倔強。
2
“爸!媽!我想帶飛騰去外地治療,那裏有一間不錯的療養院……有幾個高明的大夫,對他的病情有好處。沒準……能讓他恢複。”
這是桃子村的一棟自建房,看起來是兩層,其實是一層,第二層還沒蓋好,隻有幾根柱子和幾堵牆壁,窗戶都沒裝。
一樓的廳子,叫阿芬的那個女人,一邊用帶回來的理發器給傻子推著頭發,把他推成圓頭,一邊說出這番話。
廳子裏擺設簡單,顯得雜亂,一對五十歲以上的老夫妻,坐在另一頭。
王春生是這個家的主人,長得高高瘦瘦,麵容帶著些憔悴。他的妻子叫李祥柳,比丈夫更瘦弱,臉色蠟黃,愁眉不展。
他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王飛騰,就是挺直身子,乖乖地讓女人給他推頭發的那個傻子。小兒子王飛揚還在部隊,還有不到一年就退役了。
阿芬,梁甜芬,王飛騰的妻子。
兩人是在城裏打工的時候認識的,自由戀愛,結婚不到兩年。
就連這個家,滿打滿算,梁甜芬這次都隻是第五次回來。
以前每次回來,都住不久,最多一個星期。
所以,村裏人對她都不算熟悉。
聽了梁甜芬這番話,王春生和李祥柳對看了一眼,神情猶豫。
他們像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應好。
忽然,王飛騰哎呀了一聲。
梁甜芬趕緊停了手,問:“你怎麽了?”
王飛騰沒說話,就抬起手直揉眼睛。
女人明白了,繞到他前邊,微微俯下身子,把他的手拉了下來。
“張開眼睛,不要怕……用手揉沒用,我給你吹吹,吹出來!”
王飛騰瞪大了眼睛。
“對,就是這樣……真乖,不要眨眼睛哦!”
梁甜芬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說著,嘟起小嘴朝他眼睛吹了幾下。
“還癢麽?”她柔聲問。
王飛騰嘿嘿直笑,不說話也不點頭,就愉快地眨巴著眼睛。
梁甜芬笑了,忽然用她的額頭頂住了丈夫的額頭,蹭來蹭去。
她說:“你個傻乎乎的家夥!!”
語氣裏橫生的是愛意。
這一幕,讓那頭的王春生和李祥柳都看得笑了。
笑著,忽然眼睛又紅了。
咚的一聲!
梁甜芬忽然痛叫了一聲。
王飛騰忽然一仰頭,用額頭撞了她一下。
把他老婆那白皙的額頭都撞紅了,眼看就要見腫。
梁甜芬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王春生呼地站了起來,喝道:“王飛騰你有毛病啊,那是你老婆,你這麽撞她?”
嚇得兒子縮了縮脖子。
梁甜芬趕緊說:“爸,沒事,他現在不懂事……別怪他。也是我不對,不該這樣逗他玩……”說著,她鼻子一酸。眼前恍恍惚惚出現以前的情景。
那時候,他還沒出事呢。晚上下了班回到家裏,小兩口玩鬧的時候,就喜歡像野獸一般,趴在床上,腦袋頂著腦袋,額頭碰著額頭,就這麽蹭來蹭去地玩。
好像是小孩子,比誰的力氣大。
別想以前的事啊,想了就會想哭的。
梁甜芬狠狠抽了一下鼻子,挺起身子繼續給丈夫推頭發。
她接著剛才的話題。
“我打算在家呆幾天,家裏頭有什麽要忙的,我幫著做完。我記得飛騰說過,這時候也要給家裏頭的那幾畝柚子樹挖坑施肥了,我幫著你們幹完了活,就帶著飛騰去治病。這段時間,他也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哪能這麽說呢!阿芬,他是我們兒子,這不叫麻煩!”
李祥柳趕緊說。
“他是我老公,他……這樣子,我也要擔負責任的。爸,媽,你們身體不大好,歲數又有了點,還要照顧他,確實挺麻煩你們。這些日子我忙著其它事,沒幫你們分擔,我也太不對了。現在把他帶去治病,就減輕你們的負擔了,他也能快點好起來。”
梁甜芬輕聲說。
王春生開口了:“阿芬,我覺得……這事還是算了。你看,這大半年來,我們都找了不少醫生給他看。醫生都說了,他這傷……能活過來就是命大了,這腦子……怕是治不好了,要治得好,也要花很多很多錢!唉,命裏該吃八兩,就吃不到一斤,這是他的命!”
“對啊,就不折騰了!他就這麽呆在家裏多好。我們會按時帶他去縣裏頭拿藥吃,定時複檢。這裏空氣好,天生天養,又是他打小長大的地方……沒準老天一開眼,就讓他好過來了。”李祥柳也緊接著說。
梁甜芬沒有立刻回應,把丈夫的頭發理好了,用刷子刷走他頭上脖子上的碎發,又兜到了他前邊。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看來看去。
她開口了:“看看,現在多帥氣了,這才有以前精精神神的樣子,才像我的老公。剛才那麽長的頭發,那麽髒,什麽髒東西都有,還有虱子,一點都不好。待會兒,再給你洗個澡,換上我給你買的新衣服。好麽?”
她輕輕撫摸王飛騰的臉,眼裏流淌愛意。
哪怕丈夫已經變成傻子。
王飛騰嘿嘿地笑,不說話,在她的一再詢問下,才點了個頭。
梁甜芬笑了:“我會把你照顧好的,不會讓你再滿村子到處亂跑,玩牛糞,被小孩子欺負,被人笑話……就算你傻了,我也會讓你做一個體麵人。跟我走,好不好?”
王飛騰傻傻地看著她,沒點頭也沒搖頭。
對麵,王春生和李祥柳哪聽不出兒媳這番話裏頭的意思。兩人麵麵相覷。
一時間,又是五味雜陳。
3
簡陋的浴室裏頭,甚至沒有花灑,隻能用水桶接水,還停留在用柴禾燒水的階段。不過這還是剛秋天的時候,洗冷水都行。王飛騰還一個勁兒地想要洗冷水,被梁甜芬強迫著洗熱乎乎的水。她說:“熱水洗得幹淨,乖!”
王飛騰被脫光了衣服,光著腳站在地上。雖然傻了,但還是會羞臊,雙手捂著肚子下的那個位置。
梁甜芬看著就噗嗤笑了,打開他的手。
她嬌嗔道:“傻不傻,你是我男人,你這地方我看多了。你喜不喜歡看我的?”
這個時候,梁甜芬也脫了個精光。
她那二十四五歲的嬌軀,仍舊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從頭到腳都緊湊而富有彈性。在一絲不掛的情況下,充滿誘人的氣息。可王飛騰卻似乎看不出什麽好來,茫然地搖搖頭。
梁甜芬氣苦地說:“你這個人!以前……抓著我的一隻手,都能玩得那麽開心。”
想到以前的甜蜜日子,心中一片艱澀,眼淚差點湧出來。
她仔細地給王飛騰洗頭,把他從頭洗到腳,就像給小孩子洗澡一樣。連男人的那個位置,都洗得幹幹淨淨。男人開始有點反應的時候,她很高興。洗完了澡回到房間,兩人躺在床上,女人抓著男人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又往下邊放,輕輕地引導著他。
她很羞澀,哪怕麵對的是恩愛幾年的丈夫。
她又不得不這麽做。
丈夫不曉得主動了,她就要主動。
“飛騰,記得你以前最喜歡摸我這裏麽?現在你也要喜歡啊……你好好想想,以前你是怎麽做的,怎麽把我摸得很舒服的……這樣,能想起來麽……”
可是王飛騰那麽笨拙,甚至有點粗暴起來,把她弄疼了。
女人忍不住又哭了,但不是因為疼。
她忽然一扭身,趴在男人那瘦弱了不少的胸膛上。
眼淚嘩啦啦地流,止不住,她真是水做的。
“不管怎麽樣,飛騰,我都會治好你的,不管要花多少錢……付出什麽代價,我要你好起來,像以前那樣……很好很溫柔地對我……對我好一輩子。我不會放棄你的……你是我丈夫,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
“所以,我要帶你走,帶你去接受很好的治療……不能讓你留在村子裏,做一個被人笑話的傻子。你還年輕,你才二十九歲,一直呆在這裏……你會完全毀掉的,永遠不能好起來!我一定要帶你走,你一定要跟我走……爸媽要是不讓,你就要堅持……你就說,你一定要跟你老婆走!你娶了我,就是我的人了……不要再拖累你爸媽,知道麽?”
“你爸媽也沒辦法管好你……答應我,好不好……”
女人絮絮叨叨著,鍥而不舍地教著男人,讓他跟自己走,離開桃子村;讓他跟爸媽說,他要跟老婆走,老婆才能治好他。
說了不知道多久,女人的嘴巴都幹了,喉嚨都澀了,傻乎乎的男人才勉強照做了。
“來,告訴我……你該怎麽說?”
“爸……媽,我要老婆……我要跟著老婆……走!治……治病!讓……讓腦子好起來,老婆幫我治……腦子……行的!別……擔心……治好了,我又能賺錢了,孝敬你們……讓我跟老婆走……不讓,我不高興……”
男人吭吭哧哧地說著。
女人一下子撲在他懷裏,再次泣不成聲。
4
“不能讓阿芬帶走飛騰!”
另一個屋子裏,王春生坐在斑駁的一張方桌子邊,微微抖著手,卷了一根煙。大兒子沒出事前,他沒機會自己卷煙抽,村裏頭的小賣部每隔半個月給他拿一條青五葉神,說是飛騰交代的。他煙癮不算大,自己抽和給夥計們抽,一個月兩條夠了。
現在,他得自己卷煙抽了。
這句話,他說得很堅定。
李祥柳表示讚同。
“對頭,不能讓阿芬帶走飛騰!不能拖累她啊,飛騰的這個傷,市裏頭的醫生都說治不好了,就算能治,也得動用那什麽……很高端的治療技術,起碼得二三十萬,還有後續療養, 每個月都得花錢!現在,最保守治療,隻吃藥,一個月都要兩三千塊……”
她說到這,深深歎了一口氣。
王春生深深抽了一口煙,吞了進去。
白色的煙霧從他鼻孔裏湧出。它彌漫著,屋子裏昏暗的燈光中,他好像整顆腦袋都不見了,隻有聲音從煙霧裏發出來。
“對!不能拖累阿芬了,她已經夠盡心了,飛騰出事了之後,腦袋受了那麽大的傷,花了二十幾萬,我們家……也沒什麽錢,借來湊去才七八萬,其它的都是她去弄的。現在每個月的兩三千塊,也都她給的。她作為妻子,做得夠多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卻一個勁兒地要守著!她對我們兒子這麽好,但也不能好到沒頭沒腦!她才二十五歲,以後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們的兒子……這輩子是沒什麽指望了,不能拖累他啊!就我們養著吧……”
王春生說著,看了李祥柳一眼。
他妻子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5
第二天,梁甜芬一大早就起來了。
在這個並不熟悉的,隻回來過四五次的家裏,她覺得要自己做早餐給公公婆婆和丈夫吃。但是,一踏出房間,就聞到了菜飯的香味。
婆婆已經把豐盛的早餐端上桌了,還有些局促地對她說:“阿……阿芬,鄉下沒什麽好吃的,你將就點。”
早上挺融洽的,但接下來的時間裏,就出現了問題。
梁甜芬覺得家裏頭的活,自己要擔待些,比如給柚子樹上肥什麽的,替現在什麽都不會的賬戶做點事。但是,王春生和李祥柳什麽都不讓她做。這也就算了。到了下午,梁甜芬讓王飛騰把昨晚她教的話給說出來,他倒是說了,但被兩老一喝斥,頓時改口。
雖然傻了,但父母畢竟是父母,認得出來也服管,感覺更加親近。對老婆的話就不那麽聽了,有時候甚至還好像不認識,於是梁甜芬昨晚教的都毀了。
王春生和李祥柳隻需要幾句,就把她昨晚花了一個多鍾頭教出來的成果推翻了。
“我不跟你走……不能跟你走!這是我的家,我跟我爸媽……不跟你!你不能……帶走我……”王飛騰結結巴巴說著,但語氣比剛才說出梁甜芬教她的那番話時要堅定多了。他甚至還迸出了其它的話:“你走吧!你……走!你別留在這裏了……你是誰?”
“我是你老婆!”梁甜芬有些生氣地說。
她真氣急敗壞了。
昨晚有多辛苦,現在有多痛苦。
“我不知道你!”
王飛騰理直氣壯地。
梁甜芬忍不住抓起他手臂就狠狠咬了一下,咬得他哇哇直叫,抬手就要打她。幸好,王春生和李祥柳把兩人拉開了,喝斥了兒子一頓。
李祥柳有些心疼有些愧疚地看著梁甜芬。
“小芬,你看……飛騰畢竟是我們的兒子,肯定是願意跟我在一起的啊!你就別勉強了,在這陪他幾天,該忙什麽就忙去吧,免得把你給拖累了。唉……你為飛騰付出得夠多了,也該為自己好好想想了。”
她說得有些含蓄,但梁甜芬聽得懂,就氣憤起來。
“媽,爸!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麽說!我早知道,我寧願自己辛苦點,飛騰出院後就讓他呆在我身邊,我找個保姆,一邊工作也能一邊照顧他。要是當時我沒有一時心軟,讓你們把他帶回這裏,你們看看……他是願意跟你們,還是跟我!”
一番話,把一對老人說得麵麵相覷。
梁甜芬把話說開了,忍不住就把所有怨氣爆發出來。
“昨天我一來,就看到飛騰蹲在路邊,幾個小孩讓他撿起牛糞來吃,他就撿。他穿得破破爛爛的,鞋子都沒穿,頭發那麽長那麽髒……他是傻了,但他也是人,爸媽,你們能讓他有個人樣麽?他跟叫花子有什麽兩樣?以前我幾次打電話回來,你們都說他很好……他就好成這樣嗎?你們是把他當兒子來養,還是當狗?!”
喊著喊著,眼睛都紅了。
王春生和李祥柳被兒媳婦這麽教訓,滿臉狼狽,卻沒辦法反駁。
“總之,我一定要帶飛騰走,我再辛苦,沒所謂的!我就要讓我老公哪怕傻了也能活得像人,我一定要把他治好!”
梁甜芬大聲說,扭頭看向王飛騰。
“你雖然腦子不聽使喚了,但也要有尊嚴,不會有小孩子讓你吃牛屎……你還真的吃!你還要好好治療,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像正常人一樣!你願意一輩子就這樣麽?你不想以後好起來麽?告訴我,王飛騰!!”
她聲色俱厲,嚇得傻子後退了後幾步。
6
接下來的幾天,就像是拉鋸戰。
雖然王春生和李祥柳被兒媳婦訓了一頓,但不改初衷。
他們堅決認為,兒子不能拖累她了。哪怕是被自己養成一條狗,也比去做一個體麵人但要嚴重拖累人家好。話說回來,兩老為了有錢給王飛騰維持最起碼的治療,兒子出事以後幹的農活也多了許多,甚至村裏村外幫人打工賺點零錢。對兒子照顧不周,他們也沒辦法。幸好的就是小兩口結婚不到三年,還沒打算生孩子。
他們不願意讓梁甜芬帶走兒子。
但問題的關鍵,雙方都很默契地鎖定在王飛騰身上。雖然他是傻子了,但都尊重他的決定。當然,這種尊重建立在爭取和管製的基礎上。
夜裏,梁甜芬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教王飛騰,讓他跟自己走,讓他如此這般地跟爸媽說。並且,在她的引導下,傻子丈夫漸漸開竅了,和她行了房事。雖然因為神經受損,他還有些勉強,但畢竟有了性趣。
“喜歡和我這樣麽?”
“喜……喜歡!”
“那你就要跟我走,跟我走了……就能經常這樣,知道麽?”
“就能經常這樣……嗯!”
……
白天,梁甜芬教王飛騰說的那些話,都很容易就被王春生和李祥柳推翻。
傻子夜裏頭還答應得好好的,最後總會被父母一瞪眼一拉扯,就改弦易轍。
雖然過了幾天,他開始猶豫,不那麽聽爸媽的話,會反駁幾句,說他想跟老婆走,老婆對他更好這一類,但意誌不堅定,心防容易被攻破。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飛騰漸漸靠向阿芬那一邊了,要是兩個人再這麽住下去,他遲早會被阿芬說動的。沒準……就跟著她走了!”
李祥柳憂心忡忡地說。
王春生抽著手卷的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個阿芬啊,性子太倔了!這幾天,跟她這麽爭兒子,我也挺累的。”
“要不,幹脆就讓她帶走飛騰得了!”
李祥柳試探地說:“阿芬對飛騰是真心好的,我想,她帶走了兒子,一定會讓他過得更好,比在我們手下好多了。再說,阿芬說要給他繼續治療,不保守的那種,沒準,咱們兒子還真能有救呢?”
“都廢成那樣子了,找了那麽多醫生來看,都說難救!就算能救,那得花多少錢啊,對我們來說,那都是天文數字了!再說了,救了也不一定就能恢複。”
王春生黯然說:“你想想,阿芬她家也不富裕,前段時間她媽不電話打過來,說她為了治我們兒子,到處找錢,人都魔怔了!讓我們可憐可憐她。不能拖累人家啊,就算能救,要花那麽多錢,還是不要救了!我們的兒子啊, 就認這個命吧!”
聽著,李祥柳都快哭了,捂著嘴直點頭。
王春生琢磨著說:“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7
“阿芬,你這一走都幾天了,五天了!你隻請了三天假,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還不少活兒等著你做呢。你不是需要很多錢嗎?怎麽了,不要錢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幾分惱怒,梁甜芬低聲下氣地哀求了一會兒,才勉強讓對方同意多放三天假。
掛了電話,看看手機,梁甜芬心頭也一片焦躁。
真的該走了,不能留下去了。
再留下去,沒錢!
沒錢,就給他治不了傷。
這會兒,她坐在屋子裏,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咕噥不清的聲音。
“哎……我頂不住了……我想下來……”
牆角那裏,王飛騰正在練倒立,臉紅脖子粗了。梁甜芬趕緊讓他把身子放下來,嬌嗔道:“不是讓你感到頂不住了就下來麽?怎麽還死撐?”
她剛才讓王飛騰倒立來著。
練倒立有助於恢複腦活力,但也不適合太長時間,得適可而止。
王飛騰朝她伸手:“牛……牛肉幹!”
梁甜芬哼一聲,問:“你要我親你一下還是要牛肉幹?”
王飛騰抓了抓腦袋說:“牛肉幹!”
梁甜芬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把吃的東西給了他。看著這個傻老公吧唧吧唧地,她忽然心中一動:“飛騰,你想不想吃更多的牛肉幹?”
“想咧!”
“那好,明天上午,我帶你出去,不能讓爸媽知道,你要乖乖地。村子裏看到誰,我說帶你去鎮上辦點事,你就點頭,不能多說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有很多牛肉幹,到時候讓你吃個夠,行不行?”
“吃……吃牛肉幹,你……你也會親我對不……對?”
王飛騰吃力地問,接著就嘿嘿地笑。
梁甜芬立刻朝他臉上吧嗒一聲,眉開眼笑。
“對!太對了!行不行?”
“好……好吧。”
……
是的,為了不糾纏下去,梁甜芬決定先斬後奏。
8
第二天上午,梁甜芬打算行動的時候,李祥柳說她膝蓋疼,可能是滑膜炎犯了,家裏頭的藥又用光了,想去鎮上衛生院一趟。
她走路都不利索了,下一級台階都得按著腿。
梁甜芬隻能先開著家裏的一輛爛糟糟的踏板摩托,把婆婆帶去鎮衛生院看。她還有點疑惑的,村裏也有衛生所啊!
“衛生所隻有常用藥,治滑膜炎的藥,得衛生院才有。”
差不多十點半回來,王飛騰不見了。
梁甜芬到處找找不到,村裏村外找找不到,她慌了。一個傻子,喜歡到處亂跑也是正常的,但不至於跑到不見影啊,也不會有人拐賣一個傻子吧?
她擔心王飛騰是掉哪去了,趕緊回了家,讓公公婆婆幫著找,要不幹脆報警。但是,看到他們尷尬而又淡定的樣子,她也不是笨蛋啊——
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們是把飛騰藏起來了?藏哪去了?!”
不管她怎麽問,王春生和李祥柳就是不吭聲。
梁甜芬趕緊又跑了出去,從上午到下午,幾乎問遍了村裏的人,都不知道王飛騰在哪。她還硬著頭皮跑到幾個和王家比較要好的村民家裏,找不到他。大喊大叫他的名字,沒有人應。不少村民很好奇,問王飛騰去了哪,也有說要報警的。有幾個村民,透出同情的神色,看他們好像是知道什麽。
“我公公婆婆把王飛騰藏起來了,求求你們……知道的,告訴我行不行?我是他老婆,他們沒權力把他藏起來!”
沒有人說出王飛騰的去向。
求這些村民沒用,梁甜芬不得不跑回了家,對著王春生和李祥柳不斷哀求。
同樣的,沒有用!
“爸媽,你們就這麽鐵石心腸麽?我是為了飛騰好……我願意救他,不管花多少錢……我都願意!你們沒資格這麽阻攔我,要救他,是我的事……求求你們,把飛騰還給我……你們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報警也沒用,我們的兒子,就交給我們帶著吧。”王春生說。
李祥柳看著滿臉淚痕的梁甜芬,同為女人,她也忍不住哭;“阿芬,我們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是為飛騰好,你想讓他好起來……可這太難了,要花很多錢,還不一定能好……住院那會兒,那麽多醫生都說他腦子不行了……被打得那麽傷!你別為難自己了,你還年輕,過自己的日子去吧,不要……不要讓一個傻子拖累了你……”
“他是傻子,他也是我老公!!把他還給我!!”
梁甜芬大聲說:“我愛他,我要讓他好起來……不管怎麽樣,都要讓他好起來!再說了,我這是贖罪……是我對不起飛騰,不治好他,我這輩子都……都好不起來!”
喊著,眼淚嘩啦啦。
一年又三個月前,小兩口還是城裏頭的上班族。梁甜芬在貿易公司做文員,王飛騰是快遞員;一個收入三千多,一個收入六七千。在這個不大的城市裏,這份薪水夠活得挺滋潤了,兩人還貸款買了一套小小的二居室,成為甜蜜小窩。
不好的事來了。
貿易公司的老板常勝有一晚乘著梁甜芬加班,對她進行侵犯。差一點得手,但因為女人拚命反抗,跑了出去。回到家,因為衣服爛了,身上多處傷痕,王飛騰一問,問到了這件事,他禁不住怒火,跑去找常勝要個公道。
這種事很容易打起來,王飛騰雖然也挺健壯,但常勝卻叫來幾個混混對他進行毆打。他一個人再有力氣,怎麽打得過那些會打架的,很快被打倒在地。常勝也是狠辣的人,抄起一隻洋酒瓶子朝他腦袋砸去。
王飛騰在拚命反抗之中,一拳頭打在常勝鼻梁上,卻被幾個混混狠狠一推。
本就受傷的頭部狠狠撞在牆壁上。
他的腦袋嚴重受傷,昏迷了過去,在醫院裏經過搶救雖然保住性命,但一直昏迷不醒。大半個月後終於醒過來,但因為傷勢設計中樞神經係統,傷害了大腦皮層,形成了器質性損傷從而導致癡呆。
換句話說,醒是醒過來了,變成了傻子。
那之後多處求醫,都沒有什麽效果。
花了很多錢,還是差不多。
但梁甜芬一直堅持著,一定要把丈夫救回來,直到現在。
直到……這希望越來越渺茫。
可是,那個叫常勝的罪魁禍首,在案發後卻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他的人。他背後好像也有人,幫他打著掩護。
隻苦了受害的人。
“是我對不起飛騰,是我對不起你們的兒子!要不是我……飛騰不會這樣的,他還會好好的……要不是我,他……他不會變成這樣……”
說到這裏,她泣不成聲。
“求求你們,爸,媽……求求你們,把飛騰還給我,讓我帶他去治傷!我一定會治好他的……我會還你們一個精精神神的兒子……求你們了!!”
說到這裏,梁甜芬再也控製不住所有的情緒,一下子跪倒在地。
跪倒在王春生和李祥柳的麵前。
李祥柳趕緊去扶她,扶不起來,雙腿一軟,也跪倒咋愛她麵前,用力地抱著她。
也哭著。
“阿芬……你起來!你沒對不起飛騰……這都是命!這都是命……不要這樣了,你不要跪……起來吧!你是一個好女人,是飛騰沒福氣……我們也真的不想拖累你……這大半年來,花了那麽多錢,花的大部分……還是你的錢,都治不好……不想拖累你了……”
“真的不想再拖累你了!你那麽年輕……過你的日子去吧,好不好?起來!”
梁甜芬哭著大喊:“不好!!”
王春生的眼眶也紅了,他歎著氣,扭身走到門口,靠著牆蹲了下來。抖著手,掏出煙袋要卷一根煙。可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一不小心,煙絲和薄薄的煙紙都掉在了地上。他想撿起來,可是……渾濁的眼睛裏也不由得滾出了淚珠。
一滾出,就跟雪崩似的,忍不住。
他隻能抬起手,不斷地擦著淚珠子。
9
“不把飛騰還給我,我就不起來,我一直跪在這裏!”
“我也不吃飯,我也不喝水!”
“我就不信,爸!媽!你們這麽狠心!”
……
梁甜芬就跪在屋子大門口了。
那麽倔強,讓王春生和李祥柳沒有辦法。
屋子裏頭——
“春生,要不就算了吧……把飛騰從那邊接回來,隨她去吧。你也看得出來,她就是那麽倔,唉……她這老跪著,都跪了兩個多鍾頭了……我們不把飛騰接回來,她真的會一直跪下去的。總不能……讓她傷著身子……”
李祥柳嘶啞著聲音說。
王春生很為難:“不行啊……那這不前功盡棄了?她現在是不明白,以後……會知道我們是為了她好,不能再折騰她了。飛騰就是這個命,不能讓她吃苦了啊!要不,我們再堅持一會兒,也許她會心灰意懶?”
“唉,作孽啊!都是你想到這個餿主意,把飛騰送到你老戰友那去……我看,還不如幹脆讓飛騰罵她打她,把她趕走,她還更死心!”
“能這麽做,不早做了?飛騰是傻了,心裏頭也是有她的,就算跟我們比較親近,這幾天……一時半會兒見不到,還不是會念著他女人?再說……這樣,我更不忍心……”
兩老看著對方紅腫的眼,臉上都一片愁苦。
從上午到接近黃昏,梁甜芬就一直跪在那裏,李祥柳幾次要去把她扶起來,她都不理會。給她喝口水,她也不要,隻說要等飛騰回來了給她喝,她才喝。
就是這麽固執!
村裏的人看到了,也來勸,勸不動。
王春生和李祥柳出了門。
“阿芬,你還是起來吧,跪著沒用的,我們也是為了你好。這會兒也不管你了,你想清楚了,就回城裏去吧。唉,看著你也心煩意亂,我們去別人家吃飯了。”
梁甜芬跪在那裏不動,隻說了一句:“把飛騰還給我!”
又是一個晚霞鋪滿了地的黃昏。
就像梁甜芬剛回到桃子村的時候一樣。
梁甜芬堅持著跪,盡管頭昏眼花快要頂不住。她的眼睛閉著,睜開都費神,咬著牙,非得跪到那兩個老家夥把人還回來不可!
後邊忽然傳來腳步聲,她都以為是幻覺,肩膀忽然被抱住了,臉蛋被親了一下。她趕緊張開眼睛,頓時驚喜地喊了起來。
“飛騰!飛騰!你回來了……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怎麽回來了?”
喜極而泣。
王飛騰比比劃劃地,也說不清楚,好像就是他被送到了山那頭的一個地方,被關起來了。他一個勁兒地撞門,終於把門撞開了,然後就溜達回來了。
梁甜芬趕緊站起來。
因為跪得久了,她眼前一黑,差點摔倒。
王飛騰把她抱住了。
她回過神來,拉著男人跑進屋子,很快就收拾了東西……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打了個電話,那是回來的時候,送她的那個摩的師傅的號碼。讓他立刻來,願意給兩倍價錢。然後,拉著王飛騰走,她說:“帶你出門了,去吃牛肉幹!”
王飛騰還咕噥著:“爸呢……媽呢……”
“吃了牛肉幹再回來,走吧!”
“親親呢?……親親!”
聽著這話,梁甜芬愣了一下子,猛然扭頭就在他臉上狠狠親了幾下。
“走吧!!”
從家裏走出村子,還有挺長一段距離,路上遇到好幾個村民。他們也沒說什麽,就是衝著兩人點點頭。梁甜芬有些心虛,默不作聲。她擔心遇到公公婆婆,但就算遇到了,也要豁出去了!必須帶走我老公!沒遇到,順利走出了村子。
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等了幾分鍾,一直忐忑不安。
摩的師傅終於來了。
兩人坐上去,梁甜芬催促著師傅趕緊走人,開快點。
摩托車在晚霞映照下的村道上,奔馳而去。
一座小山頭上,王春生和李祥柳站著,看著,臉上都是糾結和不舍。
“春生,你說這麽晚了,他們這去了鎮上,還能搭到車不?”
“應該能吧,中巴車是沒有了,但有去大城市的大巴車從鎮上過,會停一會兒的……短途載客賺點錢,我以前也坐過。”
“唉……咱們為什麽這麽偷偷摸摸的?就把飛騰帶回來,告訴她,我們同意了,讓兩人過了這一晚再走啊!”
“你不懂……我還是矛盾呀!唉……真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錯,其實……狠狠心是不是比較好?省得阿芬以後受罪啊!她一個小女人,能從哪弄來那麽多錢,給飛騰治傷?她這以後……還不知道要多辛苦!唉!”
“是啊!給飛騰做那個什麽的……高端治療,要很多錢的,她……唉!!”
兩老的話語裏頭,充滿了對未來的疑慮,對命運的無奈。
看著兒子和兒媳婦的身影完全消失,他們歎氣不止。
10
就像王春生說的那樣,還有大巴車從鎮上經過。
梁甜芬的運氣倒是不錯,到了鎮上,深藍色的大巴車還在簡陋的客運點邊上停著,也差不多要開車了。
趕緊買了票,上邊的空位還挺多,梁甜芬拉著王飛騰的手走到後邊,找了位置坐下。
王飛騰臉上透著不安,不斷扭頭看著周圍,呐呐地說他要回家。
“好,好!我們現在就回家,回我們的家……那裏有很多牛肉幹,還有很多好吃的……我也會陪著你……好不好?爸和媽,我們下次回來看他們……你忘了,在城裏,我們還有一個家呢……”
梁甜芬不斷勸著,王飛騰才漸漸安定下來。
車開了,在已經拉上夜幕的路上奔著。
梁甜芬午飯和晚飯都沒吃,累得慌,幸好剛才在小商店裏買了麵包和水,還有兩罐牛奶。一對小兩口,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
梁甜芬雙手抱住了王飛騰的一條胳膊,緊緊抱住,好像怕他走掉似的。
趴在他的胸口上。
這胸口雖然有些瘦了,但還是很舒服,有著令人安心的熟悉氣息。
女人忽然笑了,閉著眼睛笑了。
因為男人自然而然地,用他的另一隻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摟著。
刹那間,女人還以為男人恢複了,不再是傻子了。
漸漸地,她就睡著了。
她真的很累很累了。
睡夢之中,她發現男人真的恢複了正常,不再是傻子了,衝著她笑。他的笑容,讓她感到安心,仿佛一輩子的依靠,就在那笑容裏頭了。
男人治好了腦子,一切都跟以前一樣。小兩口過的小日子真是幸福啊,白天上班賺錢,晚上回家吃飯。你做飯我洗碗,洗了澡一起看電視,要不就手牽著手去逛逛街。有好電影看,就去看,喝著可樂,吃著爆米花。
後來,還生了孩子,小兩口變成了一家三口。
夢裏就是天堂,夢境能夠隔絕一切不好的命運。
暫時地,未來還會很艱難的一切,都可以不去理會。
深藍色大巴車穿梭在夜色荒野之中,而梁甜芬依偎在男人的懷裏,穿梭在月色夢境之中。她壓在他胸膛上的臉蛋,露出甜美的微笑……
你若還在,就是晴天。
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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